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维修站

文/沐恩佳音

天刚亮，老刘就被老伴儿窸窸窣窣的起床声惊醒。他翻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忽然觉得心口揪着疼，又翻个身试试，还是疼。

“我心口这儿怎么有些疼？”老刘喃喃地对老伴儿说。

“啊？不会是心脏又有问题了吧？我赶紧给孩子们打电话。”老伴儿心里一惊，赶紧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

“他们那么远怎么能来得及？你先帮我端杯水，我吃几片药试试。”

在老伴儿的帮助下，老刘吃了几片阿司匹林肠溶片，渐渐觉得心口的疼痛减轻了些，于是慢慢起床，坐车去了县医院。

儿子接到电话立即开车往县城赶，女儿接到电话赶紧去市里的医院咨询。在儿女们的帮助下，当天下午老刘从县医院来到省里的三甲医院，走进心血管内科诊室。

“怎么啦，老先生？哪里不舒服？”接诊的大夫是一位40岁左右的男医生。

老刘把自己的情况向医生复述了一遍。

“估计又是心脏出了问题，办理住院吧，做个心脏造影彻底检查一下。”

“哎，又进维修站了！我这台老机器隔不几年都得维修一次。”老刘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

“不要有心里负担，老先生！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先进。”医生一边开住院单一边安慰老刘。

完成了各种住院手续，老刘跟着儿女来到心脏内科一病区住院部。护士匆匆帮他量了血压，做了简单的问诊，把他安排在25号房间的一张加床上。

等护士配药的间隙，老刘在病区转了一圈儿，看见每个病房不仅有四张病床，还有一两张加床，甚至医生办公室里还放着四张临时病床，老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一夜，老刘让陪护的儿子去地下室的车里休息，他一个人睡在硬邦邦的临时床上，心里涌起百般滋味。

现在的手术基本都是微创，所以病人的流动率很快。

第二天上午，房间内有一位年轻的病友出院，其他人都带着羡慕的目光恭喜他出院，老刘终于搬到那位出院病友的床上。

（一）

老刘的隔壁床铺是一位开朗的病友，56岁，叫张伟建。上午是他们的输液时间，他和老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着呢！没想到身体内的零部件已经出现问题了。”张伟建呵呵笑着。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呀？”老刘翻身转向张伟建。

“嗨，我是因为不信邪才来这里了，哈哈......”

“咋回事？撞邪了？”

“我对门邻居每年秋天都会来这个医院体检一次，前年他来体检时，我一个朋友跟他一起来体检，我邻居的身体没事儿，跟他来的那个检查出来是胃癌，直接把胃切了。

去年，他来体检时又带了一个朋友，结果他的身体还没事，跟他来的那个又检查出来是肺癌，做手术切除1/3的肺。

前几天，他又准备来体检，非拉着我一起过来。我们的邻居都劝我，你千万不要跟着他一起去啊！往年跟着他去体检的人都出事了。

我偏不信那个邪！我从小到大没进过医院，现在每天最少跑5公里，气不喘、心不跳，能会有啥事儿？就这样，我跟着他来体检了。

他还是没啥事儿，医生却对我说我的心脏有问题，强烈建议我到心内科做个检查，没想到一检查不打紧，我心脏里的三根大血管中的其中一根已经堵了98%，需要立即放支架。

你说邪不邪？我真是撞了邪！”

老刘被张建伟的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整个病房的气氛也开始活跃。

“你幸亏跟着他来体检了，要不然，说不定哪天你正跑步时血管突然堵了，120跑得再快都来不及。”

“年龄大了，还是需要每年体检的，有病早发现早治疗。”

（二）

张建伟的话题，引起了里边病床上最年轻的病友谈论自己的病情。他叫丁岩，38岁。

“我也没想到自己的心脏出问题！你说，我这么年轻，身体不舒服怎么也不会往心脏上去考虑，对吧？”丁岩的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你当时是哪里不舒服啦？”老刘好奇地问。

