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公道

作者: 卉青 | 来源:发表于2019-03-07 11:26 被阅读20次

原著作者  当年明月  缩写  卉青

石亨的智商

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来形容石亨最恰当不过。他能够夺门成功,靠的是徐有贞,他能够打到徐有贞,靠的是曹吉祥。现在于谦没了,徐有贞也没了,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原本愚蠢面目。

愚蠢表现之一:石亨带自己手下的两个小军官去见朱祁镇,言谈极为不恭,朱祁镇很是不悦。生气地问:“这两个人是什么人?进来干什么?”石亨大大咧咧说:“这是我,希望皇帝提拔提拔!”朱祁耐着性子说:“不急,改日再说吧!”石亨却不依不饶地说:“请皇上今天就批了吧!”朱祁镇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心里却埋下愤怒的种子。

愚蠢表现之二:石亨的侄子石彪镇守大同,有一次遇到瓦剌人,杀死对方几十人,竟然上报大同大捷,要求封赏,而石亨也以此为资本,反复吹嘘。朱祁镇顺着意思给了点赏赐,回头却找来恭顺侯吴瑾问对付瓦剌的相关对策。因为当时边患已经十分严重,瓦剌不断对明朝发动攻击。面对朱祁镇的询问,吴瑾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于谦还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面对这样的控诉,朱祁镇只能保持沉默。

石彪的报功使者见石亨吹牛,更是添油加醋,说什么斩获无数、俘虏无数。内阁大学士岳正调侃地问:“你说俘虏无数,人在哪?”使者答:“人太多,没法带回来,在树林里杀掉了。”岳正指着地图又问:“这都是沙漠,哪来的树林?”

就这样,石亨的脑袋像进了水,不停地在朱祁镇面前进行他的拙劣表演。但不久后,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断送了他的锦绣前程。

朱瞻墡是朱瞻基的叔叔,也就是“还乡团”所说的于谦要拥立的那个藩王。为了不被不明不白地被干掉,他特意来京城跟朱祁镇说明情况。双方会见的气氛很融洽,朱祁镇高度评价了朱瞻墡所做的贡献,朱瞻墡也表示坚定拥护朱祁镇的绝对领导。

会谈结束后,朱瞻墡满意地走了,朱祁镇却愤怒了。

事实最终证明于谦是清白的。石亨等人借朱祁镇的手杀死了于谦,让他当了一回冤大头!

朱祁镇立刻跑去质问石亨,石亨哑口无言,把责任推给徐有贞,朱祁镇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这一切李贤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他选择继续忍耐,因为石亨虽然愚蠢至极,但他背后还有一个曹吉祥。在保证完全击倒对手前,不可轻举妄动。

朱祁镇没有这样的耐性,他私下找李贤问:“对那些干预政事的人该如何处理呢?”李贤巧妙地回答:“陛下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是一个堪称绝妙的回答?妙在何处呢?这是一句双关语,听起来是让皇帝自己看着办,实际上,它的意思是让皇帝看着“自己办”,收揽大权。

李贤之所以绕这么多弯子说话,是因为他知道不远处有一双耳朵在倾听,不能大意。朱祁镇对李贤的话若有所思,但真正促使他痛下杀手的却是翔凤楼的谈话。

这年冬天,朱祁镇带着恭顺侯吴瑾和几个大臣登翔凤楼远眺,突然朱祁镇指着城中心黄金地带的一座豪华别墅问吴瑾:“你知道是谁的房子吗?”作为李贤的同道中人,于谦的同情者,吴瑾趁机下了一剂猛药:“此必王府!”听到答案的瞬间,一丝杀意掠过朱祁镇的脸庞。他冷笑着说道:“那不是王府,你猜错了!”说完,飘然而去。

“石亨居然强横到这个地步,竟没有人敢揭发他的奸恶!”

石亨,你的末日到了!

石亨的覆灭

皇上对他的反感,石亨是有觉察的,也相应准备了对策。他在皇帝身边安插了大臣眼线,派侄子石彪镇守大同,自己则统帅京城驻军,只要一有动静,就和石彪里应外合把朱祁镇拿下!

