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故乡

01

日子忙碌，好像只有在文字里，心才会有一份彻底又纯粹的宁静。用文字疗养自心，是我最喜欢的一种独处。

这个春节是折腾的，空间辗转的折腾，各种世事人情的折腾。有些是必须的，有些是可有可无的，还有些是始料不及的。时间一直在飞逝，无论在怎样的心境里，我都感觉自己的心是飘浮着的，不是不着尘世，只是每一刻的感受都带点梦的特质，真实又虚幻。

不记得有几个春节没在儿时的那个家里过了，或者说是不愿细究吧，毕竟这一个年头一个年头的数字还是很好掌握的。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对于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山村，所有的触及都会让我回忆满怀，所有的牵扯由最初的一方山水最终都会变成一方人。

02

房子早已另择佳地重建，新房门前的池塘，屋前屋后的花草菜地也全都焕然成崭新的模样，我喜欢这更加方便更加美观实用的一切改变。但是不可否认，我心的牵扯更是在不远处的旧房之上。

池塘被老爸放干了水，在这样的冬天，一个有着暖阳的日子里，我们卷起裤腿提桶拖盆的就下了塘，冷是没有知觉的，那些在浅浅的混浊的水里挣扎的各种鱼儿，一下子就把我带回到了小时候。

记忆里，我还是那个有着疼爱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小公主，和弟弟在家门口的池塘边摸田螺，石头缝里逮鲫鱼，和一群表兄妹一起在外公外婆家门前的小溪里翻螃蟹捧小虾。画面清晰而热烈，我都仿佛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充满慈爱的声音，尽管我心明了那声音早就跌落在了我们曾经的欢声笑语里。

女儿侄子们都在兴奋的大喊大叫，捉鱼送鱼亦是忙得不亦乐乎。自由的玩乐是天性，我不会想到会不会感冒会不会弄脏等等一些出自于一个妈妈本能的反应，我喜欢孩子们无拘无束的快乐随性，像春天田野温暖和煦的风，像夏天山边叮咚欢快的流水。

这是他们的童年，我希望他们能有如我般，甚至更加美好更加难忘的回忆。

03

山是故乡的主角，目之所及都是绿树青山。最招人眼球的要数相隔不远的两棵香樟了，一棵差不多两百岁，耸立在两山之间的相接处，一条小路从它底下穿过，连着我们与外婆的家，那粗壮斑驳的树干不知被儿时的我们拥抱攀爬过多少次。记忆里好像也萎靡过，病病殃殃的不发新叶，却总是会在我们以为它快撑不下去了，内心变得焦虑伤感的时候又开始枝繁叶茂起来。

另一棵大约三百五十岁左右，被政府挂牌保护好多年了。就在我们旧房子右前方不到两百米的地方，一直是精壮模样，枝叶覆盖面及广，枝干还有凉粉包的藤蔓缠绕，别有一番景致。它是包容而慈爱的，它的地盘一年四季都是我们的乐园，摘凉粉包，捡干树枝，掏鸟窝，捉迷藏……见证了我们许多的童年时光。

踩着堆积的落叶枯枝，放任孩子们在树下打闹嬉戏，我不自觉的寻找着旧日的痕迹。那缠绕的藤蔓依然执著，那四五个人才能合抱的主干也依然坚挺，抬头阳光星星点点，岁月似乎不曾来过。只是俯首，地下因残落太久而自然裂开，颜色也已或红或黄的凉粉包轻易的便泄露了时间的轨迹。

04

旧房子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坍塌，许多的老物件大多都裸露在了风雨里。蓑衣翻躺在厨房的地上，结构完整但细节有些稀落了；墙角的几张犁倒还半新，有可能做它时选用的木材是极好的吧，扛住了些许流年的磨砺；堂屋里的打谷桶最是面目全非，许多配件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屋顶的瓦片几乎全部摔碎在地。青砖垒砌的外墙和木质结构的中间墙体除了最边上的一间，其它基本完好。屋后野蛮生长的树木有些半个身子都已探了进来，阳光洒落，各种辉应令人恍若置身时光的隧道，一转身却已多年相隔。

