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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活着,有这么多人陪着他玩一天,他也死而无憾了。”小姑坐在房门口,望着客厅停放的灵柩,怅然若失地说道。彼时,亮如白昼的客厅里停放着小叔的灵柩,厅柜的烛台上正燃烧着火红的蜡烛,阵阵寒风吹来,那接连不断的噼啪声犹如一把小小的陀螺鞭子,在寒冷的夜风下轻轻挥舞,时而柔婉,时而粗犷,时而低吟,时而高亢。灵柩前的长明灯旁点着香火,灵柩四周及庭院里都摆放着花圈。小姑和爸爸坐在房门口看着蜡烛和香火,我紧挨着爸爸坐着,房间里还有三代20多位直系亲属,这是许多年不曾有过的甚至是空前绝后的大团圆!
随着小姑的感慨,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开了。我后悔莫及地说:“年前我应该回来的,我高铁票都买好了,小叔不让,说每天在视频,年关家里人多,回去也无济于事,叫我陪着孩子们安心过个年,等他走了再回。哎,过年就我跟北京的霞霞没回了!”堂妹玉梅听罢一边宽慰一边解释道:“嗯,姐,那天你跟小叔视频时我就在旁边,他是想着小郅初三了快中考,怕你千里迢迢回来了,他要是一时走不了,把你困在家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叔还是不想给你们远处的亲人添麻烦,只愿送送他就好!腊月大家回来过年,陆续都来看过了,就是没这么集中,春节假期有限,年关又忙,大家看完便各自忙活了,剩下我们几个轮流守着。”玉梅话音刚落,爸爸接着说:“他要是活着,一下来这么多人吵吵嚷嚷的,他还咋养病了?还玩一天了,一个小时他都受不了!他就是想大家送他上山,这过完年,小光小盼的公司催着复工,他见三个侄子有两个去上班了,那个急啊,生怕侄子们去上班了,等他走了不回来送。我当时就跟他说,‘你放一百个心,到时电话一打,一个个都会回来的’,这不是都在吗?”“就是啊,我这去上班还不到三天,路费都没挣到!”堂弟晓光吐槽道!“他是说捱过新年了,看你们走了,就想努力挨到清明,省得你们跑来跑去,谁知命不由他!”大姑感伤道……
小叔享年51岁,无儿无女,2016年国庆期间在东莞突发脑梗因送医不及时,落下偏瘫;2021年12月14日确诊肝癌,2022年2月11日凌晨4点多去世。老家乡村还是土葬,小叔走后,无论是留守老家的亲人,还是刚返回工作岗位的弟弟妹妹,亦或像我和堂妹霞霞这样远在外省的小辈们,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以小叔期待的方式送他最后一程!小叔确诊以来,弟弟和两个堂弟先后回家探望辅助父辈们轮流照顾。春节前夕,三个姑姑家的弟弟妹妹也陆续前来探望。小叔一生命运多舛、形单影只,却在哥哥姐姐们艰难供读小辈们的爬坡阶段,不仅独自承担起寡居爷爷的生活开支,还时不时帮衬下有苦难的哥姐。这份恩情无论是父辈还是我们小辈,都铭记在心,所以才有这盛况空前的团聚!
那晚,二叔因中风在家,三叔在招待留守送殡的客人,妈妈和婶婶们白天操劳,晚上不宜熬夜。爸爸和三个姑姑,我们表姊妹19人以及四个在家的侄孙辈在小叔那里守了一夜。大家围在小叔的房间,二姑因连日来照顾小叔而疲惫不堪地倒在小叔床上呼呼大睡,大姑在陪着侄儿打牌,爸爸和小姑守在房门口,一边观察着灵柩前的香火,一边凑着房间的热闹。我紧挨着爸爸坐着,在香火快燃尽时赶紧去续上,以弥补小叔活着时我未能伺候左右的遗憾。其他妹妹和弟媳们围着火盆边烤红薯边聊家常,平日大家为了生活奔波劳碌,即使过年也难得团聚。像这样的大团圆,大概还得追溯到20多年前送别奶奶时。那时我们表姊妹还是孩子还在读书,除了我在武汉上大学,大家都在同一县城。6年前爷爷去世时,一个堂妹因在坐月子未能奔丧,表妹们一个也没回。到了小叔,大家感念小叔的恩情,也怜惜他多灾多难的一生,不仅生前都争先恐后地看望,竭尽所能地出一份力尽一点儿心;小叔走后,大家也排除万难,如他所愿、热热闹闹送他最后一程!
