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糖
01
晨光坐在市一高校门口的咖啡店，店里人不算多，老板和一个服务生在忙碌着。
冬日暖阳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抚摸着桌上的绿植，玉树翡翠般的叶片上便流淌着浅浅金色丝线。
店里的音乐听不出是什么曲子，舒缓而深情，这一切都让人变得懒洋洋的。
今天市一高就要放假了，接孩子的车辆把平日宽阔的街道挤得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路，父母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眉飞色舞地聊着育儿经。
恍惚中，晨光也像回到了当年自己的高中，回到高三春节放假的那天。
放学铃一响，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背起书包向学校大门口冲去。跑到校门外的约定地点，车上除了司机小杨叔叔没有别人。
“叔叔，我妈呢？”
小杨笑了笑，“阿姨不太舒服，在家没来。你爸要开会没有空，我来接你回家。”
“好，咱赶紧走吧，一会儿就要堵车。”晨光急着回家，生怕堵在路上。
小杨发动汽车一溜烟地向城里赶去。很快车子开进了小区，晨光在自家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小区都是自建的别墅，三层小楼，院子不算大，一楼的庭院里种了好几种果树，三楼的天台上玻璃房里也有不少鲜花。
顾不上欣赏这些花花草草，他开了门大步走进屋里，径直奔向爸妈的卧室。
屋子里没有人，晨光上了二楼，在他卧室旁边房间里找到了妈妈。
妈妈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熟睡。晨光放慢脚步走过去，四十天没见，可能因为生了病，妈妈看起来很憔悴，脸色苍白，眉头微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妈妈的额头，有点烫。
晨光急了，轻声喊着妈妈并摇晃妈妈的手臂。迷迷糊糊中妈妈睁开了眼睛，她不确定地轻语：“晨光？”
“妈，我放假啦。你这是怎么了？”
“晨光，晨光。”妈妈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晨光有些懵，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掉眼泪？这次五周才过星期，难道是太想自己了？
晨光无措地握着妈妈的手，过了一会儿，妈妈自己擦了擦眼泪，又笑了起来，“怪不好意思，太想你了，让妈好好看看。”
面前的晨光依稀能看出当年那个抱在怀里的孩童模样，虽然有些瘦弱，但眼睛很亮，好像能看穿所有的心事。母子俩的眼神碰在一起，妈妈移开了视线。
外面小杨叔叔去而复返，妈妈让晨光下楼。爸爸中午不能回来，让小杨叔叔带来了晨光最爱吃的红焖羊肉火锅。
这家老店有上百年传承，麻辣鲜香，肥而不腻，是晨光的最爱。一阵风卷残云他就把两三斤羊肉报销了。
02
吃完饭，晨光到院子里走了走，天太冷，院子里的石榴树、枇杷树，看上去有些瑟缩。
小学五年级时自己种在墙角的一棵核桃树，已经长过了自己的身高。
这颗核桃树还是爸爸弄回来的，当时晨光曾在这儿种下一颗核桃，整天浇水除草，盼着发芽。爸爸看到了，就去买了一颗核桃树，栽在晨光的核桃树旁边，说父子俩的核桃树要做个伴儿。
后来晨光种的核桃，怎么也不会发芽，这颗核桃树就成了父子俩的核桃树。两个人还计算着核桃结了第一批果子，要送给谁尝尝？算来算去，至少要300斤，亲戚朋友才能分得完。
晨光还记得，妈妈在旁边整理她的花草，笑的前仰后合。“这么小的一棵树，要结300斤核桃，你们俩，可真敢想，哈哈哈哈……”
爸爸怎么说来着，只要你想，一切都有可能啊。
那时爸爸还很年轻，经常能陪着晨光，不像现在难得在家吃一次午饭。
03
一直到晚上11点爸爸还没回来，晨光做完作业自己先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大门响了。嗯，肯定是爸爸回来了，晨光翻了个身子，突然想喝口水，床头的水杯空了，干脆下楼和爸爸打个招呼吧。
晨光轻轻打开门，刚要下楼，听到了隔壁房间中传来爸爸压低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楼上睡下去？晨光看见了会怎么想？”
“怎么想？”妈妈冷笑了一声。“你喝酒的时候怎么不会想儿子怎么想呢？”
“胡说八道，你要是敢乱讲。看我怎么……！再说，他也是你的孩子吧。”是爸爸在说话，这声音又熟悉又陌生。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有孩子？你一辈子不结婚显得多痴情。你这个虚伪的男人。”妈妈的声音有些嘶哑，愤怒被理智死死地压抑着。
“当初可是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后悔了？给过你机会，结婚前问你会不会后悔？你说这辈子都不会。”爸爸的语气重又恢复冷静温和，晨光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残忍。
冷，彻骨的冷，原来那和和美美人人羡慕的日子都是假的，平静之下是暗潮涌动；原来妈妈不是为了怕感冒传染才和爸爸分屋而居；原来在外人眼里天作之合的他们竟然想离婚！
痴情，那个一有空就待在家里陪伴孩子的男人对谁痴情？
晨光不知道自己怎么关上了房门，怎么回到了床上。他合衣而卧，闭上眼，身子微微颤抖，耳边仍在回响着爸爸的声音。
“既然嫁给了我，就别想后悔。有了孩子更不能后悔了！现在是高三，晨光是要考清华北大的，要是有一点闪失，给我小心着点。”
“我现在后悔把你送医院了，当时就让你喝·死算了。你不是要随着她去吗？”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冲撞着晨光的耳膜，那是温柔善良的妈妈呀，她是多痛苦才会这样。
