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这是她临行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她当了皇妃,而他,留在了战场上。
他们之间的爱情,像兰陵王与她的王妃之间的爱情。
一个意图救赎,一个弃置不顾。
虽然最终,她没死,但他们的爱情,死了。
第一章 青梅煮酒论风花
青城阮绫罗,一曲倾人国。宛江韩兰亭,风华摄帝京。
这是宋国家喻户晓的一首小诗。
诗中称颂的二人,就是我们故事的主角。
阮绫罗,韩兰亭。
青城阮家,是青城一大世族。数代来人才辈出,颇享盛誉。
然而,这不是阮家最厉害的。
阮家最厉害的,是多出后妃。因此属于外戚中实力相当强大的一派。
而阮绫罗,是阮家这一辈族长之女。自小养在深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及笄礼的时候,阮绫罗当中献舞一曲,惊煞四方。人们都传,这阮绫罗,天生丽质,倾国倾城,最终一定会入宫做皇后。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另一位玉人的耳中。
此人,就是宛江才子,韩兰亭。
韩兰亭,当朝韩太傅之子。被誉为是宋国近百年来的传奇。
相貌俊美,才华横溢。曾经舌战翰林院八十儒生而全胜,甚至还以其口才驳退了南诏使臣,使其无法提出其无理要求。
如果认为这就已经到了极致了,那真是太缺乏想象力了。韩兰亭之所以能够成为传奇,是因为他文武双全。自幼拜大将军为师的他,弓马、谋略、武艺也均是一流的。
这世上,能够和韩兰亭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南诏国君楚铮了。那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人物。少年继位,凭一己之力扫清内患,将贫弱的南诏拉到了能同宋国一较高下的程度,也是一传奇了。
但那是南诏的传奇,不是宋国的。宋国的传奇依然是韩兰亭。
有才有貌的人一般都有几分傲气的,韩兰亭也不例外。年少成名的他,风头正盛,什么世家大族的大家闺秀他统统看不上眼。听说青城有位奇女子,自然是要去看上一看的,看看是否如大家所传,能和他并肩而论。
韩兰亭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不过在费尽心思终于窥到阮绫罗真容的那刻,他也被震惊了。
震惊他的不只是阮绫罗的美貌,更多的,是她的舞蹈。
正如传闻所言,一曲倾人国。
那不是一般女子的搔首弄姿,而是英气十足的剑舞。
毫无世家小姐的娇柔矜持,剑招凌厉却不失俏丽,点点柔情中又藏着锋芒。与其说是倾国,不如说是惊国。
这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的气度么?韩兰亭也会舞剑,但他自认,自己舞不出这么好看的剑舞。
只一曲,便改变了他和她的一生。
韩兰亭从此就疯了,准确来讲,是相思。
他向君主提出请求,请求去青城当郡守。只为了能有机会认识绫罗,能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然而,此时的绫罗,丝毫不知道韩兰亭的存在。
阮绫罗第一次认识韩兰亭,是在韩兰亭当上了郡守以后第一次来她家拜访。
他英俊,谈吐有礼,绫罗对他也颇有好感。
但仅限好感而已。
因为绫罗知道,自己终将被送入皇宫,成为皇妃。
这是他们家给她的使命,是她的宿命。
阮绫罗毫不抱怨,因为她懂得,家族的存延荣辱,都是由女人带来的。
这个家生养了她,让她学自己喜欢学的东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是没有代价的。
这个代价,就是她的终身。
因此,即使遇见韩兰亭,即使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男人,但,和她阮绫罗无关。
阮绫罗能守得住自己的心。
然而,韩兰亭却不能。
他希望能够和阮绫罗在一起。他自信的认为,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阮绫罗,也只有阮绫罗能配得上自己。
他一有空就去阮家拜访,和阮绫罗的哥哥成了好兄弟,甚至在阮绫罗的家人犯了错的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阮绫罗,为了博得阮绫罗的芳心。
而这些,聪明的阮绫罗自然也发现了。
阮绫罗决定和他把话挑明。
是日,阮绫罗亲自写了一封信,邀请韩兰亭来家做客。
韩兰亭自然是喜不自胜。这是他收到的阮绫罗的第一封信,也是阮绫罗第一次主动邀请他。
当韩兰亭兜兜转转绕到花园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忘记了呼吸。
桃花树下,女子身着素衣,手执竹扇正在慢慢地扇着面前的小火炉,火炉上烟雾袅袅,朦胧了女子的面庞,仿若仙子忽隐忽现。
见韩兰亭顿在了门口,阮绫罗笑了,朝韩兰亭招了招手。
“韩公子,这里。”
这一幕印在了韩兰亭的脑海里。以至于他临死前,眼前浮现的,也是阮绫罗的笑脸,和那一句——
“韩公子,这里。”
韩兰亭走近。
“阮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我啊,在煮酒啊。”阮绫罗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想着古时有青梅煮酒论英雄,小女子不才,想和韩公子也来一回青梅煮酒,不知韩公子可否赏光?”
