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学时读席慕蓉,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一句:记忆是无花的蔷薇,永远不会败落。
我们的记忆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定格在那些过去的老照片,明亮的笑容展现着我们那些鲜明生动的曾经。回忆也曾流泻于笔端,透过文字看流年花开。年少时候的故事,像淡淡的百合,清新纯粹。清风拂面,不禁让人想起夏日校园的素净男孩,白衣少年,温润如玉。
十六岁淡淡的雨季,女孩早已习惯了中学生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一个男孩子的出现不免为这样平静的生活增添了一丝趣味。他们的相识缘于一顿饭局,在那个军事化管理的中学,学生每天中午必须在学校规定的时间到达教室午休。
午餐时间仅限四十分钟,母亲为了让我在有限的午饭时间补充到必需的营养,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退休老教师,并且是一位厨艺了得的老师,几个孩子每天便在她的员工宿舍享受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以免去食堂排队的烦恼。
那位退休的老师慈祥温婉,我们亲切地喊她奶奶。她宠我们每一个人,当作自家晚辈般的疼爱。
那一年刚刚迈入高中的我,在母亲的安排下开始融入这个奇妙的饭桌小组。在我之前,已经有五个孩子在奶奶的饭桌上吃了一年。我形容那时的我们“孩子”,单纯懵懂如孩童,怀着一颗赤忱之心,彼此间的情感如孩子般纯粹明澈。跟我同龄的还有一个大大高高的男生,我们俩在开学典礼结束之后正式加入了饭桌小组,或许也可以形容为闯入。
走进客厅,高我们一级的五个人已经入座,奶奶帮我们摆好碗筷,只是饭桌并没有开动,大概是提前告知过他们有新同学的加入,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等我们过去。如果脸皮厚一点的说,那时新加入的我们也勉强算得上现在比较流行的“小鲜肉”,稚气未脱。或许是突然注入的新鲜血液让他们几个老油条倍感好奇,亦或许是我这个小矮个儿跟那个一米九的高大男生站在一起形成极大的反差,我们在他们好奇的目光中落座。
坐下之后迎上一道清澈的目光,坐我对面的男孩子,眉目俊朗,皮肤白净,一头利落的短发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我与他金丝眼镜后面探究的眼神对视数秒,后埋头吃饭。那是与S同学的初次见面,只有短暂的眼神交流,毫无言语沟通。
那个健谈的男孩及其善于调动气氛,那一天,他侃侃而谈我埋头认真吃饭,听得到大家被他逗乐,气氛极其融洽,一顿饭倒不至于有什么交集。原本以为就这样彼此相安无事,我这个埋头吃饭的鸵鸟也不至于太大引起大家的关注。
话题不知何时转变,一个女生突然盯着我对大家说“我觉得她长得好可爱”。
我刚喝下一口汤,嘴上的油渍可能还没有擦净,猛然抬头尴尬一笑,注意到大家都盯着我看,仔细发掘我的可爱之处,很好,场面尴尬极了。
看到对面S同学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附带说了句“确实”。脸上的灼热感昭示着我彼时不自在的脸红,似乎尴尬的红晕取悦了对面的某人,看着他上扬的嘴角和略微得意的眼神,我在心里默默地慰问了他一遍。
2.
高中的生活繁冗枯燥,升学的高压使我们每天沉浸在无穷的题海醉生梦死。到奶奶的小屋吃饭听他们聊天倒成了我每天最为期待的一件事,因为那意味着我可以暂时不必思考不相关的物质如何反应产生新的气体,抑或对着PPT上面弯曲的箭头想象其间强大的磁场。
逐渐融入饭局小组,多数情况下是听他们聊天,分享每天的课堂趣事,吐槽频繁的学科考试,偶尔我会插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那时S同学会用他充满诧异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我开口说话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我又不是哑巴,于是心里又一遍慰问了他。
也是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S同学对化学非常得心应手,备受老师器重的孩子似乎在课堂上都会有区别对待,比如某人上课时偶尔的打瞌睡。对此我嗤之以鼻。
当然他也有无奈的学科,英语总是不能突破九十大关(总分120)。而作为英语课代表的我,分数从没有下过110,为此我在心里得意了好一阵。也许是太过得意忘形,听到他诉说英语苦楚的时候,我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把别人的悲伤当成笑话,咧嘴笑还被人抓个现行。我们对视数秒,最终我败下阵来,那厮脸皮厚,我服。
为了安慰当时少年脆弱的心灵,于是我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学好化学真是厉害啊,我就不行啦,一只烧杯就够我头疼好久。”
我想我都这样无私奉献自揭伤疤了,彼此各挨五十大板,扯平。他看着我不说话,露出玩味的笑容看得我头皮发麻。
3.