“我们兄弟姐妹比较多，我是老大，从小就干重活。结婚后，我和老婆开始搞养殖，最多的时候我喂了300多头猪，光老母猪都有66头。

我扛过多少袋豆粕、猪饲料、酒糟，连自己都数不清，扛着100多斤玉米往打料机里倒都不是个事儿。

我20多岁的时候，每天睁开俩眼就没闲下来的时候，累了一天，晚上睡一觉，第二天感觉全身轻松，一点也感觉不到累。

一过30岁，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果哪天太累，歇几天还过不来劲儿。

春节前，我一干重活、累活，就觉得颈椎疼，胸口闷得不舒服。我去县医院检查，前面后面拍了很多片子，都没想到是心脏的问题，一直按颈椎病治疗。

每天抽时间去县里按摩、敷中药、拔罐......啥法儿都用上了，一直不见效果。最近，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才想着来大医院瞧瞧。

到这地方一检查，医生让我做一个心脏造影，结果说我心脏的三根大血管都堵了，其中一根还比较严重。

因为堵的地方比较复杂，医生们需要开会研究，做好万全之策才给我下支架。

哎，你们说30多岁会想到自己心脏有问题吗？没看到检查结果之前，打死我都不信，可是偏偏我就得了心脏病。”

“从你有感觉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中间没出事儿就是万幸！幸亏来大医院看了看，心脏出问题可不是小事儿。”

“心脏出问题，才不会分多大年龄！我上次住院时，见一个1997年的孩子就放了支架，他更想不到！”

（三）

听他们说话，住在中间床上一只手总是在刷手机的王谷宝时而会插上一句。他61岁，因为房颤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生活，来医院做房颤消融术。

第三天中午，王谷宝的爱人在家里做好午饭，帮他送到病房，放下小桌板，准备让他坐下来吃饭。

他说，病房里有厕所，气味不好，还是去走廊最南头那个空旷的地方吃饭，那里的窗户天天开着，病人少，空气好。

他的爱人帮他搬过去两把椅子，又把午饭端过去，他放下手机，摸摸自己的大光头，拖着长音说：“又是一顿饭！TM，吃一顿少一顿。”

病友们说他才60岁出头，还有几十年的好光景呢。

十几分钟后，走廊南头传来王谷宝爱人变了腔的大喊声：“医生、医生、医生——”

走廊上顿时一阵跑步声，值班医生、护士，还有每个病房的病友及其家属，纷纷往走廊南头跑。老刘跟在女儿身后也到了王谷宝身边。

王谷宝歪躺在放饭菜的椅子旁边的地上，静闭着双眼，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闻讯赶过来三个值班医生，有人拿着听诊器在他胸口慌乱地听，一位医生掰开他的眼帘，抬头对几个护士喊：“估计是脑溢血，赶紧向急诊手术室和神经内科打电话！”

很快，又有几位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起推着被抬上手术车的王谷宝往心脏内科一病区大门口跑。

下午，王谷宝的爱人到病房收拾他们的东西时告诉大家，王谷宝真的是脑溢血，医生从他的脑子里抽出来好多血栓，人已经被抢救过来。幸好这次是在医院，如果换换地方百分之百没命。

王谷宝转到其他病房楼以后，老刘紧锁眉头，一下午没有说话。

（四）

老刘的心脏造影手术安排在周二，等到夜里十一点才轮到他。

进去四十分钟后，老刘自己按着左胳膊，慢慢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忐忑地等在手术室外的子女看到带着满脸笑容走出来的老刘，悬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一下落了下来。

“医生说，这次检查结果和几年前放支架时的血管状态几乎一样，没有很明显的进展，不用放支架，把药调一下就好了。”纠结了几天的老刘这会儿满脸轻松。

“好、好、好，老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女儿高兴得两眼蓄满泪水。

“心口疼是为啥？你问医生了吗？”儿子问老刘。

“问了，他说应该是心胶痛或者痉挛，把我平时吃的药调整一下用量就可以了，能不放支架就不放。”

“现在不是有一种药物球囊吗？两年后就自动吸收了。”

“我听病房里的人说了，王建伟就是放了一个球囊。虽然球囊能被吸收，它也是异物啊，医生说不用放，我才不要求他放嘞。”

手术后第二天，老刘出院。

“老先生，咱们病房里，你的年龄最大，你却先出院，不错不错！我们来医院修修补补，你算是花钱来给身体做个保养，哈哈......”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医院就是生命维修站，该修的修，该保养的保养。大家平时注意身体，最好还是少往医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