“哈哈,能和阮小姐一起指点江山,是小生的荣幸啊。”韩兰亭也笑了。
那笑容是悦眼的,阮绫罗看着韩兰亭,阳光照在他身上,恍如神衹,那一瞬,她也恍惚了。
恍惚,如果自己真的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她也想嫁给这样一个人。
可惜,她不能。
韩兰亭坐下来,阮绫罗给他倒了一杯酒。
“韩公子,尝尝这酒,味道可好?”
韩兰亭抿了一抿,“这酒是小姐自己酿的?”很明显,这酒的味道极淡,应是时间不长,外面是不可能卖这么清淡的酒的。
“是啊,韩公子果然聪慧啊。”阮绫罗笑着,“我学酿酒的时间不长,这是我酿的第一壶。味道不好,还请多包涵。”
“小姐说笑了。能够自己亲自酿酒的名门闺秀凤毛麟角,小姐能够亲自酿酒,已是极其难得的了。”韩兰亭举杯一饮而尽。
“韩公子不怕我在酒里下毒么?”阮绫罗问道。
“哈哈,如果阮小姐真的想毒死在下,那么会是因什么理由呢?让在下想一想。”韩兰亭看着阮绫罗那张精致俏丽的脸,半调笑着说道,“无论是什么理由,能够死在小姐手里,也是我韩兰亭的造化了。”
即使淡定如阮绫罗,也被韩兰亭的目光给打动了。
毕竟,像韩兰亭这样的人,没几个人不会对他动心的。阮绫罗能做到表面淡定如初已经是极其有定力了。
打动,波澜,只是片刻而已。她今天的目的可不是和韩兰亭谈这些的。
阮绫罗给韩兰亭斟了杯酒。
“韩公子认为阮家这么多年长久不衰的原因是什么?”
韩兰亭伸出两根手指,“两项。一是世族官权,一是外戚身份。”
“韩公子果然睿智。那请问,这两项哪一项更为长久?”
“当今圣上锐意改革,世族地位日渐衰微,因此再依靠世族身份把握选官大权怕是难以长久。而外戚么……”韩兰亭顿了顿,看向阮绫罗,“那就要看你阮家的女子能否在皇宫中立足了。”
“以韩公子的意思,这两项都不能长久了?”阮绫罗依然温和地笑着,“那请问韩公子,我阮家该如何做才能保住现今的地位与荣耀?”
韩兰亭想了想,“在下认为,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人才和联姻。”
“联姻?和谁联姻?”阮绫罗抬起了眼。
“和有实力、有潜力的家族联姻。”说到此处,韩兰亭突然笑了起来,“比如,和在下。”
“啊?”阮绫罗一愣,洒出的酒烫到了阮绫罗的手。
“啊!”
