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不见
忘记一个人要多久？我不知道，因为至今我还没有把他忘记。
1.
我叫陈曦，为什么叫陈曦呢？因为我是早上五点钟的晨曦时分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叫五二，这是他的小名，据说是为了纪念他爷爷在52岁的时候就有了大胖孙子。这是他抢了我的大白兔奶糖那一次，我就知道的事。但我喜欢叫他二五，意思就是二百五，他常常躺在操场的草坪上对着天空发呆，像极了二傻子。
那天一大早，我在阳台上一边浇花，一边吃着大白兔奶糖，一位长直发阿姨带着卷毛小男孩来敲我家的门，我也不知道他们跟我妈妈聊了些什么，只是到最后，长直发阿姨走了，那个卷毛小男孩却被我妈妈牵进了门。
“小曦啊，快来，今天有一个小哥哥跟你一起玩哦。”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了过来。妈妈把他牵到我面前，就急着转身去放他的行李箱，但就在那一刻，他却抢走了我手里仅剩最后一颗的大白兔奶糖，我当场就哇哇的啼哭了起来，妈妈闻声迅速喊道，“五二啊，不可以欺负妹妹哦。”
“我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哭的。”说完，他从小书包里掏出了娃哈哈，并递给我说，“给你喝，算是交换，可以吗？”
我揉了揉眼睛，接过娃哈哈，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他拨开大白兔奶糖，随手就放进了嘴巴里，捂着嘴说，“好香呀。”我们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我们一笑泯恩仇。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蜡笔小新，一起去河边抓鱼，一起洗澡，甚至，还一起睡觉。妈妈给我们盖好被子以后，就叫我们闭上眼睛，等妈妈关掉了灯，关上了门，他拉着我的小手说，“别怕。”一直到第二天醒来，他还死死的牵着我的手。
就这样过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晚上，他妈妈半夜12点来我房间里，把他抱走了，也许是他把我牵的太紧，导致他妈妈把我们的手掰开时，惊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妈妈笑着对我小声说，“五二要回家了。”只见长直发阿姨蹑手蹑脚地抱着五二走了出去，他的头靠在他妈妈的肩膀上，睡得很香。你没有告别，我也没有说再见。
那年，我5岁，他6岁。
2.
第二年的9月1日，妈妈牵着我的小手去幼儿园报名，在路上的正前方，有两个人一直和妈妈招手，越走越近才发现是长直发阿姨和卷毛五二，五二一直对着我笑，笑的有点傻。
对于和五二既同班又同桌，我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这一切都是两个妈妈和老师同谋的。五二上课的时候，喜欢画画，老师夸他是天才，因为对于7岁的孩子来说，能够把阿猫阿狗画的很具象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次体育课上，老师组织同学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当老鹰的五二，频频捉到做小鸡的我，我躲不过五二更气不过地推搡了五二，他被我推倒在地上，老师见状，就把我们俩叫到一边休息。
“你干嘛老捉我这边的小鸡啊，真是的。”我愤怒地朝他嚷嚷。
“我不捉你，你也会被其他老鹰捉到啊，再说了，我捉了你，又没有吃你（因为被老鹰捉到要被罚跳10下青蛙跳，但那50下青蛙跳都是五二替我做的）我怎么可能吃你呢？因为我还要带你一起翱翔天空的呀。
那年，我7岁，他8岁。
3.
上小学后，我们开始分班了，他在教学楼东边的一班，我在西边的六班。但我们还是像幼儿园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陈曦，刚刚给你背书包的人，是谁呀？”我刚走进教室，同桌就立马凑了过来，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同学兼好朋友，行吗？”
“哟，原来还是好朋友呀，我看不仅仅是好朋友这么简单吧。”同桌听完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五二问我喜欢什么？我说喜欢蓝色，还喜欢蝴蝶；他却说喜欢黑色的大鸟，例如老鹰。我问为什么？他说蝴蝶都是低空飞行，视野太窄，而大鸟是高空飞行，一望无垠。我叔叔说世界很大，所以飞得高才能看得远啊，笨蛋。
切，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飞得越高、摔得越狠。”我得意地回击眼前爱做白日梦的五二，哦，不，是二五，二百五，二傻子。
不过，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五二说会画一幅蓝色的蝴蝶，送给我做生日礼物。
我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因为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快死掉的太阳花上，妈妈说是冬天来了，太阳花是自然死亡，不能挽救，也挽救不了，但倔强地我每天给它浇水，希望它能重新发芽，没想到希望变成失望，太阳花腐烂到根部都看不见。
腊月十三，是我的生日，也是五年级寒假期末考试，下午考完数学，在操场上没找到五二，便自顾自地回家，却在我家和他家的分岔路口见到他；远远地我就看见五二站在那里了，那身灰色的运动休闲服，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他。他直勾勾的眼神朝我所在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的我有点着急。
我小跑了几步，就闪现在他面前，“你站这里做什么？”
他笑眯眯地把另一只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向我递来已经裱好框的一张画：“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还没缓过神的我，接过他的画，谢谢还未脱出口，他就已调头先走。
那年，我10岁，他11岁。
4.
