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正义之举,也许是在作恶。
一、
开头第一行写道。
剑客闪电般的抽剑转身,对着那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的神秘来人说。
“来者何人,深更半夜,有何居心?”
锋芒直指来人喉头,只需手腕稍一用力,便能刀刃见血,取人性命。
“大侠莫怪,鄙人是受人之托,前来求大侠做一件事。”
来人双指并拢,向外欲拨开那寒光,指腹滴血,那刀尖却纹丝不动。
“鬼鬼祟祟的,能有什么好事?有话直说!”
“我家大人想请你解决一个人。”
“不。”剑客收回剑,拒绝得斩钉截铁。他抱剑环臂,冷冷看着来人,
“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剑下只见贼人,罪人,恶人的血。滥杀无辜,买人性命这种龌龊勾当,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如果我说,那人也是一名贼人,罪人,恶人呢?”
来人笑了。
“谁?”
“是个女人。”
那人说,声音幽幽的从黑暗中飘来。
“她,就是这场瘟疫爆发的始作俑者。”
二、
日落时分,剑客靠着树干,整个人悬躺在高空中的枝头,闭目息神。
远处村子里,女人和孩子凄惨的呜咽声若隐若现,林子的地上飘满了白布和黄纸铜钱,连剑客脚下的那根树枝梢头,都挂有一片撕碎的白布,随风飘零。
估计是哪家又病死人了。
这瘟疫来的凶,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席卷了整个村子。
每天都有人浑身烂疮,痛苦的死去。
而剑客对此毫无办法,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束手旁观。
夕阳滑落了山头,剑客想起了昨日来人对他说的话。
“明日有一蒙面红衣女子会寻来你们村,她背一竹笼,戴一斗笠,手上持旗,腰间捆针。”
“此人杀人无数,多为毒害。”
“她自称是医,贩卖解药,谋人钱财,殊不知这害人性命的东西就是她散开来的。”
“你自是能这么说,我如何信你?”
“大侠慧眼识人,不妨自己看吧,接着再做定夺。”
来人作揖,离开前留下,“明日戊时,村西树林头,那人自会出现。”
果然,夕阳红晕刚散完在西山头,一抹赤色就袅袅婷婷的从纱雾中飘出。
真如那人所说,来的是个蒙面红衣女子,腰间银针闪闪,白纱下墨发悠悠,背一竹篓,戴一斗笠。
从这里走到村里还有二十里长路,剑客自恃聪慧,不会听信昨夜那人的一面之词。
他决定隐身在树上暗处,窥隙观察。
三、
河边,一老妪正在汲水洗衣。
下一秒,只见水中倒影泛起了一大片红,红衣女子幽幽立定在老人身后。
她好像和老妪说了些什么,似是被拒绝,女子竟动手将老人锢住,强硬地拖到了河边的树下。
接着她抽出一条麻绳,将挣扎着的老人绑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那可怜老妇双手合十,泪流满面,不住地颤抖,乞怜的看着女子,似乎是在向她求饶。
但红衣不为所动,冷眼斜睨着老人,她摸进口袋,喂她吃下一粒泥丸,老妪很快就没了闹腾的精神,摇摇晃晃头一偏,似是晕死了过去。
女子弯下腰,从老人的衣服里摸出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掂了掂,又搜了搜老人的身,把东西都丢进竹笼里,走了。
冷酷无情,谋人钱财。
贼人,当罚。
剑客心道。
再往前走,杨树林里,一对死了亲人没人管的小孩在跑跑跳跳着互相嬉闹。
见红衣女子施施然走来,俩小孩先是一愣,接着捡起地上的石子就调皮地往女子身上掷。
“狐狸精,狐狸精来啦!”
“是女妖精,红衣女妖精!”