韩兰亭反应更快,一把拉过了阮绫罗的手。被酒烫到的地方已经泛红了。
“快去请郎中!”韩兰亭朝身后喊了句。
“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韩兰亭将阮绫罗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此时的阮绫罗,已经彻底羞红了脸。
轻轻柔柔的触感,一阵一阵拂过阮绫罗的心。
阮绫罗想抽回手,但那只手似乎不听使唤,怎么抽也抽不回来。
“韩公子……”阮绫罗无奈地唤了一声。
韩兰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冒犯了。
韩兰亭放开了阮绫罗的手,“对……对不起……我……”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拉过了她的手,毫无迟疑和犹豫,只是想看看她伤的怎么样……
二人相对无话,不过彼此都清楚,气氛,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韩公子……”还是阮绫罗先开了口。
“嗯?”韩兰亭还有些恍惚。
“那个……我们刚才说到哪了?”阮绫罗也有些局促。
“呃,那个,刚才应该是说到……说到……”韩兰亭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
“小姐,刚才你们说到家族联姻了。”旁边,丫鬟小伊开了口。
“哦,对。”韩兰亭接过话,继续说道,“阮小姐,贵府靠后妃稳定家族地位,实为不明智之举。在下也曾听闻小姐将来也要被送入宫,着实替小姐惋惜。”
“惋惜?”阮绫罗笑道,“韩公子以为,我会在后宫混不出一番天地?”
“此言差矣,”韩兰亭正色道,“在下未来青城前,曾有幸伴陛下身侧几年。以在下所见,后宫实乃是非之地,血雨腥风,小姐蕙质兰心,本该许配良人。为了不相干的府门荣耀而将终身幸福葬送后宫,岂不令人惋惜啊。”
“公子怎么就能肯定,陛下就不是我的良人?我进了后宫就会不幸福?”
韩兰亭突然笑了,“阮府多出后妃,这个问题小姐难道不知道答案?”
“我……”闻言,阮绫罗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人能改变的。进宫,是我的宿命。”
“阮小姐,在下想冒昧地问一句,如果在下有办法不让小姐进宫,小姐能否……能否……”韩兰亭说至此处,突然有些紧张。
阮绫罗盯着韩兰亭的眼睛,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他的意思,不过她没有打断。
她本该打断的,本该让他断了这个念头,今天这个局,不就是让他认清现实么?
不过……她有些改变主意了……
韩兰亭迟疑了片刻,咬咬牙,终于说出了那半句话——
“能否嫁我为妻?”
第二章 青山小路遇楚铮
阮绫罗没有回答他。
她回答不了。
因为,她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虽然她聪明、美丽、识大体、通谋略。
但那个时代的女子,无论多么出众,也只是个女子,是男人们的掌中物而已。
因此,她不会给韩兰亭任何答复。
一切,都看韩兰亭自己。
韩兰亭也知晓。所以,自从那日后,他再也未出现在阮绫罗的面前。
阮绫罗不知韩兰亭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未找人去打听。
一来,她不想让父亲、族人知道这横生的枝节。
二来,她并不期待韩兰亭真的能够扭转她入宫的宿命。
只不过……
自那日以后,阮绫罗常常会坐在那棵树下发呆,或者端着茶杯发呆。
仿佛,眼前,那个人还在……
一个偶然的机会,阮绫罗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这个人,叫楚铮。
没错,就是那个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和韩兰亭相提并论的南诏国君。
青城,是宋国距南诏最近的郡,也是宋南边境最繁华的城池。
楚铮微服来到宋国,遇见了去寺院礼佛的阮绫罗。
这次相遇,为三人之间的纠葛,埋下了伏笔。
“打扰了,请问,青山寺怎么走?”
文质彬彬的墨衣公子,向扮成男装的阮绫罗打听去青山寺的路。
“沿着这条山路,走到头就到了。”同样礼貌的回答。
楚铮接着问,“兄台也是要去青山寺么?”
“是。”阮绫罗点头。
“长路漫漫,兄台是否介意与在下同行?一路上也好说说话,否则这路一个人走,实在有些无聊的很。”楚铮没有丝毫逾矩,试探性地询问着。
旁边,同样扮成小哥模样的小伊有心想拦,被阮绫罗制止。
“也好。”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楚铮告诉阮绫罗,自己是南诏人,常年往来与宋、南之间经商。
他给阮绫罗讲了很多南诏的风光,很多南诏有意思的事情。
他未告知阮绫罗自己的真名。他说,自己叫罗铮。
绫罗的罗,楚铮的铮。
而阮绫罗也未告知楚铮她的真名。她说,她叫绫亭。
绫罗的绫,兰亭的亭。
即使互相都未以真实身份相识,但不妨二人言语相投,相谈甚欢。
渐渐的,二人从山川河流、人文风物,聊到了当今天下。
楚铮说,宋国新晋一位将军,武艺谋略样样一流,是宋国皇帝眼前的红人,叫韩兰亭。
阮绫罗心知,一定是他——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韩兰亭。
“绫公子可知,这韩兰亭是何许人也?”楚铮问道。
“宛江韩兰亭,风华摄帝京。罗公子不会没听过这句诗吧?”
