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

作者: 寻斋笔者 | 来源:发表于2022-07-13 06:13 被阅读0次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有点早,不是吗?还需要继续坐坐,看看深秋的落叶随风飘荡,落入尘土中被埋没,然后成为万千落叶的一员,接着被新的落叶覆盖。去趟咖啡店?算了吧,身上并没有零用钱,实习医生的工资还未到账,不如继续坐坐,透过这树荫下一滩水洼看看这稀碎的自己。

    这次是另外一个男人,很健壮,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应该是长期锻炼形成的,双眸挺明亮,配着那粗细不一的眉毛,确实挺招她喜欢。

    我看见他时,他正在我家门口换鞋,头上的汗珠在光下显得耀眼,转身,他看见了我,我是修水管的,他说。但我毕竟没有发问,你为什么那么急促呢。别着急,也不用着急,请过去吧,欢迎常来,我说。

    我让出了一条路给他,他从我这里借过后就慌忙地逃走了,看起来,我应该再坐坐。

    既然回来得太早,只好回去再溜达溜达了,下意识地从裤兜拿出烟盒,摇动了一下,没有声响,于是就往楼下的小卖部走去。

    身上的西装革履还没有脱下,刚一进门就与一个矮胖的女人对上了眼,她的鼻子上有雀斑和痘斑,手臂上的横肉像千层饼一样堆叠,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看见我,仿佛看见了一位大手笔,举止言谈都那么轻柔,在我看来实属有些娇柔做作。

    “先生,需要点什么,白酒或者好烟?”

    我看到她那眼神中充满了金色的光芒,她是如此期待我的光顾,其实光芒只是她眼角旁未洗净的排泄物。

    我在货架里搜寻,仍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十块钱一包的红塔山,有吗?”

    她仿佛有点失望的样子:“您抽这个?”

    我点点头。

    她在一堆昂贵香烟里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盒皱巴巴的红塔山,显然是被摆在了下层,埋没许久了。

    “你不再要点什么?”

    “再来条中华。”

    我看见她的表情十分雀跃,好像她的雀斑此刻就要舞动起来,手中的动作也变得十分轻快,她轻柔地将红塔山放在我的手心,然后立马就从柜台拿出了一盒中华香烟。

    “不好意思,我要的,是牙膏。”

    踱步回到家门口,看见里屋门已经锁上,我才放心地走了进去。洗衣机里是她未曾清洗的衣服,连水都没放,我只好加水让机器运作起来,这才让寂静的屋内有了一点声响。深秋夜晚的寒风刺骨,经过窗户拍打到我的脸上,我不得不关上了窗户。从橱柜里翻找出泡面,加上调料倒好热水,接着瘫坐在沙发上。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觉十分疲惫。

    从烟盒中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这才让罢工的大脑开始运作起来,要做点什么,夜还很长。

    没等这支烟燃尽,她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凌乱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庞。她走近过来喝了一口水,今天没加班?她问。我将这支未燃尽的烟扔进垃圾桶,又吃了一口泡面,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今天挺闲的,不用再做饭了,凑合一下就好了,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不如早些休息。”

    “是呀,我今天确实有点不舒服。”

    她洗了把脸,然后回屋,咔嚓一声,反锁上了门。

    然后我又点燃了一支烟。

    然而没等这支烟吸完,我就感觉焦油好像进入我的肺,阻碍空气的进入,我开始气短,然后不停咳嗽,我赶紧扔掉手中的烟,喝了一大口水,才略微好转了一些。

    接着又是不间断的咳嗽。咳咳咳…浓痰里带着些许血液。看起来今夜并不是很闲了。

    我打通了电话,十几秒后才接通。我十分钟后下班,老地方集合,他说。

    昏黄的路灯把我的影子照得若隐若现,时而闪烁时而熄灭,与我的咳嗽一起,像是在出演一场没有人物的有声剧。

    “你走得怎么这么慢,找我有什么事,我可是劝过你了,多说无益,我想你也知道。”

    我看着面前的人,这家伙叫章柯,虽然我也不知道两个姓氏叠在一起有什么好的,不过现在看见他感到有些亲切,或许是自己不舒服的原因吧,总想得到些安慰。

    “我好像生病了,咳咳…你帮我看下病呗。”

    “你个损色,老子是肠胃科的,信不信给你治死,找理由也不会找个好点的。”

    好吧,之前的亲切感烟消云散。

    “我没骗你,吸完这支烟以后就这样了,咳咳…止都止不住。”

    他把烟从我的手中夺走,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盯着我的眼问:“从哪买的?”