俩小孩咯咯咯的笑着打嗝,眼看着红衣女子下一秒就立定在了他们面前。
他看着女子弯下身,生生扒开小孩的嘴,撬开他们的牙,拿出一壶不明液体就往孩子嘴里灌,咕咚咚的给两个小孩全部都灌下,一滴不剩。
两个小孩难受地扑腾着身子反抗,但女子却好似有巨大的力气,两只手死死抓着他们。
被灌完后,小孩依次地呜哇的吐出了一大泼猩红的粘稠流体,接着似是痛苦恐惧地嚎啕大哭,转身欲逃跑。
但是女子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接着,剑客只见她一拂腰,手中银光一晃,俩小孩就咚的应声倒地,再没了动静。
红衣生了一簇火,竟把小孩带着的东西全都烧了。
完事后,她站起身,漠然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小孩,离开了。
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妇孺不漏。
罪人,当杀。
剑客叹了口气。
走到近村三里处,一裹着布巾的年轻人正放下挑着装满水的担子,坐在村头石头上休憩。
他看见女子风尘仆仆,衣摆上都沾满了泥土,便和善一笑,道。
“姑娘赶路莫急,前头咱们村里正闹瘟疫呢,危险的紧,你看要不绕个路?”
女子不说话,隔面纱阴恻恻地瞅着他。
年轻人被盯的紧张,有些尴尬地说道,“那要不你坐下来休息休息,喝口水再赶路。”
他拿葫芦瓢舀起一勺水,递给红衣。
红衣接过瓢,里面的水清清的荡。
接着,女子忽的手一扬,将水全泼在了年轻人身上。
然后一扫腿把两个水桶都踢翻了。
“你!”
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接着下一秒,他就惊恐的瞪大眼睛,断了气。
女人的银针深深的没入年轻人的脖颈,另一只手狠狠拽紧他的面巾,托着死去的年轻人将他放倒在地。
银针似是带毒,年轻人死的时候面色乌紫,身体僵直。
红衣拔出针,针头竟滴血不沾,只在颈间留下一芝麻黑洞,伤口居然半点血都流不出来。
可见这毒药之烈,发之迅猛,杀之利落。
那女人一拂袖口,不明的白色粉末便随中飞出,落到死人身上。
随即,红衣抽布将尸体裹紧,带到隐蔽处,放一把火,烧了。
那尸身被焚烧成灰,处理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黑白不分,杀伐狠辣。
恶人,当绝。
剑客顾自摇头。
四、
起风了,剑客不再等待。
剑一出鞘,就直指红衣女子心脏。
不料女子像是早有防备,一个旋身,堪堪与剑擦过。
那剑只划破了一道小口,露出红衣纱料下的白衫来。
“你便是是那姓贾东西派来杀我的走狗?”
女子侧目,声音似铁,面纱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睛冷峻地打量剑客。
“我不认识什么姓贾的,我只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
剑客劈风而来,招招狠戾,不留余地,红衣随之步步躲避后退。
“你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
剑客在刀光剑影的残痕中漠然淡道,手中的剑挥的愈发的快。
红衣终是肩部负一剑伤,她捂着伤口撤退数步,淋漓的鲜血和衣服混在一起,难分难辨。
她面纱被剑客挑开,露出一张冷艳的脸来。
“你为何执意杀我?”
她问。
剑客念及她女子身份,没有立即给她致命一击。
他握剑,剑带血,立定反问道。
“你为何执意要杀他?”
他目光投向年轻人死无葬生,尸骨无存的隐秘地方。
红衣女子依然冷漠,语气里满是轻蔑。
她哧鼻一哼,道。
“因为,他该死。”
风起叶飞,风声掩盖了那利落的“噗呲”一声。
再低头,剑客的正义之剑已经完全没入了罪人肮脏的心脏。
“那你也该死。”
剑客拔剑,血喷涌。
女子一双哀怨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软软伏地。
“我杀你,你为何不还手。”
剑客在红衣女子弥留之际忽的发问。
地上的女人笑了,笑容泣血,比衣服的红还妖冶。
“你这恶人,你不配。”
似是嘲笑似是讥讽,留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女子就断气了。
剑客手一松,剑差点掉落下来。
五、
是夜,神秘人又找到剑客。
他在桌上放下五十两银子,笑道。
“多谢大侠为民除一害,这是我家大人感谢你的酬劳。”
“不必,我所行皆出自正义之举,你拿回去吧。”
剑客谢绝。
“不,您可帮了我家大人一个大忙。”
神秘人将金子推向剑客那边,笑容加深,“这,是您应得的。”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剑客无奈长叹出一口气,只得收下。
次日,剑客将银子依数散给了村里人。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这钱来的可真是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我家那苦命的。”
一老太抹泪鞠躬直感谢他。
“老太太,不是说这疫病治不好吗?”
