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还好吗

这些年，你还好吗

文｜云晞

01

傍晚吃饭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

“是暖暖吗？”他问。

“是。”我按了扩音键，把手机放在餐桌上。

“你妈妈呢？”他又问。

我看了妈妈一眼，她正低头吃饭，面无表情。但她夹菜的动作，出卖了她的紧张。

她最讨厌香菜，以往每次吃饭的时候，她的筷子，碰都不会碰一下有香菜在上面的那盘菜。如果不是我爱吃，估计她去逛菜市场的时候，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她刚刚把香菜夹到自己的碗里，还大口大口吃了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在吃饭。”我也夹了香菜，塞进嘴里咬着。

“暖暖，你恨爸爸吗？”他又问。

“不恨。”吞下香菜，我回答他。

有什么可恨的？恨你当初不顾家人的劝阻，狠心抛下我们母女俩？还是恨你没有陪伴我长大，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说一点恨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这种拙劣的借口，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自己。

但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即使再恨，你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你依然会离开我们。

既然如此，那现在还来讨论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暖暖，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我正对面的妈妈。

她碗里的香菜，早已消失不见。但她的筷子，却在来回搅着碗里的米饭。

她还是低着头，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我知道，父亲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

这是他们离婚四年后，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这也是我这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听到他和我说对不起。

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经历的最痛苦，最不想经历的一次人生体验。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它能永远停在我们曾经幸福美满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跑回家，想告诉他们我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了。还想听他们像以前一样夸夸我，说我很棒，说我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

然而，当我回到家，看到的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他们。还有摆在茶几上的那几张写有“离婚协议书”字样的纸张。

“暖暖，你回来了。”妈妈起身走近我。她想拉我的手，但被我逃开了。

我把通知书拿到父亲面前，跟他说：“爸爸，你看，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他抬手挥开通知书，然后对我妈说：“签字吧，我上去收拾东西。”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往楼梯走去。这个过程中，他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我是他最爱的暖暖啊！是他曾经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哄着，拍着的暖暖啊！是骑在他脖子上的暖暖啊！

可他为何走的那般决绝？连一句话都吝啬给我？

就好像这十八年来的父女情分，都是假的一样。就好像，他从没爱过我一样。

“暖暖。”妈妈走到我身边，把我搂进她怀里，紧紧抱着我。

她的手在我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全都砸落在我的身上。

那滚烫的泪水，透过衣服，传过皮肤，直击我的心脏。她的哭声，就仿佛一把把锋刃，深深浅浅地扎在我的心头。

疼的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暖暖，无论你选谁，妈妈都尊重你的选择。”

前一秒还在嚎啕大哭的女人，却在下一秒拭去了泪水，问我要选谁。

“我选你。”我擦去她眼角的泪，抱紧她，把身子窝进她怀里。

我选你，因为你是妈妈。

“好。”她拍打着我的背，只说了一个好字。

02

十八岁那年，我的世界完全变了样。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父亲的不忠，一夜之间成了单亲家庭。我的妈妈，那个温柔善良的好女人，也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成了单亲妈妈。

而我，以前人人都羡慕的小公主，一夜之间，却成了没有爸爸，只有妈妈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我曾一度以为，从今往后，我的人生就要在这样的不幸中度过了。

直到我遇到了顾言，那个阳光、温暖的男生。

大学四年，是他的陪伴与鼓励，让我重燃了对爱的希望与期待。

有人说爱一个人，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去看人世繁华；倘若她经历沧桑，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我承认，我不曾历尽沧桑，只是目睹了父母婚姻的破裂而已。但他们失败的婚姻，从此就扎在了我心里，像心头的一根刺。

即使刺被拔掉了，哪怕伤口也可以愈合，但伤疤仍然还在。

我没有历经沧桑，但顾言却是时常带我去坐旋转木马。

每次和他出去吃饭，点的菜都是我爱吃的。哪怕他吃不惯香菜，吃不了辣。

“只要你吃的开心，我也会开心的。”这是在吃饭时，他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像我这般孤僻，不合群的人，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因为你值得。”他摸着我的脑袋，揉着我的头发，眼神坚定而认真。