“当然听过。而且在下还听说,这‘风华摄帝京’的韩将军,爱上了‘一舞倾人国’的阮家小姐,并发誓要取得功名以求宋国皇帝将阮家小姐赐婚与他。不知是否确有其事啊……”
语气似在感叹,似有些怅然,但唯独没有询问的意味。
阮绫罗心中一紧,看了看眼前这人。
楚铮没有去看阮绫罗,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
“话说,我还挺羡慕他的,能够毫无牵挂地为了自己的幸福去打拼。不过,也不知这阮家小姐是何等出众的人物,能让名满天下的韩兰亭如此这般拼命……说不定是个红颜祸水。”说着说着,楚铮突然笑了。
楚铮的眉眼也是极好看的,剑眉入鬓,目若朗星。虽着普通的绸缎,却依然贵气逼人。只淡淡一笑,也足以让一般女子为其发狂。
不过阮绫罗没有,毕竟,她先认识了韩兰亭。
和韩兰亭比起来,楚铮的脸也没那么惊艳了。
不过,想起他最后那句话,阮绫罗也笑了。
“说不定呢,不过红颜祸水该是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清呢?你见过红颜祸水么?”阮绫罗调皮地看着楚铮。
楚铮看着眼前的笑颜,只一瞬,他的心湖也不平静了。
“以前没有,现在可以说是见过了。”
但只一瞬而已,他是帝王,不是普通人。
“不过……”楚铮话锋一转,“即使再爱一个人,如果达到不择手段的程度,就不值得人羡慕和敬佩了。”
“不择手段?”阮绫罗疑惑。
“不知绫公子有没有听说,宋国要和南诏开战了。”
“嗯嗯。”阮绫罗点头。青城地处宋、南交界,这样的消息,她这样的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不知晓?
“可你知道么,南诏从来无意与宋国为敌,宋国出兵,实乃师出无名。兵戈相向之处,除了生灵涂炭,不会有任何益处而言。韩兰亭身为左将军,不可能不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可他……”
绫罗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主战么?”
楚铮点了点头。
“这主意就是他出的。”
“是为了建功么?”
“是,可能目前左将军的位置还不足以帮助他实现愿望吧。”楚铮叹了口气,“如果此次出兵南诏大获全胜,想必你们的皇帝一定会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吧,包括迎娶那位倾国倾城的阮小姐。不过……不知那阮小姐,能否接受得了用南诏人的鲜血铺就的十里红妆。”
“想必是不能的吧。”阮绫罗的目光也黯了下去。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阮绫罗长得再美,舞跳得再好,也只是一介女流,在这纷争之世又能做得了什么?”阮绫罗低着头,“即使她再不愿,若是真的被安上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她也是无力挣脱的。”
看着眼前眉眼低垂的女子,楚铮心中有些隐痛。不过也仅持续了片刻。
顿了顿,楚铮开了口。
“或许,她可以劝一劝那韩将军,以韩将军对那阮小姐的感情,说不定能让他改变主意。即使最终不成,也算是她尽力了,也不必为最后的生灵涂炭而内疚自责了。”
“罗公子错了。且不说伐南诏陛下主意已定,谁也难以动摇,就算是陛下对韩公子言听计从,区区一个阮绫罗,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一个将军放下他手中的剑,放下他心中的功名和江山?他们的爱……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深……只是个借口而已。”阮绫罗的眼前蒙起了一层水雾,让她看不清楚铮的脸。
“话虽如此,但如果能够借此机会看清那韩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是值得阮小姐托付终身的人,也算是一件幸事了不是?阮小姐可要想清楚,你爱的,想嫁的,是不是现在的韩兰亭?”