剑客扶她起身。
“哎。”老人叹口气,“山脚下有个姓贾的药商,说是手里有了解药,十个药程就能治好,就是贵,我们这普通老百姓哪里承担的起咯。”
说到这她又擦了擦眼泪,“但是只要能救我们家那苦命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筹到钱买药。”
药商,姓贾,我家大人。
剑客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告别老妇,心砰砰砰跳着朝林子走去。
路上,一着白丧衣的男人领着对小孩,向村里走来。
那小孩正是昨天的俩个,此刻正被生气男人骂的焉头耷脑。
“这是?”
剑客拦住他们,问道。
男人看见是他,解释说。
“哎,这是我去世姐姐的孩子,调皮。”他说完又重重地敲了敲小孩脑袋。
“昨天没人管,就跑到林子里去疯了。俩小孩不懂,尽喜欢瞎吃,找到的时候,他们差点又摘那毒果子吃去了。”
他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几颗红蛇莓和相思豆。
剑客额头幽幽渗出冷汗,他告别男人和小孩,继续往前走。
走到河边,那昨日的老妪竟还被绑在树上,似是睡着了。
剑客忙前去松绑,那老妪悠悠醒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老太太,你为何被绑在这树上。”
剑客开口,声线有些不稳。
“哎。”
老妪悲戚的开口,泪眼婆娑的望着来人解释道,“我老伴和儿子都走了,我本想着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昨日来这准备了了吧,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一姑娘。”
“她问‘大娘,你这洗白练可是要想不开,您别担心,染了这疫病我能替你治好。’”
“我当时铁了心要去见我家老的小的,哪里听的她这好言相劝,没想到她为了救我来硬的,硬生生把我绑在这树上,身上带着的簪子刀子啊也都收走了,又给我不知道喂了什么药,我一下就晕晕乎乎的睡着了,这不刚一觉醒来,就遇到大侠你了。”
“那姑娘是个好人呐,你若是见了她。”
老妇眼泪流下来,感叹道,“一定要替我这半死的老东西,好好道个谢。”
剑客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匆匆告别老妇,继续向前赶路。
终于走到了山脚下。
他看见有一队蒙面人,正在加紧,把具具席子裹紧的死尸往坑里堆,接着一把火,全烧了。
“你们,你们这是?”
剑客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嘴唇颤抖着开口。
“喂,你别靠太近,危险!”
一人过来拦住他,“这些都是染了疫病死的人,死后也会传染的,必须要焚烧干净才能绝后患。”
“那,那这病都是怎么传开的?”