与此同时,他还委托自己的锦衣卫心腹逯杲四处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都是宫内无事,天下太平。

在石亨看来,朱祁镇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老实人。他没想到的是,天顺三年八月,朱祁镇突然发飙,逮捕了镇守大同的石彪。这意味着自己的外援被切断了,此举让石亨目瞪口呆。他强打精神,准备迎接朱祁镇的下一次冲击。

但奇怪的是,朱祁镇却没了动静。石亨摸不准朱祁镇葫芦里卖的什么要,于是就试探着上书,要求罢官回家。朱祁镇好言相慰,说你侄子的事情和你无关,你放心大胆地过日子吧!石亨相信了朱祁镇的话,放弃了辞职的打算,同时也放弃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朱祁镇在决定除掉石亨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为了掌握石亨的第一手资料,朱祁镇侧翻了石亨的心腹逯杲。于是石亨的罪证通过逯杲源源不断送到朱祁镇手中,在他的帮助下,朱祁镇很顺利地料理了石彪和石亨的其他部下,石亨成了孤家寡人。而石亨那边得到的消息永远是“平安无事”。

朱祁镇迟迟不对石亨动手,他到底是个忠厚念及旧情的人。李贤很清楚,要想破解朱祁镇最后的慈悲,必须揭开“夺门之变”的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些“还乡团”一网打尽!

最后致命的一击

“石亨夺门有功,如果全部革去未免太过了吧!”

李贤奉诏进宫议事,当他听到朱祁镇说这句话的时候,立刻意识到最后一击的时刻到来了!

“不瞒陛下说,曾经也有人劝我参加夺门,但我拒绝了。”

“为何?”

“陛下难道不明白吗,如果景泰(朱祁钰)一病不起,陛下虽然身处南宫,天下也必然为陛下所有啊!”

朱祁镇沉思良久,恍然大悟!

于谦迎立藩王进京继位本身就是假的,不成立的。朱祁钰病重,他没有儿子,他这一支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其他皇族继位也证明是子虚乌有,所以只剩下两种可能:朱祁镇复位、朱见深继位,他是朱祁镇的儿子本就是皇太子,当时只有十岁,何况维护朱祁镇的孙太后还在,所以天下非朱祁镇莫属。

谜团经过李贤的点拨,一点点被解开了。李贤顺势又点了一把火:“幸好事成,如果失败,陛下可怎么办呢(朱祁钰还活着,朱祁镇性命堪忧)如果景泰去世,陛下顺利即位,石亨等人便没有丝毫功劳。他们拿陛下冒险,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啊!”

被忽悠愚弄了几年的朱祁镇顿时火冒三丈,立刻下令:今后但凡奏折一律不准出现“夺门”二字,违者严惩不贷!

天顺四年正月,时值夺门之变四周年纪念日,石亨光荣入狱,一个月后惨死狱中。同月,他的侄子石彪也被斩诀。

从名将到奸臣,不知石亨有何面目去见他曾经的战友于谦。

至此,在李贤的名单中还剩下一位——曹吉祥。

曹吉祥的雄心壮志

曹吉祥同志的心理素质实在让人钦佩。石亨死了,曹吉祥不但没有害怕低调,反而积极要求进步,要当皇帝!这位仁兄的思维真是异于常人啊!

曹吉祥有个养子叫曹钦,同样心怀远大理想,找来门客冯益问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自古以来,有宦官子弟当皇帝的吗?”

冯益虽然心知不妙,但毕竟在人家混饭吃,顺口答了一句:“曹操”。

曹操是死后被追认为皇帝的,勉强算吧。 曹操的父亲叫曹崇,曹崇的养父是中常侍曹腾之,是个太监,当时位极权重,煊赫一时。

曹钦找到了理论依据,信心倍增,甩开膀子大干起来。当年王振预备几天就敢出征打仗,今天曹吉祥筹划了一个多月就开始造反了!他们的造反计划言简意赅,简单明了:曹钦带兵杀进宫,曹吉祥接应,杀掉朱祁镇,自己当皇帝。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不知所谓的计划,但曹钦敢造反,还是有一定资本的。他的资本就是他手下的鞑官。所谓鞑官,就是投降的蒙古兵。曹吉祥曾经镇守边关,深知这些蒙古兵好勇斗狠,便私下拉拢这些人为他效力。

