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鸟叫

作者: 恣意生活 | 来源:发表于2018-04-17 23:15 被阅读85次

1.

那晚,夜色如漆,寒风瑟瑟。夹杂着枯草和干枝的大风从田野里一路赶来,越过紧紧环绕着村庄的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大树,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号,呜……呜……呜,似悲似怒,似泣似诉。

村里的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踪迹,似乎连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早早地拴上了。

冬日的夜总是来的那么早,时间那么长,过的那么慢,去的那么晚。夹杂着哀号的大风,从晚饭后不久开始,整整刮了大半个晚上。村庄出奇的静,除了风声,就是风声,似乎连那偶尔从某个屋里散出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也在这肆无边际的大风中就要马上窒息了似的,仅泛着一点点微弱的光。

不知道风是什么时候停的,迷迷糊糊的夜色里,似乎有一阵由远及近的叫声,咕咕咕呱啊,咕咕咕呱啊,深沉,悲戚,哀怨,凄厉,一声接一声,在夜空里久久地回荡。

村头的郑老三家那口子,睡眠本身就不好,忽然被这一声声地叫声所惊醒。她茫然地睁开模糊的睡眼,眼前是漆黑的一片,这凄厉的叫声似乎是在梦境里。她转念一想,准是睡迷糊做噩梦了,再懒洋洋地翻个身,往紧里掖了掖被角,听着炕外头老三均匀而有节奏的鼾声,准备继续入睡。

咕咕咕呱,忽然这凄厉的声音就好似在他家的院子里一般,爆破似的打破了暂时的宁静。这一声可不打紧,老三媳妇只觉得刚刚掖过的被角也无法温暖她的后脊背,一阵阵冷风只吹得她后背发凉,毛孔扩张,头发树立,额头发汗。

她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直愣愣地盯着半空黑洞洞的夜色,不相信似地竖起了耳朵,似乎在等待着第二声的爆破,她甚至在那一刻连推推睡在身边的老三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她窒息般呆呆地缩在哪里不敢动弹,过去了不知是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她终于回过了神来,用脚踢了踢睡在一边的老三。

老三自己滚着个被子睡得跟死猪一般,呼啦啦,呼啦啦,鼾声一声连着一声,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她终于忍不住了,把手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抽了出来,准备去拧一把老三的耳朵。可就在她手刚伸出被窝,马上就要够到老三的耳朵时,凌空又发出这么一声,咕咕咕呱啊,嗖的一下,她抽回了手,连脑袋也缩在了被窝里,浑身发热,心里却发凉,整个人似乎都在被窝里哆嗦了起来,眼泪也不由自助地流了下来。

忽然感觉一股力量在使劲地扯着她的被角,她内心的惊恐到达了顶点,一边死死地拽着被角,一边喊出了声来,啊啊啊啊啊。

“发神经呢!”她清晰地听到了这一熟悉的声音,虽然语气里充满了厌恶与愤怒,但此刻她只觉得这声音亲切而温暖,好比一个行将冻死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迅速地将裹住脑袋的被子从里面扯开了一点口子,怯生生地伸出半个脑袋,压低声音说,“老三,你听!”

老三也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夜色又静如湖水,漆黑填充着任何目光所及的角落,一切都像被掩盖在这神秘的黑洞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做噩梦了”,夜色里,老三安慰式地询问着媳妇。

“刚才……刚才我听到两声……叫,忽远忽近,害怕的很。”说着她又把脑袋缩进了被窝,而且把被窝往老三这边凑了凑。她说的很含糊,但透过话语却满是惊恐和神秘,“不会是,什么鸟吧?”

“准是做梦,哪有声音,昨夜刮一夜大风,连个鬼都没有,何况小猫小狗小鸟,哪还有什么叫声。”

“啊……”她又几乎喊叫着哭出了声来,老三把她的被子拍了拍,说,“睡吧,睡吧,做梦呢……”

“不会是鬼吧?”她惊恐地几乎声音都变了,老三拍着被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胡说八道什么呢?!”