剑客哑然好久才艰难的开口。
那人拿一副看怪人的样子盯着剑客,不解地说。
“不就是水嘛,喝的水里来的呗。”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正色告诫剑客道。
“噢对了,你要是遇到路上有人给你递水喝,千万别接,那多半是得了病快死的,想多拉人陪葬的狗东西,咱们村好些人就是这样得的病。”
“哎....那个小女孩就是。”
那人指了指坑中,语气惋惜。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剑客看见了陌生小女孩被烧焦烧烂的脸。
他感到周身战栗寒冷,眼前阵阵眩晕。
六、
剑客不知道是什么还在毅力支撑着自己向前行走。
等他意识过来时,自己已经轻功站在了药商贾府的屋顶。
这是一座装修的及其富丽堂皇的府邸,园林回廊,朱栏金匾,豪华程度堪比王爷宅院。
那贾姓药商正在这屋顶下,同人兴致盎然地交谈。
那另一人的声音分明就是夜晚传话人的。
“这还要多谢你的足智多谋,将这疫毒散播出去,还借人之手除掉了那发财的拦路石,这次可真是我狠狠的赚了一大笔啊,哈哈哈哈哈。”
“贾大人谬赞谬赞,这还要多亏了剑客那蠢货,好骗,而那游医,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咯。”
传话人笑道。
“哼,那女的活该,多管闲事,瘟疫爆发来她医好了几个村,就断了我几条财路!呵,现在总该让她明白了吧,和我作对,下场就是一个死。”
“那是,和贾大人您作对就是不自量力嘛。”
那人奉承道。
“哈哈哈哈,不说这个了,下一个村,我们选.....”
商人话还没说完,接着头顶轰的一声,屋顶破开。
一把利剑忽的从天而降,“噗”的刺进了他的头颅,贯穿而下,只留一剑柄在外。
而那传话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剑客已经将剑拔出,飞身而来,利落的插进了那人的喉头。
那人圆睁着眼,发不出完整的声来,但还是能从那嘶哑可怖的零碎中捡出几个音节,拼成一句话。
“是...是你....”
接着,传话人便痛苦的死去了。
剑客望着他倒地再也不起,望着自己刺进他喉头的剑,忽的想起了那夜自己对他说的话。
“这剑下只见贼人,罪人,恶人的血。”
剑客抽剑立定,心中苦笑一声。
空气沉寂下来。
红衣女子死前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细若游丝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却振聋发聩。
“你是个恶人,你不配。”
空气中寒光一闪,剑从脖间飞过,剑客第一次抛下了剑,也再也拿不起剑了。
大厅前,挂着溅血的烫金牌匾。
上面写着入木三分的四个赤色大字——“正气凛然”。
七、
剑客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小郑关上书,心里无语地直吐槽这剑客是个笨蛋。
“那女的一看就是个好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动手杀人,活该他被骗,死有余辜。”
“真的是,蠢死了。”
他嘟囔道,接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无聊的刷起今天的微博。
微博热搜第四名是一起最近有名的事件,说是有一个幼儿园老师虐待孩子,被曝光后引起了网民们的极端愤怒,大家义愤填膺的抨击那个老师,人肉出那个女老师的微博,电话,家庭住址,辱骂像潮水一样的向她袭来。
身为三好市民,新时代青年的小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他同网友们一起,厉声声讨了这个妄为幼师的坏东西。
但是谁也没想到,事情在今天出现了反转。
那个幼师承受不住压力,自杀了。
接着马上就有人曝光出,虐待孩子是假的,是家长伪造的,为的就是向幼儿园讹诈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费用,说白了,就是拿孩子当工具要钱。
本来正义感十足的网友们们早就渐渐平息了,这个消息一出,又再一次被瞬间引爆了。
大家的矛头猛地指向了这对利益熏心的家长,骂得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直指孩子父母是杀人凶手。
那语气好像之前骂老师的他们不是同一人,而是被这罪人家长愚弄的受害者一样。
本来看完剑客故事,感到无聊的小郑也瞬间来了精神。
他打开评论区,兴致勃勃的翻看着网友们的评论。
“人渣。”“猪狗不如。”“掉钱眼里去了。”“该死的是家长不是老师。”
“老师白死了,白瞎了人一个多好的老师,都是这父母害的,父母怎么不去死啊。”
甚至还有骂孩子的,说这种父母教养出来的孩子,以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种。
小郑心想你们这些键盘侠,就会嘴上叭叭叭,心里瞎揣测,其实啥也不知道。
“你们都懂个屁。”
接着他调出输入法,飞快的在键盘下敲敲打打出了一行行字。
“我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你们肯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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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手中的键盘吧。
或许手中的“键”早已变成了“剑”。
而同样“正义”的你,不过,也是一个别样的“键客”(“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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