明代为了防止武将造反,调兵手续十分繁琐复杂,身为大将,没有兵符,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这一点对曹钦是有利的,他只要能够在城外驻军调动之前攻入宫城就行。

一切就绪。曹钦找来钦天监的天文学家、专业人士汤旭来选一个造反吉日。汤旭抬头望天,思索良久,告诉曹钦一个黄道吉日:天顺五年七月庚子日,大吉,利动刀兵。

可怜的曹钦如果知道汤旭给他选的这个日子有多“好”的话,恐怕第一个拿刀杀的就是这位仁兄!

混乱的夜晚

庚子日,夜。

曹钦在家中宴请将要参加谋反的鞑官们。无非是封官许愿,展望美好前景。酒酣耳热之际,曹钦也没放松警惕,这些为钱卖命的雇佣军保不齐会为了更多钱背叛他。所以他嘱咐亲信看好大门,谨防人员出入。

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防不胜防。一个早有准备的人还是趁机溜了出去。这个人叫马亮,是吴瑾的好朋友。马亮出来后,一路狂奔去朝房找吴瑾。吴瑾闻听此事,大惊失色,他此刻孤身一人,手头无兵。情急之下,他想起朝房中还有一人。这个人就是在北京保卫战中“力战不支,欲入城”的孙镗。

他将成为这个混乱夜晚的主角。

孙镗平日是不住在朝房的。恰巧前一天朱祁镇召见孙镗,令他第二天出征。孙镗今夜本应该在家,但因为身体不适,为了方便第二天出征,就住在了朝房。这几年难遇的事情,居然被天才天文学家汤序算了出来,也真是难得!

孙镗当即决定,立刻报告朱祁镇。因为已经是深夜,只能采取“急变”的方式通知皇上。“急变”是明代宫廷在最为紧急的情况下使用的联系方法,上奏人要把紧急情况写成文书,由长安门门缝中塞入,守门人要在第一时间呈送皇上,如有延误,格杀勿论!

长安门外,吴瑾、孙镗两位同志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俩摊开纸笔,却迟迟不动手,大眼瞪小眼。原因很简单,这二位都是职业文盲。然而,情势紧急,时不我待。情急之下,他们也顾不上什么格式、礼仪了,大笔一挥,写下了中国历史上最短的一篇奏折,只有六个字:

“曹钦反!曹钦反!”

朱祁镇收到消息后,表现得倒很镇定。他下令关闭各城门,严防死守,并立刻逮捕了尚在宫中的曹吉祥。

消息虽然送出去了,但吴瑾、孙镗明白,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曹钦兵力虽然不多,但对付皇宫守军却是绰绰有余。如果天亮前援军未到,谋反者攻破皇宫,一切就完了。面对前途未卜的茫茫黑夜,吴瑾、孙镗毅然承担起平判重任。

二人决定分头去找援兵,并约定来日再见。然而,长安门前一别,他们再也没见。

曹钦发现马亮不见了之后,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他果断下令:造反开始!按照造反计划,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皇宫,但曹钦擅自改变了方向。他要先去杀一个人。(这样的随心所欲,不知轻重,不禁让人想起那个土木堡之战的罪魁祸首、死太监王振)

锦衣卫指挥逯杲是曹钦最痛恨的人。逯杲原先是曹钦的朋友,后来因为“还乡团”失势,翻脸不认人,成了曹家的敌人,所以曹钦要第一个干掉他。

干脆利落地砍掉逯杲的脑袋后,曹钦接着又进攻东朝房,因为李贤在那里。李贤躲闪不及,被砍伤了背部,可是他正要被叛军砍成肉酱的时候,曹钦却大喝“住手!”

曹钦刚从逯杲家回来,他喝住众人,一手拿着滴血的刀,一手拎着逯杲的人头,笑着对李贤说:“帮个忙,请先生代我写封解释的奏折给皇上,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是我的本意,是这个人逼我的!”