老三转过身去了,媳妇把脑袋缩得更里了,而且挪动着被窝紧紧地贴着老三的被窝。她明显感觉到,老三也用力地裹了裹被子。

惊恐中,她也没有再听到老三的说话和鼾声,这样迷迷糊糊一直到了天亮。

02

刮了一夜的风,第二天却还是一个大阴天。昏沉沉的天似乎被一层浓雾掩盖,发着暗淡而压抑的光,连一丝丝的阳光都没有。远处的河堤上那一棵棵枯树,被秋风刮去了叶子,又被冬风剃成了秃子,无精打采地顶着那一方低垂的天空。

老三媳妇看着天彻彻底底亮了,才蹑手蹑脚钻出了被窝。“又一个鬼天气,太阳都不敢出来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收拾好了被子,准备去洗刷做饭。

不一会儿,就从天上开始飘下稀稀拉拉的雪花,一开始是像沙粒一般的小颗粒,打在墙头上,瓦片上,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气温也开始明显下降,远处的群山低头,河堤俯卧,田野沉睡,整个村庄也在这紧而密的雪中缩起了脖子。天地又以它本来的面目,神秘、冷酷、严峻地俯视着这个世界,以及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洗脸刷牙,生火做饭。虽然预储了一些干柴火,但在这样的冬天,阴冷潮湿,仍然半天点不着。好不容易生着了火,开始做饭了,想着老三还在睡懒觉。

“老三,老三,该起来收拾院子了,不然一会雪化成水都收拾不干净了!”她在厨房里喊到。

接着她又开始忙活起来,冬天的早饭,说难做很难做,因为天冷水冻。说简单也简单,因为煮点稠稠的包谷汁,弄点下饭的菜就可以了。

老三媳妇从厨房的门口向外望去,雪花已经从紧而密的粒状,变成了飘飘洒洒的雪花,厚实严密地把整个天地都染成了白茫茫一片,远处的群山,不远处的河堤都已隐没在这茫茫的白色之中。

她来不及解下围裙,就一边大声嘟囔着,一边气冲冲地进了卧室,“饭都煮好了,还不起床,雪下这么大,也不知道收拾点干柴火,还睡睡睡!”

她一把掀开了老三的被窝,老三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边埋怨着媳妇的粗鲁,一边开始准备起床。

雪还在下着。

03

老三懒洋洋的起床,洗漱,媳妇则很快地收拾了炕上,端来了早餐。吃过早餐后,老三就背上背篓去场院里收拾柴火了,媳妇则在家收拾着锅碗瓢盆。

忙活完,看老三还没回来,媳妇嘟囔几句,又拿起扫把扫起了地上的积雪。雪虽然还在下着,但如果现在不扫,积得更厚就推不动了,勤快的人家总是赶在雪还没下完就收拾着自家的院落。

院子里很快堆起了好几大堆雪,一个人是收拾不动的,就等着老三回来后,两人一起铲出去吧。

都这么好一会了,老三怎么还没回来?

她坐在屋里,扒拉着炭火炉子,内心有点隐隐的不安。忽然间,她翻动炭火的手有点抖动,愣了那么一小会,她便扔下火钳子,穿上厚外套,顶上棉帽,火急火燎地朝场院走去。

场院就在河堤边上,距村子并不十分远,但她越走越着急,感觉这段路似乎好长好长。道路上的积雪被早起的人儿踩实又被刚下的雪花覆盖,走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的地方有点打滑,有的地方雪会淹过脚面。

她远远地就伸长了脖颈,似乎要踮起脚尖,眼神要穿过还没完全停下的雪花似的,朝着自家场院的方向张望。

她并没有看到老三的身影,她内心几乎有个火炉烤着似的,感觉额头的汗珠都快要出来了。几乎都走到场院边上了,一个人影都没有。莫非……去偷懒打牌了…。

她有点欣慰,又有点愤怒。

紧接着又有一丝惊恐拂过她的脸上,她分明看到了扔在场院柴火堆旁,已经被积雪覆盖的那个背篓。打牌也不可能把背篓扔雪地里啊。

“老三,郑老三”,她带着哭腔喊出了声来。死命朝着那个背篓扑了过去

背篓里已经装了一半的柴火,却没有看到老三的身影,她摸摸索索地拍打着背篓边上的柴火堆,积雪在手指缝里散开又落下。

她四处张望着,大声呼叫着郑老三。四下没有人应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情绪越来越激动,蹲在地面上几乎哭出了声来,场院里一点印记都没有。