    “小卖部,货架底下。”

    “我说你是傻*你还不信,发霉了,不信你自己看。”他从中拿出一根给我看,上方确实有一些灰色覆盖。

    “喝点茶缓解一下,今天你得请客。不然你咳死了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到时候死得冤晚上可别来找我。”

    “老板,两碗馄饨,一碗放葱,一碗放香菜。”

    然后我们彼此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我的咳嗽声让场面不至于冷下来。

    “真不打算回去医院了,你那垃圾小医馆能赚几个钱,整天四点多下班,你不闲吗?”

    我轻笑了一下:“时间多了,自然能发现生活并不只有工作。”

    “呵,没钱你哪来生活。我说你呀就是心太善良,做医生的,手下没几条命你就没资历,况且那也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没有提前告知病人的状况,他那血管跟豆腐一样,一碰就大出血,还能怪你不成?”

    我抿了一口茶,茶水的苦涩让我说不出话来,一阵沉默以后,我才回答他的话。

    “如果我能好好考虑,换一个地方入手,她就不会死,你让我静静吧,别再劝我。”

    “妈的,无可救药。我就不理解了,有什么好自责的?生活对你很好吗?你看看你花钱买到是什么?拜托,医院不是巴黎圣母院,没有那么多人值得你同情。”

    ……

    沉默…

    “馄饨来了,二位请慢用。”

    回到家中,我把一颗葡萄籽完整地取了出来,葡萄完好无损,只有一些不可避免的皮脱落,这是我的爱好,从小的爱好,于是我学习了解剖学,我讨厌那些外来的东西危害这个世间,所以我努力学习,做好每一场手术,取出那些邪恶的组织,但这次,我好像失误了,哭泣与呼喊交织在我的耳畔,然后变成了祈求,一声声绝望的祈求,比起教堂的永恒的誓言更加的真诚。我的自信从此破灭了,如果那时再好好考虑一下,换个地方入手,就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对,是我在一次次熟练的操作后忘记了严谨,忘记了人命关天,虽然责任并不完全在我,可是我该如何原谅自己呢?我辞职了,我需要时间释怀,四点钟下班的我十分清闲,想让自己忘掉那些,但,又发现了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抱歉…是我的错。”

    我又在自责什么?周末陪陪孩子吧,别再想那些事了。

    好疲惫…

    “小李啊…听说你是学解剖的?”我正在配药,老板走了过来,又是向我挤眉弄眼的,又一个劲儿地往我这里挤,弄得我十分不自在。

    我点点头,这人不会又弄一些幺蛾子吧,上次给他跑腿还是我出的油钱,我心里想着。

    “是呀,技多不压身,偶尔也可以做做兼职,你说对吧?”

    “直说。”

    “这不最近有个人需要器官移植,场所我都准备好了,就是差个操刀者。”

    “不去。”

    “钱肯定好说。”

    “不去。”

    “你这就没意思了,有钱不赚是傻蛋,跟钱过不去干嘛,前几个月的工资不是还没发嘛,我一并给你。你顺便去度个假,了了自己的心结。”

    “你先给我讲清楚情况。”

    “那女的患癌症了,不移也得死。”

    “不去。”

    “我今天请假就先回家了。”

    “喂!什么人嘛。”

    倒不是我想请假,只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毕竟我回家也不太合适,会影响她的兴致,我只想最后确定一次,毕竟我和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夹带。

    “爸爸!我想吃汉堡鸡腿!你说过会给我买的。”

    “好嘞,爸爸给你买。不过我们要先去医院。”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一张纸质说明足以改变太多太多了,有人因此升官发财,有人因此金榜题名,还有人因此妻离子散,我想,我属于第三类。

    多个基因座子代不能从亲代找到来源,不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非父可能性大于99%

    “嗯?爸爸…我们还买汉堡吗?”

    “喂!是小李呀,什么?你决定了?没什么…没什么,那很好,下午来吧,这才好嘛,年轻人做对正确的决定才能通向人生的捷径对吧?”