“我……”阮绫罗突然惊醒。眼前的人,看来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那这一切……
阮绫罗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
此时,楚铮起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阮小姐稍歇,楚某告辞了。”
“楚……”阮绫罗愣在了原地。
楚铮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来,递给阮绫罗一块玉佩。
“如果有一天,阮小姐已经决意离开韩兰亭了。那么,在下希望阮小姐能够来南诏,给楚铮一个机会。”
“楚铮……”阮绫罗看着楚铮的背影,突然,她想起来了——
南诏国姓为楚,当今君主单名一个铮字。
楚铮……
楚铮!
第三章 一夕夫君换了人
阮绫罗已经知道楚铮的用意了,他是来劝自己当说客,替他说服韩兰亭罢了。
毕竟,南诏安定下来不过才七、八年光景,和宋国开战,他楚铮拿什么去打?
不过,他真是高估她了。
她阮绫罗一介女子,真的能够改变这战局么?
笑话!
至于最后那句……一句玩笑而已,谁当真谁才是傻子。
一面之交,互相利用而已,哪有什么情爱可言。
阮绫罗看得比谁都清楚。
“小姐,这罗公子……哦不,楚公子,什么意思啊?”小伊旁边开了口,打断了阮绫罗的思绪。
阮绫罗望着楚铮离开的方向笑了笑。
“今日之事,不要让父亲知道。”
“是,小姐。”小伊点点头。
“走吧,咱们回府吧。”
“不去进香了?”
“眼下有比进香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
阮绫罗开始打听起了韩兰亭的近况,和楚铮的描述大体不差,看来楚铮没有骗他。
父亲告诉她,自从那日韩兰亭离开了阮府,便回了京城。
皇上答应了他赐婚他与阮绫罗的请求,但要求韩兰亭替他带兵打仗。
皇帝年轻有为,对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势力十分忌惮,一心想要削弱甚至铲除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势力。
阮家自然也是皇上的眼中钉。
而韩兰亭,文武全才,也对世家旧弊十分痛恨,正好能够成为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刀。皇上要用他,来打压甚至于一次性铲除以阮家为首的世家大族的势力。
因此,皇上并不介意用阮绫罗作为诱饵来笼络韩兰亭,他有爱妻,不稀罕阮家的女儿,也不希望阮家的小姐借助他的地位而位极人臣。
即使这小姐倾国倾城,兰心蕙质。
至于宋南开战,其实并不全是韩兰亭的主意。皇上早就想要征讨南诏,只是苦无人才可用,韩兰亭也知晓,因此自己主动送上门去,以做皇上手中刀来换取自己的幸福。
而且,他答应了皇上,会在这次战争中顺便将阮氏一并清理,为皇帝扫除隐患。
阮绫罗越听越心惊,没想到韩兰亭为了自己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他知道么,如果家人都不在了,她阮绫罗还怎么能嫁给他?
皇帝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嫁给他?
或许会,毕竟娶了个罪臣之女后,韩兰亭就再也不能威胁到他的统治了。
一旦功高震主……
娶罪臣之女为妻,罪同谋逆,满门抄斩……
宋皇,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绫罗,父亲知道你对那小子动了心。那小子确实不错,有才有貌,如果没有这些是是非非,父亲倒不妨认这样一个女婿。只不过,你们俩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阮族长叹了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父亲,女儿都明白。”阮绫罗平静地看着眼前一脸愁容的父亲,“女儿能做些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这是阮氏的劫数。”阮族长放下茶杯,目光悠远,“阮家兴盛了这么多年,挥霍了这么多年,已经差不多了。之前收到你姑姑的来信,让我早做打算。想必她在宫里也不好过吧。”想到这,阮族长看着自己的女儿,“我只希望,如果有那么一天,阮家倒了,你能找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阮家的女儿,为阮家牺牲了太多了,父亲不希望再把你搭进去。”
“父亲……”阮绫罗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些话,她第一次听父亲说。
“不过,无论嫁给谁,绫罗,你要记住,嫁谁都不能嫁给韩兰亭。那小子,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太过自负的人,终将为其自负所毁。”
“我明白。不过……”阮绫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父亲,这一切,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你以为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如果韩兰亭不再帮助皇上了呢?如果他向皇上进谏,放阮氏一马,皇上……想必是能听得进去的吧……毕竟……毕竟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阮绫罗的声音越来越小。
“绫罗啊,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阮族长看着女儿低下的头,无奈地笑了,“你如此聪明,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皇上迟早都会收拾咱们家,只不过是看把这个功劳安在谁头上而已。韩兰亭也同样明白这一点,而他,想要用这个机会得到你。他和皇上,互相利用,然而这场局里,最终只会有皇上这一个赢家。阮家、韩家,都只是棋子,用完就可以丢弃了。”
“父亲说的是,绫罗错了。”阮绫罗应了一声。
“对了,父亲听说,你前几天去进香,碰见一位罗公子?”阮族长难得地调侃起了自己的女儿,“听说还聊得挺投缘的?”