曹钦同志大概造反激动得过了头,神经看起来有点错乱。李贤为了拖延时间,小心应对。为了争取时间,他借口说没有纸笔。曹钦诡异一笑,用手一指门外说:“不要紧,他有。”李贤顺着曹钦的手指方向,看见了自己的死党——吏部尚书王翱。

与此同时,分头行动的吴瑾和孙镗正在黑夜中寻求支援。但情况令他们大失所望。长安门外住着很多文武百官,但此刻都禁了声,该出手时没人出手。

吴瑾深通兵法,知道叛军必然攻击内城的城门,所以他只好找来自己的堂兄吴琮和几个家丁向东安门方向奔去。可他这一去就没能再回来。

孙镗情急之下竟然找到张瑾的家里,张瑾是武将,有很多家丁,但他是张軏的儿子,指望他有打倒自己老子的觉悟,有点不现实。孙镗只好无奈离去。

大家可能要问,孙镗不是准备带兵出征吗?怎么不调动那些兵呢?孙镗当然不是白痴,他虽然准备带兵出征,但城外的驻军只有第二天拿到兵符才能调动。眼看陷入绝境,孙镗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来到军营驻地,大喊:“刑部大牢有人逃跑了,大家快去抓啊,抓住有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足足有两千勇夫跟着孙镗来到了长安门附近。此时,孙镗才说出实情:“曹钦造反,大家奋力杀敌,必有重赏!”这些士兵明明知道自己上了当,但既然来了不能白来啊,打吧,反正都有赏!

孙镗领人冲到长安门同时,曹钦已经改变了方向,去进攻东安门了。冤家路窄,在路上他遇到了吴瑾。二话不说,打吧,此时吴瑾只有五六个人,根本不是叛军对手,全部拼死相搏,力尽而亡。

杀掉了吴瑾,曹钦火烧东安门。东安门守将更绝,他们竟然找来木头,在里面也放了一把火!这样一来,东安门成了一片火海,曹钦的人根本进不去。

正在此时,孙镗率2000勇夫赶到,趁势发动了进攻。曹钦手下的鞑官的确不是吃干饭的,个个以一当十,战斗一直从东安门打到长安门。从凌晨到中午,打打停停,一直没断过。

这是奇怪的一天,得到消息的大臣们躲在家里不出来,老百姓也不上街溜达,都在家打开窗户看热闹。最苦的是曹钦,左冲右突,双方僵持不下。

智商有限的曹钦组织一次造反的确也不容易。不过,他的那点把戏在久经沙场的孙镗面前实在太小儿科。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曹钦逃回了自己家,跟随而来的孙镗率兵包围了曹家,发动了总攻击。眼看大势已去,曹钦投井自尽,可攻进曹家的官兵嫌不过瘾,把他家的老少大小杀了个干净。

补充说明:曹吉祥被凌迟处死,和他做伴的还有门客冯益(多说了一句话),天文学家汤序(其实该算有功之臣)。 历时五年,“还乡团”成员全部覆灭,正义最终得到伸张。

“于谦,公道还是存在于世上的啊!”在那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李贤露出了笑容。

李贤,立朝三十余年,虽历经坎坷,却能百折不挠不改其志,终成大业。官至少保,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成化二年病逝,名留青史。

史赞:伟哉!宰相才也!

李贤身后故事:李贤的女婿叫程敏政,这个女婿曾主持了一次科考,别出心裁出了一道难题,难倒了几乎所有应试的举人,只有两个人写出了答案。然而这两个人非但没有飞黄腾达,反而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这两个人中有一个叫唐寅,大家通常叫他唐伯虎。

延伸阅读

敲诈专家逯杲:逯杲天生有生意头脑,擅长利用锦衣卫的优势敲诈勒索。他天亮就派校尉四处侦察情况,文武大臣、富家高门纷纷主动进献财宝,破财免灾。凡是不肯主动贿赂的,逯杲都找理由定了罪。到京城朝觐的官员也一大半被捉去挨打,敲诈财物。往往一人入狱,相关联的几个大家族立刻破产,就连亲王、郡王们都没能幸免。弋阳王因为没有主动行贿,逯杲竟然诬告他和母亲通奸,母子二人全部被冤死。天下人无不闻之色变,以致于各地的奸诈之徒时常冒充校尉,横行不法,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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