天气转凉,某天课间我正埋头研究两个物体之间的摩擦力,一同学喊我说是外找,求知若渴的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物理书跑出去。意外的看到S同学穿着一件毛衣站在教室外面的过道,倚着墙脑袋微微倾斜,还真是四十五度仰角的忧郁少年形象。
当时我已经裹上了棉衣,而且低年级和高年级的教室分布在学校的一东一西,他似乎看出我满腹的疑问,不疾不徐地说:“我刚上完体育课。”声音有点沙哑,我却莫名的觉得动听。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细碎的刘海有些许湿意,还有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红晕,后知后觉的我认为那是他打球结束后血液循环所致。
出于关心,我贡献出口袋里两块巧克力,得意道:“哪,给你补充能量。”
他没有接,我误以为他不好意思,强拽过他的手塞进去,那一刻我感受到他的手有一丝颤抖,当然还有他回握我手的时候掌心的温度,我问他怎么会跑到我们教室来,他顿了一会儿说:“就是突然很想看到你。”
接着是彼此间的沉默,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应,余光感受到他注视的眼神。路过的女生有意无意打量着他,唇红齿白、面庞白净的少年多少会引起一点关注。
看到我的不自在,我听到他略微叹了口气,接着说:“进去吧,快上课了,好好学习!”唔,很好,说得云淡风轻,我还怎么心无旁骛一心向上好好学习,斯文败类。
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课迷迷糊糊地度过,boss大人犀利的眼神扫得我小心肝颤了又颤,所幸让我蒙混过关。终于体验了一把资优生被老师放水的感觉,发誓再不吐槽某人上课打盹。
4.
还未想好如何面对S同学,本想不过去吃晚饭,无奈肚子抗议,加上晚上还有自习,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便也释怀。
饭桌上难得的安静,原因是话痨罢工,低头闷闷吃饭。有人试图引起话题,意欲打破那一份诡异的安静,无奈高冷的S同学只回给人家简单的哼哼声,尴尬收场。
那人和S同学平时就跟说相声般一唱一和,无奈逗哏有心卖弄耍宝捧哏却不留情面打死不配合,逗哏便也只好悻悻作罢。
我吃饭通常很慢,那天却有一个比我更慢的人。跟奶奶打过招呼便出门去教室自习,并没有看向那个在一直别扭的人。
晚风微凉,饱受学习摧残了一天,凉风拂面,倒有一丝惬意。 手腕上一丝力道传来,拉着我往反方向走,耳畔传来他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我们沿操场走走。”
我抽回手,和他并肩走着。这个人偶尔严肃起来也是一本正经的可以,“你在害怕什么?”他放慢脚步,也缓缓开口。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经历了下午的事情和他晚饭时的反常,我再慢热再后知后觉总归是能察觉出来的。说实话我不怕。
十六七岁的年纪,本该是心生无畏的年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怕遥遥无期的将来吗?不是。那个年纪的少年啊,我们知道许不起彼此沉重的将来,因为长路漫漫前途未知,只是恰巧那是属于情窦发芽的年纪,只是恰巧在那样的背景下单纯地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我没有说话,他却步步紧逼:“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我的心思对不对。我昨天看了一篇文章,我想有些话要是现在不说我会后悔一辈子。如果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千步,你只需要踏出一步,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让我来。安安,我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到最后,答应我不要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我的手被紧紧拽着,即便我想放怕是也放不了。只知道他能说会道,却不知说起情话来也都满是套路。得不到回应,他似乎有些发急,握我的手加深了些力道。
我回过神,抬头注视他,脱口而出却是:“你平常都看什么小黄文会引发出这种感慨?”
他无奈扶额:“你一个女孩子,说话就不能……”含蓄一点吗?我想我已经够隐晦的了。
我问他为什么是我,难得厚脸皮的人不争气地脸红。他反问我一见钟情算不算,这次换我脸红。他在耳畔呢喃,招惹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哦。
我向前迈出一小步:“我的一步已经走完了,接下来该你走咯!”他怔愣了一下,随即笑弯了眉眼。
小城华灯初上,温柔如水的月华下,少年轻轻相偎,我的额抵在他肩上,感受到他毫不掩饰地笑到发颤:“安安,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咯。安安,你是在害羞吗?安安……”
我顺势捏上了他的腰腹阻止他继续说话,早知道这厮会这么得意,当时就应该豪迈地挥手去教室。他说,安安,我知道我们还小,你放心,我们不会做坏事的。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唔,两个人看着脸颊绯红的对方,却觉得有一丝甜意在蔓延。
5.
