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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1日,86岁的父亲寿终正寝,他历经风霜走完了人生最后的历程,长眠不醒了。虽然看着被病魔折磨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我们几姊妹已经知道他时日不多,但当离别真的来到眼前,我们任然猝不及防,看着他逐渐停止了呼吸,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段时间他每天痛苦不堪不能自理,内心还是希望他能早日解脱,死亡来临这一刻我们又是那么的不舍那么的心疼,这种复杂纠结的心境终身难忘。
1936年父亲出生在江北镇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爷爷是当地有名的中医,那个年代中医是主要的医疗手段,所以爷爷的中药铺生意兴隆。父亲从小过得无忧无虑,上私塾、读书写字是他的主要任务。父亲天资聪明,琴棋书画样样在行。解放后他考上了泸州三中,后来成为镇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到南充师范学院(现在的西化大学)就读,1959年毕业后分到泸州四中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青年时代的父亲长相英俊又有才华,媒婆们踏破门槛,争先恐后给他介绍对象。镇上的大地主刘家大小姐与我家姑姑年龄相仿,她们经常在家里一起玩,成为闺蜜。虽然解放后地主家庭政治地位低,但刘小姐美丽温柔、举止优雅,因为经常造访,小时也是父亲的玩伴。俩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人后父亲很自然选择了刘家大小姐,和她结婚生下了大哥。
泸州到江北本来只有二十多公里的路途,但那个年代交通极其不变,父亲休息日回家要在泸州乘车到纳溪县,再坐两小时的船到一个叫野猪崖的码头,走八里路才能回家。车船的班次少,错过了就要等第二天或者直接从泸州走七八小时的路才能回家。刘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不善料理家务,又是两地分居,就越来越不习惯这种生活方式。有一天趁爷爷奶奶都不在家,收拾好行李丢下襁褓中的大哥不知去向,多年渺无音讯。
父亲的第一段婚姻没有经受住时间和离别的考验,大哥的出世看似爱情的结晶,其实则成为了父亲续缘的负担。学校同事们很关心父亲,先后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女生只要看到父亲本人都很满意,但一听说他还带个男孩基本都是无疾而终。60年代初生活本就困难,还要去做那个难当的后妈,没有女生愿意,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
最后父亲遇上了善良、能干的母亲,两人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生育了二哥、我和两个妹妹。
父母结婚照我母亲生在泸县农村,虽然家境贫寒,但从小努力学习,成绩优异初中毕业考取了泸州师范学校。大跃进时期生活十分困难,每天都吃不饱饭。她是家中老大,下面有五个弟妹,外公外婆天天辛苦劳作,还是时常揭不开锅。残酷的现实逼迫母亲退学回家当了一名民办教师,挣钱养家糊口,让三舅完成学业,后来成为副厅级干部。
母亲与父亲结婚后到江北当了民办教师,落户到江北的四大队,我们四姊妹也就成为四大队的村民,分有少量的土地,需要耕种,还要到生产队挣工分。那个年代有句顺口溜:“一工一农,永不受穷。”其实不然,我母亲每天十分辛苦,上午上完课,下午做农活挣工分。我们几姊妹同样上午放了学,下午就去割草交到生产队喂牛,一样可以挣点工分。记得有一次下午,我哥带上我和四妹,听别的孩子说很远一个地方的草好得很,我们一人背个背篓走了十几里地。那里的草的确多,那些年割草的人多,草的生命力虽旺盛却长不过大家割草的频率,所以到处都光秃秃的,每天想把背篓装满还是不容易的事。草交到大队时,好些村民在背篓里藏石头增加重量,我们不愿投机取巧,所以经常不达标。看到这里草这么茂盛我们就兴奋得使劲割起来,把背篓压紧又压紧,结果重量严超负荷,三姊妹使出吃奶的劲慢慢背着走,又舍不得把草扔掉。可怜我四妹,四五岁的年纪还背个背篓一路哭一路走,天已经黑透了,回家的路遥遥无期。我妈妈做完农活回家没有看到孩子,到处打听才知道我们去了那里割草,打了电筒走了几里路才接到我们。(写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
还有一次我跟母亲一块去松土,我在旁边割草,一条狗突然跑来在我左腿上咬了一口,伤口流血不止,疼得我大哭,妈妈背起我就跑,到一个赤脚医生那里作了简单处理。那时防疫知识还不普及,居然没有打狂犬疫苗。过了几年,街上一男孩被狗咬不久狂犬病发作,我们看着他在家人的痛哭声中死了。这件事为全镇人民作了一次科普,大家才知道被狗咬必须打狂犬疫苗。我特别庆幸那只狗是家养的狗,没带狂犬病毒,否则我早没命了。
父亲看着母亲含辛茹苦,爱莫能助,只有省吃俭用多拿钱回家。直到1975年纳溪县组建江北中学,父亲主动申请从泸州市四中调回江北。父亲在四中任教十四年,桃李满天下,父亲知识渊博课讲得生动活泼,不仅学生们依依不舍,学校也因此失去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人们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父亲却是因为家庭条件所迫,从那么好的学校调到什么都还在筹建的镇中学,从城市到农村。他为了家庭和孩子,放弃正在蓬勃发展的事业,为了家庭作出了很大的牺牲。
父亲回来后,家中有了主心骨,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家里情况明显好转。最难能可贵的是,父亲这个从小没有吃过苦、受过累的才子,课余时间把自己的爱好打篮球、拉二胡全部放弃,主动帮忙干起了农活,用他那琴棋书画的手挑粪、打谷、坎高粱……。我们家住在镇上,邻居们都是城镇户口,我们每天拿起农具出门都会遭到左邻右舍的白眼。那个年代瞧不起农村户口是普遍现象,城镇户口趾高气扬每个月吃的是商品粮,每月定额发放,到时间就可以到粮站去买,而我们家却是要自己去生产队挣工分,等收成后分粮食,像我家劳力不够工分就少,分的粮食也少,顿顿都要加粗粮。城镇户口吃的粗粮是面,我们的粗粮是红苕。那时还不知道红苕是养生最好的东西,只感觉红苕是农村户口标配,我们家几乎顿顿都吃,也算是歪打正着,为我们的身体打下了坚实的底子。
要想改变这种贫穷落后被人瞧不起的面貌,父母经常教育我们几姊妹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考上师范、中专,跳出农门,找到理想的工作,成为有用的人。我是家里学习最认真的,我记得75年我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正好五妹出世,没人带她,妈妈就让我晚一年读书。我带五妹那年,十分羡慕读书的同学,我每天抱起五妹到学校一年级的窗户下去听老师讲课,为自己打下了好基础。读书时本来我比其他同学大,带了五妹又懂事得多,还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所以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是个妥妥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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