上了初中，好像男孩子的旺盛精力都献给了篮球，放学后，五二经常留下来跟其他同学一起打球，而我不是呆教室里写作业就是趴在教室走廊上看他打球。
五二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和妈妈的聊天内容，也慢慢从花儿鸟儿那些十万个为什么变成张口闭口全是五二。
不知不觉中，五二长高了，足足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我已经推搡不动他了，他也不再抢我的东西了。
有一次他们班里自己组织了一场篮球赛，他急匆匆地跑到教室找我，说待会比赛就要开始了，让我一定要下去看。我没好口气地说：“你们班花样还真不少呀？说吧，输了要罚什么？”
“你干嘛那么认真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即使输了，也只不过是请同学喝水而已。”
“呐，我就50。”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了50块，递给了他。
他没有接过我的钱，一边下楼，一边回头对我说：“你就这么期待我输？没准我赢了呢，你就等着吧。”
我听见操场上的哨子吹的直响，好奇心一刻也按耐不住了，便下楼走向了篮球场。此刻，五二的红队暂时领先黄队1分。我倒无暇顾及比赛情况，因为我看见支持红队的迷妹倒是不少，特别是一些妹子，一口一个余晖余晖地叫，余晖是五二的本名，随着迷妹们热情高涨的欢呼声，红队赢了。
五二拿着两瓶水向我走了过来，拧开了其中一瓶的瓶盖递给我，“我赢球，你怎么一个表情都没有？”我们一边走路回家，一边喝水搭话。
“下学期就要中考了，篮球咱就别打了吧。”走在前面的我，不忘回头对五二说。
“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数学永远不及格的人。”
我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就跨步往前走。
也许他觉得我生气了，也许他今天赢球心情好，他加大脚步追了上来，像哥们一样跟我勾肩搭背，然后笑着说：“不打就不打，翻什么白眼。”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应该是我们5、6岁的时候，除了有淡淡的汗味，他身上的体味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闻。
那年，我14岁，他15岁。
5.
中考结束后，正值七月，我和五二原本的计划是要去找暑假工的。但那天他突然来我家找我，当五二对我说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燥热，甚至我已经记不太清他用了什么样的开场白，又或是中间用了哪些抱歉的修饰词，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他想要表达的大概意思就是，“我这只大鸟要远走高飞看世界去了，你这只蝴蝶就在国内好好地读高中吧！”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或者用什么样的话语回复他，唯有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的换台。
一些在回忆中残忍的事情往往发生在夏天，他的告别像是在宣布一个结果，不带过程和任何铺垫，像是夏天晴转雷鸣一泻而下的倾盆大雨，我来不及躲避，就已经淋湿了。
我们在5、6岁的夏天相识，又在15、16岁的夏天别离，就像夏天的阳光必然灿烂无比，而夏天的骤雨也都是乌天黑地。
6.
又是一个开学的9月，没有人在路上等我，也没有人跟在我身后帮我背书包。在这所国际学校里，五二陪我度过了幼儿园、小学、初中，剩下的高中，我不知何去何从。
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不想去任何地方也不想见人。什么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我感到麻木，像被银针扎中了某个穴位周身麻痹，别人撞了我，我也不以为然。
这是最后一个夏天， 我也要跟这里说再见了。没有心情去河边，只想静静地躲在房间看一只黑色的千纸鹤，随着吹进窗户里的风，左右摇曳，嗯，纸鹤的背上，还有画上去的一只蓝色蝴蝶。这是你临走的时候，随手丢在沙发上的。
7.
听我妈妈说：“你考进了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真好，祝福你。
听我妈妈说：“你和同学设计与制造的飞机，已经拿到了飞行许可证。”真好，离你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听我妈妈说：“你带长直发阿姨去摩洛哥的舍夫沙万旅行了，听说那是一座蓝色小镇，听说那里更接近天堂。”
听我妈妈说......
其实，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了，所以想念，不见，你好，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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