此后,S同学会在某个下雨天碰巧地出现在转角,义正严辞:你又忘记带伞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就行行好送你去教室吧。在教室门口无意瞄到后面黑板上的排名,他会有一丝挫败感地喟叹:你怎么又考你们班第一?
那是在我英勇选择物生后,总分只算语数外的情况下,这样的记分排名让我很有优越感。我似乎可以听到S同学内心在嘶吼:你这样让我很有挫败感!
自从遇到这个人,就会有很多巧合的事情发生。
比如他的物理老师恰好也教我,每天课后我都会被物理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我大概是这位好脾气的老师几年来难得一遇的比较难教的学生。
在我听向心力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S同学敲门进来取他们班的讲义,那一刻我看到老师的表情瞬间从无奈变成了欣喜。暗自在心里呐喊:老师不公平,区别对待!
我承认,他很有吸引力,不仅老师盯着他,我也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见到我的片刻他的眼神有一丝惊讶,看到摊放在办公桌上的试卷随即了然,一个大写的红色C映入眼帘。
我后知后觉试图掩盖却已经来不及,忍不住感慨男色误人。 这个人取走讲义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跟老师调侃我:“老师你竟然开小灶?”
我用眼神狠狠瞟他,他却更为得意。 当时老师无奈叹息道:“这个小孩儿语数外每次都名列前茅,就是物理老不过线。”听到这句话我也不知是该哭该笑。
再比如某一天我们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那次正好要跑八百米,听到八百米三个字我已经准备假装晕倒了。做完热身运动老师就让我们开跑,没有丝毫防备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跟大家同一起跑线出发,一圈下来我已经被狠狠甩在后面,取消八百米是我学生时代最大的心愿。
突然听到有人喊S同学的名字,当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莫不成一圈下来已经大脑缺氧?显然我并不是幻听,很快身旁出现熟悉的身影,只听到他说:“保持你现在的节奏就好,不要慌,用鼻子吸气。”
我转过头惊讶地看他,刚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又听到他有条不紊的声音:“别说话,用嘴呼气。”
他的声音仿佛带了魔力,那一刻感觉到胜利在望。他跟着我的节奏陪着我一起一步一步跑向终点,前方是已然超越我的同伴,身后是一群哄闹着的他的同学,那一刻突然发现那些人都不重要,因为我的身边是他,是我最大的支柱,给予我力量。
也是第一次发现八百米并没有那么孤单,原来在规定的时间迎向终点没有那么艰难,那一次是他刚刚跑完一千米之后陪我跑完的八百米。
6.
这个贴心的男孩子会在荔枝成熟的季节,为我剥荔枝;会在漫天星空下,指引我看北极星;会在我心情不好沉默的时候问我:我们吵架了吗;会在紫藤长廊下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傻傻微笑;也会在深冬的时节,紧紧握住我的手给我温暖。
中途有一个暑假,他去洛杉矶呆了一个多月,回来后见到我,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好想你。
那个温暖的男孩陪我走过了十六岁懵懂的花季十七岁淡淡的雨季。十八岁,我送他毕业,而我也开始了最为激烈紧张的高三生涯。
如果恋爱和学习相悖,因为一方影响了另一方,那只能说明是个人的无能。这是他说的话,因此那段时间我们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只愿不负韶光,不负师长,不负未来的自己。
我最好的记录冲进了年级第八,当时理科生有十五个班;他顺利毕业,选择喜欢的大学和专业。
我们之间很喜欢写信,不是情书,只是单纯的想法交流。是这个理工男开启的模式,他文笔很好,情真意切,而我从小学四年级便开始发表自己的作文。
有一次,同桌无意看到了信笺,她张大嘴巴感叹:我的天,你们俩也太文艺了。信的内容并没有什么不能看,通常是鼓励的话语,抑或分享身边的趣事,因为我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互换信笺是属于两个人的小乐趣。
所以送他离开的时候,我照旧给他写信:亲爱的男孩,愿你前程似锦,天涯海角,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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