我们从大一就认识了，但直到大三，我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大学的四年里，追求我的男生并不少。我也曾对别人心动过。但一想到父母失败的婚姻，无论是喜欢我的，还是我喜欢的，都被拒之门外。

不敢靠近。

自从上了大学，妈妈总会关心我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每次提及这个问题，我都会这样回答她：“妈妈，我不想在大学谈恋爱。那些男生，太幼稚了，不够成熟。而且我想等毕业后，出去工作了，再谈。”

“好，不管暖暖怎么做，妈妈都支持。只是，暖暖你要知道，妈妈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爸妈的原因，让你失去对爱情的信任。你懂吗？”

知女莫若母。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妈妈。

“不会的，您放心吧。”

即使失望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和顾言的事。不是不想让她知道，而是我自己无法把握，无法确认我和顾言，我们两个能走多远。

与其告诉妈妈，让她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不要告诉她，就当一切从没发生过。

就算有一天，我和顾言走不下去了。那伤心难过的，也只会是我一个人。

妈妈她就无需再为我掉眼泪了。这一生，为了我，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和顾言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我在爸妈离婚后，过的最开心的一年。

这种开心，自爸爸离开后，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我曾以为我和顾言，会一直都这样开心、幸福地走下去，走到最后，走到尽头。

然而我忘了，不是所有的幸福都能善始善终，不是所有的美好都能永垂不朽的。

幸福来的太突然，会让人难以置信。同样的，幸福消失的太突然，也会让人措手不及。

都说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把你推入地狱的人，曾经带你上过天堂。

顾言于我，就是这个人。

他在把所有的海誓山盟都许诺给我之后，又把我推下了万丈深渊。

让我永远存活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无法自救，无法新生。

03

“请删我好友吧。”

凌晨两点，在床上翻来覆去之后，我终于还是给顾言发了微信。

这是我们分开一年后，我第一次给他发信息。尽管我经常会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翻看他的朋友圈。

但分开的这一年里，我从没给他发过信息，也没打过电话。

我的手机，换了几部，联系方式，也换了几回。但他的手机号码，他的微信，依然躺在我的手机里。

安安静静的，不曾打扰过我，也不曾被我打扰。

“真的不能再回到以前那样了吗？”

信息发出去片刻后，便收到了他的回信。

他还是像以前我们在一起时的那样，每次都会秒回我的信息，无论多晚。

“不能了。”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回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发了三个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顾言。”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的。

当你为了别人，而选择背叛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玩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暖暖，你爱过我吗？”

“爱过。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如果不爱，我又何必对你念念不忘？如果不爱，我又何苦这般放不下？

只是再爱，都抵不过你的背叛，不是吗？

“顾言，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好好走下去。是你让我重拾了对爱情的希望，但也是你亲手扼杀了我对爱情的期待。”

给我糖的人，是你；给我巴掌的人，也是你。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暖暖。

妈妈说，那是爸爸给我取的。他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小太阳一样，永远温暖、永远阳光。

可是，有两次，我无比痛恨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四年前，爸妈离婚的那天晚上。爸爸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妈妈倒在地板上，痛哭流涕，而我却无法给予她温暖。暖不了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第二次是一年前，我亲眼看到你亲吻别的女孩。那个女孩在你怀里，笑魇如花。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声音从喉咙里跑出来。我转身跑回家，不敢在原地停留。

只要多待一秒，我都会崩溃的。

暖一颗心，需要很多年。但凉一颗心，只需要一瞬间。

我叫暖暖，但却暖不了自己这颗被你凉透了的心。

“暖暖，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一切安好。”

回复完最后一条信息，我删掉了顾言的微信、手机。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于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踩着拖鞋走到窗户边。

凌晨的夜里，一片寂静与祥和。惟有窗边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我把思念托于清风明月。让她们带我捎去对爸爸妈妈的问候。

妈妈，没有爸爸在的这些年，你还好吗？

爸爸，离开我和妈妈的这些年，你还好吗？

看着天上的漫天繁星，我对着天空问：

顾言，没有我的这些年，你还好吗？

关上窗户，对着漆黑的夜，我在心里问自己：亲爱的暖暖，没有爸爸，又失去顾言。

这些年，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