七零后的我们对晒场是有着特殊的亲切感的。
农村里的每个村几乎都有个晒场,那是特殊年代必不可少的场地配备,家家户户都与它有着休戚与共的命运。
我们村子的晒场就在大会堂前面一块空地里,面积约有三百个平米的大小,也是村里公路的尽头。从我有记忆起,晒场中间浇着一块水泥地,那年代是村里不多的一处平整、干净的地面,村里是出大本钱浇筑的,目的就是为了村民晒晾方便。
晒场最原始的用处自然是晾晒的场地。秋收季节,家家户户稻子收上来,晒场中央的水泥地成了家家必争的宝地。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先收上来的早已占据着最好的位置,后来者只能是边边角角的找地方利用些。
我小时候,我家晒稻谷时,母亲吩咐我去晒场上守着,因为鸡鸭会进来偷吃。我坐在边上,手拿着一根竹梢,八九月的太阳直晒下来还是火辣辣的,我把一个箩筐横放在地上,身子钻进去,盘腿坐在里面,好一个阴凉的“小屋”。思想必须时刻警惕,一旦发现“敌情”,冲出去恶狠狠地驱赶出去,鸡鸭吓得魂飞魄胆,恨不得生出四条腿来,有时吓得屁股后面流出一摊鸡屎。这时候,我就更可气了,直接追出老远,还丢几颗石子砸出去方解恨。
我对晒场如此有深情,自然不是晒谷子的缘由,重要的是那里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
村子里,找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非晒场莫属了。我们女孩子在晒场上跳皮筋,跳绳,跳房子,涂鸦等,那里真是小孩子快乐的世界,堪比是现在的迪士尼乐园。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秋末冬初的季节,我们玩着玩着,头顶会“呀呀”叫着,飞过一大群一大群南归的大雁,排成“人”字形,“一”字形,这让我们对季节的变化有着直观的了解。现如今连麻雀都没几只了。
晒场上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就是放露天电影,那简直可以说是过节般的喜庆。最后的一抹夕阳从西山消失后,晒场上幕布支起来了,放映机搭上了,放映员在试映,我们围成一圈,人人脸上都写着兴奋,写着好奇,写着期盼。
放电影的晚上,抢占观影的上好位置是小孩子们的重要的任务,家里搬出来长凳子预先占位。等到父母回家,家家飘出香味,锅里“沙沙”地翻炒着晚上看电影时的零食,无非就是蚕豆、年糕干、瓜子等,可是除了过年,是父母难得的准许的可以平时吃零食的时候。
晚饭后,两只袋子塞得满满的,晃荡着来到晒场,等待着夜幕降临电影放映。实际上,小孩子是不会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无比兴奋的我们满晒场疯跑,喊叫着,嘴里塞着零食,晒场上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其实放什么影片无所谓,那种兴奋的感觉至今都难以忘记。
后来,村里通了唯一的班车,在晒场的一个角落建了一间车库,变相地成了村里的车站。每当班车到来的时间点,晒场上集聚着老老少少,有坐车出门的村民,明显穿着整洁,裤缝子都是笔直,那是出客备着的衣服,平时是压在箱子里的;也有等着班车载着外出的亲人回来的,大多是小孩子,无非就是为了等候外面回来的亲人,带回来稀奇货,有吃的有穿的有玩的,迫不及待地从亲人的手中抢夺过来,一睹为快。
我的母亲是从外地嫁进来的,娘家在山外的城镇。小时候,母亲回娘家时,是我们姐妹最难过的时光,眼巴巴地等着班车将母亲送来。可是班车里的人全都走完了,母亲的身影还是没出现,我们的心情无比失落,眼泪都要忍不住掉下来;如果母亲从班车里下来,心情立刻欢跃起来,拍着手喊叫着母亲。所以我是羡慕那些外婆家在本村的小伙伴,他们是没有那种急切盼归亲人归来的深刻体会,不必经历母亲不在家的痛楚。
后来,所谓的晒场基本是没有它最初的功能了,村民不种稻谷了,买来的大米比自己种出来的合算。不晒谷子了,晒场却还是叫晒场,只是它的功能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在不断地更新着。
小商小贩多起来,也偶有进入到了我们闭塞的山村来,车装载着各种小商品运进来,停驻在晒场上大声叫卖。村民们不出村,也能在晒场上买到外面的商品了。
同时,我们村里的特产——毛笋和毛竹,也有外地的加工厂来收购。他们在晒场上摆上一把磅秤,山民们肩挑背扛着,把刚刚从土里刨挖出来的毛笋或者是编制好的竹制品,卖给二手小贩,大片的竹林终于在晒场上,成了村民手中变现的资源了。村子里翻新的洋房,是村民生活改善的最直接物证。
再后来,村子里在晒场边朝南地建了一个老年人活动室,因为村子里基本剩下了老年人,他们忙完农活后,围坐一起看看电视,打打麻将,聊聊天,村子里的一应消息大多是从这里交流的。这些老年人的儿孙辈都在外面的城镇安家落户了,村子显得异常安静,晒场是整个村子人气最旺的地方。
现在,村子里的人越发少了,因为有的老年人无法照顾自己,得去养老院了,村子完全地老去了。只有到了节假日,晒场上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几辆车,那是外面定居的年轻人回家来看望父母。他们基本是不会过夜的,上午停着的车子到了傍晚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晒场恢复了本来的安静。
我在想,晒场如果有思想情感的话,它不知从什么时候有的,也不知存在到何时,承载着全村的期望,见证了兴衰变迁,它又会作如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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