    慢慢地我沉浸在了刀具纵横的手术台上,女人很配合,她并没有患癌症,她的体内并没有病变,她很健康,只是她比较瘦弱,回家后需要慢慢调养,但是我并不想嘱咐了,章柯说得没有错,世界不是巴黎圣母院,而我更不是什么圣母,那些泛滥的同情本就是罪恶,一些东西,本不该我来同情。

    “下班啦?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哦,不过没关系,努力工作的你最帅。”

    “你今天也不太舒服吗?不如去看看医生,我给你买了些止痛药。别忘了下午的时候吃一片。”

    “谢谢体贴。”咔嚓,门再次反锁。

    “明天,医院会有台手术。我会中途离开,你帮我看下病人。”

    “哇靠,你想清楚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解开心结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超爽!不过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照看病人到手术结束吗?这次有事?不过没问题,有我在,哪怕肿瘤飞过来我都得给它吃了。”

    “恶不恶心呀你。不过说起来,明天,我确实有些事。”

    没有心理束缚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不用思考什么过多的细节,只需要简单的找准切除就可以了,即使会有损伤,但,和我没关系。

    “你来干嘛的。”一个男人出门迎接我,仿佛这里就是他家。

    “嘿嘿,这家男户主叫我来修水管的,您看您方便吗?”

    “好的,进来吧。这水管呲呲响真是坏我兴致。”

    我走了进去,他正准备关门,我转身用手巾捂住了他的口鼻,在蒙汗药的作用下,他昏迷了过去,我再怎么不济,一些药品还是会做的。

    “勇哥~怎么还不过来呀?人家都等急了,人家吃了止痛药哦,勇哥不想再来大展身手吗?”

    他看到了我,也看见了地上的勇哥,她正准备大喊时才发现那是我。

    “呃,你怎么回来了?”

    “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我拿着亲子鉴定表给她看,给我解释一下吧,“孩子的爸爸是谁?”

    “我不知道是哪位…好像忘记了。”

    “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是哪位?”她的话从口中说出来就像从口中倒泄一样弄得我直犯恶心。

    “这有什么嘛,孩子不是你的难道就不是孩子了吗?我还有其他的男人要呢,不行孩子我带走,放我走吧。”

    我从门口让出一条路,如释重负一般,对她说:“你走吧…”

    她刚踏出房门就开始嘀咕:“只会背绿帽的怂包,天天被绿竟然没一点脾气,现在是法治社会了,谅你也不敢动手…”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晕倒在地了,给她的确实是止痛药,也确实是从药店买的,只是多加了一些剂量。

    就为你做一场手术吧,一切都准备好了,很不错。

    要从“葡萄”里完整的取出“葡萄籽”,其实流程很简单,为了防止“葡萄”的汁水阻碍,需要凝血剂20cc,河边的水蛭就能提取到。接着割开葡萄的表皮,将四周的输导组织一根根割断,用镊子轻轻地夹出来,接着再来一次最简单的缝合。

    很好,一个完整的葡萄籽和她肮脏的子宫,剖析开她之后,我还发现,她的身体里还留存着肮脏的体液,这很好,不是吗?

    缝合好后,将勇哥放在她的房间里,一个很完美的现场,不是吗?落地窗户没有拉上窗帘,这样露出在外或许别有一番风味,跃然坠地的感觉应该也风味万千。

    手术还没结束,还差最后一步。将恶化的器官扔进医疗废物箱,然后扔进垃圾车,最后这些邪恶的组织就会焚化,直至成为灰烬。

    “手术很成功,你们的女儿安全了。”

    ……

    “世事无常,你应该去散散心,毕竟不仅自己被绿了,老婆还想不开了,她挺爱你的,自己不清白竟然做这种傻事。保险那边怎么说,赔偿两千万,这么多?意外身亡保险?你什么时候这么爱你老婆了?唉,算了,即使这样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打算一下,离开这里吧,以后我们再聚。”

    在剖析了许多具躯体后,我也有些累了。是该离开这里了,章柯说得很对,这是我第二次认同他的话,没钱哪来生活嘛。

    伤心一点嘛,自己沦落得这么惨。我这样想着。

    列车上,只见一个人没来由的大笑,没人知道那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不用再为他人剖析的解脱,不用再生活在污秽中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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