那晚守夜,大伙在小叔的房间里聊着久别重逢的家常,也听爸爸和小姑说着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小叔的生平事迹!
爸爸说:“你小叔生不逢时,家里姊妹七个他老幺,爷爷修水渠受伤一躺就一年多,我当时15岁你二叔13岁,还没得力就猝不及防接过爷爷的重担。家里吃不饱,爷奶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两岁多的幺儿送给邻村一对没有儿子的夫妻,可他念家一直哭闹还生病了,大伙于心不忍,又去抱回来了。可祸不单行,他长到7岁多时,又患上小儿麻痹症,读书被同龄人欺负,可他还是垫着双脚顽强地把小学念完了。小学毕业后,因家庭困难他不得不辍学,不能干活就每天放牛;等他成年后,他学会骑车,跟我们一起去山里用自行车托运木材赚钱;后面又开麻木车、三轮车载人,还做些小本生意……他26岁时,你爷奶攒够钱给他看病,当时正赶上部队医院下乡扶农,爷奶带他去把双脚医治好了,正常走路但还是不能干重活。因为年龄也大了加上身体原因,相了几年亲也没遇到合适的,耽搁了娶妻生子!”
小姑说:“2016年十月份,我们去东莞接他时,走进他的出租屋,那眼泪是忍不住哗哗直流啊。他每年回来都说得天花乱坠、千好万好,哪知道他出租屋不到10平米,阴暗潮湿。听他女朋友说,当时脑梗病发,他跟她打了很多电话,因为她上班没听到,错过了最佳抢救期,从上午病发到傍晚送医,他在地下爬行煎熬,四肢都磨出血了,大小便失禁脏了一身,也没打开房门……”2016年小叔脑梗时我正在医院待产生女儿,依稀记得小叔在ICU抢救了一周才转普通病房。当时小姑和三叔赶去照顾的,小叔在普通病房住了20多天病情稳定后,小姑和三叔把他带回老家的县中医院做康复治疗,兄弟姐妹也轮流照顾。
小叔在县中医住院期间,小姑和三叔带他去了民政局,办了五保和低保,从此,小叔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小叔出院后,因其他哥哥姐姐都在城里带孙儿孙女,只有爸爸和二姑一家留守农村,爸爸粗心大意不会照顾人,小叔便随二姑生活了半年,然后回到自己家带着偏瘫的身体独立生活!小叔独立生活后,一年也要到县中医院住院两次做康复治疗,期间因为心脏疾病还去武汉同济按了心脏起搏器!而恰恰是碍于这个心脏起搏器,导致小叔在确诊肝癌前一年的两次因“胃出血”住院治疗时,医生未能做全面仔细检查,直接造成漏诊,在2021年12月份再次因“胃出血”入院时,竟到了肝癌晚期。
我记得2021年国庆长假,我回家省亲时,小叔刚出院。那个假期,我还在他客厅厨房好一阵儿忙活,帮他到处擦擦洗洗,检查清理下冰箱的食物是否过期,不曾想才几个月时间,竟是天人永隔!我的小叔,竟如此仓促地走完了苦难的一生!
小姑说,住院期间,经我提醒,她和二姑去找过肠胃科主任查看小叔的历史病历,主任仔细查看后,证实2021年国庆那次住院肝部确实已经病变,当时确实是值班医生疏忽了。医生勇于承担,小叔和家人又都与人为善,想着病既已上身就是早晚的事,便也未曾追责医生。肠胃科主任心怀愧疚,后来还请院长一起给小叔会诊,在条件容许范围内给他最好治疗……小姑又说,“他曾一度期盼可以撑到夏天,还说如果撑到夏天,他要给自己买条金项链!他说受一辈子苦,省吃俭用,他不想一穷二白地走,所以后来他用自己的积蓄,给自己买了一个金戒指。”原来如此啊,难怪小叔出院那段时间,我每次跟他视频时,都看到他手指上金灿灿的戒指了。每次我都夸他手上的戒指漂亮了。小姑说,她拍了戒指照片给小叔,小叔选来选去,选的价格最低的一款!尽管我们都开解他活着时尽兴,走了一抔黄土,不要管身后事,大家自有安排;可他依然事无巨细,各种都安排妥当,没有花哥哥姐姐侄子们一分钱……
那晚,我们听着爸爸和小姑述说着小叔的苦难,越听越清醒,越听越悲戚,一直有人默默抽泣,不知不觉就天亮了。随着外面的哀乐响起,小叔的房前屋后再次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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