04

“三嫂,三嫂”,她远远地听见有人喊她,站起来顺着声音望去,一个黑影在河堤上颠颠地跑了过来,似乎身后还拉着一个架子车。

她赶紧擦干眼泪,定了定神。原来是村那头的小六子。

“小六子,这么大雪拉车去哪了,可看到你三哥了?”她急切地询问着。

“唉,正要说呢,三嫂。”

“说,快说啊,你三哥人呢?快说啊!”

小六拍了拍帽子和衣服上的雪花。“你别急啊,三嫂。早上那会,五哥他扫雪时晕倒了,好好的人,早上还有说有笑的,忽然就栽倒在雪里了。”

“啊,栽倒了?那你三哥呢?”

“这么大的雪,邻居们七手八脚的把五哥扛在架子车上,往医院拉呢。刚上河堤,三哥看到了,就扔下背篓一块帮忙去了。”

噢,老三媳妇长喘了口气。她心中那块隐隐的不安总算落地了。但她又莫名地有点悲伤,为老五这忽来的晕厥,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那你怎么空车回来了?”

“叫车了,架子车刚顺着河堤送到车道上,车就来了,帮忙的人太多,车上坐不下,我就先回来了”

“噢,这样子啊。你五嫂也去医院了?”

“去了,唉……”小六叹了声气。帮老三媳妇把柴火架在了车子上,一块进了村。

05

老三媳妇心惊肉跳地挨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听见门咣当地一声响。她惊恐地出了屋,看到神色疲惫黑着脸的老三。

她三步做两步迎了上去,一边抓着老三的手,一边说人救过来了吗?

老三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先吃饭。

老三媳妇麻利地把扣在炭火炉上热着的饭菜端上了桌。

老三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喝了一口稀饭,一边夹起一大口菜吃了起来。媳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三吃饭,默默地看着。

“人拉过去,乡里不敢接,直接送到县里了。”他喝了一口稀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到了县里,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留下了几个至亲,我怕你一个人担心就回来了。”

老三媳妇不再做声,沉默了半晌说,那有救吗?

老三点了一支烟,不再说话。老三媳妇收拾着碗筷,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究没有再说话。

收拾完碗筷,看看天已经完全黑了,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只觉得远处的山峦静谧而深邃,在雪影里似有似无地勾勒出自己轮廓。

老三还在抽烟,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发出刺鼻的气味。老三媳妇进屋后咳嗽了两声,也没有再说话。

老三也不看她,悠悠地说,睡吧,累了一天了。

屋子里的烟味久久不能散去,关了灯,远处的积雪反倒映出一点光来,老三的媳妇久久不能入睡,但慢慢地身边响起了老三均匀而有规律的鼾声,有点吵闹,却又很踏实,她终究还是睡着了。

凄厉的哭声响起时,老三的媳妇从梦里惊醒。这哭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一个女的,在宁静的冬夜里,这哭声显得有点诡异。她睁开双眼,外面的积雪似乎映白了整个天地。

夜沉沉,世界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群山还在,河堤还在,枯树还在,所有看的到,看不到的都以它特有的形式存在着。

“听到了?”老三媳妇故意正了正声,掩饰着惊恐问道。

“听到了。”

“看来确实没救过来?”

“是啊。”

接着是一阵沉默。

“前天夜里你听到了?”

“嗯。”

“那是什么?”

“……索……魂……鸟……”老三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三媳妇把被子裹了裹,脑袋缩了缩,不再说话。

窗外天由映白的亮色,逐渐转入黑暗,一会将有一缕曙光洒向群山。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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