老妈再三叮嘱我们不要进屋，担心老房子随时倒下会被砸伤。我是固执的，一间房一间房的穿过，缓慢而安静，我想要再一次真切的感受一下记忆里的存在，让许多的过往如潮水般涌入心海，一个人沉重又淡定的回味梳理。

孩子们则在外面的晒谷场上寻宝，除了新栽上的油茶树，和各种透过破败的水泥地面冒出来的野草外，还有一些石磨瓜瓢之类同样破败的旧物也是很吸引他们好奇的眼睛。

最边上一间爷爷曾经住的大房，三面墙体已经不复存在，地上老爸种的白萝卜个个叶子宽大肥硕，有些萝卜竟然还露出一截来，白白胖胖的，比我的拳头还要大许多。老爸说因为那是硝土，是最肥的地，我似懂非懂，唯沉浸在坐于火坑旁听爷爷讲故事的旧时光里 。

旧房侧面的一条小路已经荒芜，杂树丛生。我带着孩子们硬生生的闯了进去，两边的杉木笔直的静默着，这些老爸和爷爷种下，和我一起长大的栋梁之材因为时代的更替，因为风俗审美的改变，终是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在能工巧匠们的手中成为我的嫁妆。

拐角处的一块大石头还在，苔藓落叶把它打扮成了一幅美丽清新的装饰画，虽然没有了曾经的光滑鲜活，却是另有了一种淡然恬静的姿态。一丛丛的矮苹果已挤满边沿，少了我们这些把它们拔去当药草卖的“刽子手”，它们的日子自是过得热闹而安逸了。

05

新房屋顶渐渐升起的炊烟，透过田野山峦的隐约遮掩，终是把我们的脚步拉了回去，连同泛滥的思绪一起，一如儿时般。

我对柴火灶一直情有独钟，大铁锅的热气腾腾，柴火噼哩啪啦的红光，灶前忙碌又满含欢喜的身影，都是永远温暖真实的一种存在。那是一种定格，用世界上所有的文字拼接组合都描绘不出它对于我的意义。

父母一大早就在捉鸭宰鸡，不再利索的身手却是异常坚定。

这么多年了，每次回家老妈都会啰嗦我从来不收拾自己，而我每次都会心疼。她哪里是在责怪我的不爱打扮啊！她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小公主也会走在逐渐爬上皱纹的路上。

老爸是寡言的，更多的却也只是在我的面前。当我这个他前世的小情人，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他就开始变得沉默了。曾经无微不至高调热烈的宠溺，慢慢走到现在的含蓄又有些小心翼翼。

杀年猪是我们那儿的传统，因为我生在腊月，所以儿时家里每年杀年猪都会选择在我生日的那一天，真是热闹又喜庆。现在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不会再杀年猪了，爸妈却是一直没有停下，而且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啃猪蹄是我们家的传统，只要我在家，就从来没有落过。

是的，我喜欢啃猪蹄，喜欢吃爸妈自己熏的腊肉腊肠腊猪肝，喜欢吃猪头肉，喜欢一切爸妈沾过手的食物。其实我内心是知道的，这所有的喜欢，都是缘于爱。最终，我喜欢的还是蕴含在所有食物里浓得化不开的爱！

06

再幸福再呵护的美好时光，它也都有着流逝的宿命。这个有些跌跌撞撞，患得患失又五味陈杂的春节，它终是在汽车的颠簸中渐行渐远了。回到自己的小家，除了塞满的冰箱，厨房堆满的食物，除了我挤满的心，我不知道，它还有什么印记留下。

它就像一场多人参与的梦，虽然我做得用心又用情，很多东西却依旧只能沉淀在心里，或者，赤裸在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