04
迷迷糊糊中已经到了清晨，晨光穿好衣服下楼，餐桌上摆着丰富的早餐。
爸爸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小笼包，看到晨光开心地招呼着：“来，快来，还是老李家灌汤包，尝尝。”
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晨光甚至怀疑昨晚是一场梦。当他看到妈妈浮肿的眼睛，那种苦涩和冰冷再度席卷全身，不是梦，一切都不一样了。
吃过饭，晨光让妈妈休息就出了门。他要找大姨问个清楚，可惜这一趟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
晨光转头去找小舅舅，小舅舅是个大忙人，热衷于做各种生意。听说外甥晨光找他，还是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在店里等他。
在舅舅二楼的办公室，晨光得到了一些信息。爸爸确实在前段时间因为喝酒去了医院，差一点救不回来！
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舅舅也不清楚。当晨光问父母是否有矛盾时，舅舅坚决地否认了，不可能！
晨光茫然地在街上走着，大姨小舅刚才的神情不似作伪，他们对父母闹矛盾真的毫不知情吗？
不知不觉他走到市新华书店旁边，对面街角长椅上坐着一家人，一个女孩儿一边看书，一边拿着鸡蛋仔大口嚼着。旁边的爸爸举着奶茶，手里拎了一大包零食，姑娘的脸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小仓鼠，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呢？
哦，很像同学沫沫和他的爸妈。
还是先回家看看妈妈吧。
晨光走进家门，妈妈正在忙活着收拾各种年货。她盯瞩晨光，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好大学，他是妈妈的骄傲。
这个年就在这种正常又诡异的气氛中过完了，大年初三学校开学，晨光返校结束了自己高中生涯最后一个假期。
他的成绩开始起伏，从前五跌到前三十，妈妈急的上火，嘴角都出了一圈泡，父亲的神情更加阴郁。
晨光的心里空落落的，一个声音在说：你是父母的骄傲，另一个声音在说他们根本不爱彼此，也不会爱你，你只是他们的面具之一，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紧呢？
05
晨光急着要找一个人依偎和诉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那个人是沫沫。
年前的元旦晚会上，晨光与沫沫曾对唱了一首歌。
弹吉他的少年是那般深情款款，身旁天真纯净的女孩似春风十里。不经意间对望，男孩眼睛里有闪亮的星河，女孩浅笑嫣然如娇嫩的玫瑰。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松动，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晨光觉得，若世间有一个人，想要长长久久呆在一起，那个人会是沫沫。
现在的晨光迫切想要和沫沫聊聊天，想要和这个姑娘有着某种联结，想要用什么来填补心中的空洞。
一封信载着少年的心事来到沫沫的书桌里，不久，飞回的卡片上有六个字：“我们更高处见。”
晨光的脸一下子垮了，这几个字像鞭子一样无情地抽打着他。
“更高处？连你也看不上我，呵呵。”
若干年后，对这六个字的解读被晨光定义为他人生最愚蠢的时刻。
可当年的他毫不犹豫转身，接受了一个热烈追逐他的姑娘丽。
后来的后来他才知道，沫沫也喜欢着自己，还为此大病了一场。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回到那个时刻，至少要问一问，这六个字代表着什么？
高中毕业以后，他用了七年的时间，用只对沫沫可见的朋友圈，坦露着自己的生活和心情。
那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后悔、遗憾、挽留，只是沫沫没有给过一次回应。
倒是丽一直在他的生命中纠缠，直到累了倦了，才放了手。
从未有过的轻松，晨光觉得自己绝不会像爸爸那样，心里住着一个爱人，然后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甚至在心中的爱人意外去世的时候，想跟着她一走了之。
那晚如果不是妈妈去找他，他可能已经酒·醉后晃晃悠悠走上马·路，了结这种痛·楚。争执中妈妈提到了晨光，爸爸才从疯·狂的状态中挣脱出来，跟着妈妈去了医院。
他去了遥远的北方上大学，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直到高中毕业七年后，他终于能重新坐在母校旁边的这个咖啡馆。
在这里高三的晨光第一次见到沫沫，她低着头在吃东西，爸爸拎了一兜零食，妈妈在催促她别吃那么急，喝口饮料，两个人都微笑着看着女儿。
那一幕，深深印在了晨光的脑海，包括女孩天真纯净的眼神。
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渐渐敛去，接孩子的人群慢慢散场，学校门前的这条街恢复了清静。
晨光起身拿起大衣，在心里说：沫沫，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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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非村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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