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罹患气管炎的绵羊

一只罹患气管炎的绵羊

我五岁那年被狗咬过，所以一直怕狗。至于猫，都傲得很，不愿搭理我。

院子里刘婶家的大公鸡，每天见着我就会翎毛倒立，追着叨我。乌克兰大白猪已经吃掉了我的一个小伙伴，后来也被正法了。

童年记忆中的鸡零狗碎，算得上美好的，就属那只罹患气管炎的绵羊了。

那只绵羊叫四条。因为自从跟我好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总是流鼻涕，又苦于羊蹄子不似人手，可以擤鼻涕，我又嫌脏不愿给它揩鼻涕，羊嘴上就永远挂着两行鼻涕，像极了麻将牌里的四条。

四条原先是我堂弟的宠物，后来被我横刀夺爱了。

记得是个初秋的日子，老爹借来一部北京吉普带我回老家。

到了二叔家，老爹向二叔要一只羊，说是去送礼，给我们办农转非的户口。

二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叫堂弟把后院的一只绵羊牵出来，让我爹过目。

“恩，膘肥体壮，送礼正合适，就它了。”老爹绕着那只绵羊审视了一圈，满意地说道。

“重兴，你去再把羊放一会，喂饱了让你大大拉走。”二叔接过老爹递出的大前门香烟，抽了一口后吩咐堂弟去放羊。

堂弟抬头看了一眼二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忍住没说出来，默默地牵着那只绵羊出了大门。

老爹和二叔一边在抽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对大人们说的话不感兴趣，就跑出去找堂弟玩。

每次回老家，堂弟都会给我找些新奇的乐子，什么掏鸟蛋啦，抓蚂蚱啦，捉蝎子啦；又或者是给我找些稀奇的吃食，什么摘酸胖啦，摘枸杞啦，挖甘草啦。

可是今天，他却不怎么搭理我。刚才牵羊出门时，他就没叫我同去。

我找到他时，他正在屋后大坡下的田埂上放羊。看到我过来，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小哥，小哥”地叫我。

我知道，这只羊是他从小喂大的，他有点舍不得。

直到我们要走，堂弟还在田埂上慢慢地让羊吃草。二叔吼了两声，他才极不情愿地把羊牵回来。

走到我们跟前，堂弟把拴羊的绳子重重摔到我手里，扭头就走了。一向温顺的绵羊有时也会具有攻击性。

把羊拉回城里，老爹说还得把羊喂一段时间。因为托关系的人还没回话，就得等。

正好是假期，我每天就负责放羊。

放羊要到城边有野草的地方去，我赶着羊穿街过巷时，总会有小朋友围着我问这问那，看得出来他们都很羡慕我。

而我总是喜欢在人前炫耀我的宠物。有时我会故意骑在羊身上，让羊驮着我走一段；有时我会在羊屁股上拍两下，让羊奔跑起来。

由于我骑在羊身上时，明显感觉到它力不从心，我怕把羊压坏，所以后来就只是让羊飞奔，我则跟在绵羊后面招摇过市。

时间一长，这羊就不用我撵了，到了固定的地方，它自己就开始飞奔，一直跑到有草的郊外，才会停下来。

也就是那时起，这只绵羊开始流鼻涕，同时有了四条这个名字。

“生命在于运动。”这是至理名言。我和四条每天都会跑步，我坚信我喂出来的羊，一定会是棒棒的。

等到老爹要杀羊送礼时，杀羊的人听我炫耀完我的放羊秘笈后，瞪着眼睛说：“这羊被累坏了，得了气管炎。”

“怎么会这样？我们体育老师不是说‘要想身体好，天天练长跑’吗？”我怀疑杀羊人的判断。

“你们体育老师还教怎么放羊？”杀羊人笑着问我。

“呃，人和羊不是都要运动吗？”我不解地问道。

“唉！放羊，放羊，关键是要把羊放开，让它自己走，自己吃。你天天追着屁股撵着羊拼命跑，那叫放羊吗？”杀羊人说。

四条最后还是被杀掉送礼了，换来了我的城镇户口。

如今，我每每打麻将，还会想起那只罹患气管炎的叫做四条的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