“是小伊告诉您的?”阮绫罗抬起头,正对上父亲那双含笑的眼。
“不是,你那小丫头,对你忠心的很。是跟着你的暗卫告诉我的。据说长得还挺不错的,能和韩家那小子比肩,这样的小伙子可不多,是哪家的公子?你要是有意,父亲可以帮你打听打听。”阮族长抚了抚绫罗的头,“我的绫罗长大了,早点嫁人了,父亲也安心了。”
“父亲……”阮绫罗被调侃得微微红了脸,“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而且,女儿对人家也无意啊。”
“是么,那还收了人家的东西?”阮族长挑眉,“他送了你什么?”
提及此,阮绫罗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父亲,这东西,你还是不见的好。”
阮族长闻言,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南诏国君,楚铮。”
“谁?”饶是一贯淡定的阮族长,也有些震惊,不过只是片刻,他心下了然。
“怪不得……原来是他。”
怪不得自己派出去的人什么也没查到,原来竟然是南诏的国君。
楚铮这个时候出现,来见自己的女儿,看来他也是看中了阮氏和韩兰亭这两颗棋子。
局势复杂了……
不过这样的局势……说不定阮氏能从中谋条生路。
阮族长的目光亮了起来。
“绫罗,父亲问你,楚铮喜欢你么?”
“这……”阮绫罗一时语塞。
虽然楚铮临走时确说过“给我一个机会”之类的话,但这种随口一提的话谁会当真?况且像楚铮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君王,他的心中只可能有他的江山社稷,怎么可能会轻易喜欢上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
“那父亲再问你,你喜欢楚铮么?”
“我……”阮绫罗再次语塞。
她从未把自己和楚铮联系在一起过。在她心里,楚铮接触她,只是为了韩兰亭,为了南诏,和她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了,不要想了,早点休息,一切由为父做主。”阮族长没有给阮绫罗思考的时间,直接起身离开了。
“恭送父亲。”
入夜,阮绫罗躺在床上,思考着父亲之前说过的话。
突然,她心思一动。
“难道父亲要……要把我嫁给楚铮?!”
阮绫罗困意全无,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毕竟,目前的情形下,宋国已无阮氏的生存空间了。
为了自保,另投他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阮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为了家族荣辱,儿女的终身幸福都能拿来利用,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楚铮……”阮绫罗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试图想起他的脸。
可是,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韩兰亭的脸,他的一举一动,他那俊朗的笑颜……
阮绫罗起身走到桌旁,铺开宣纸。
她要给韩兰亭一个交代。
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四章 让我再见他一面
阮绫罗的书信到的时候,韩兰亭正在大营中操练兵马。
他之前吩咐过身边人,一旦得知阮绫罗的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和他报告。
因此,阮绫罗的信刚送到韩府,就被下人送至大营之中。
见到信封上那隽秀的字迹,韩兰亭激动不已。
这是阮绫罗写给他的第二封信。
而第一封就是那次邀约——那次见面,他许下了承诺。
而他也一直在为实现自己的承诺而努力着。
他厌恶官场,但他深知只有官场和权力,才能帮助他得到心爱的人——从皇帝手中得到。
任何目的的达成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尤其是和皇帝做交易。
他为了能够娶阮绫罗,压上了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命、韩家的命、和整个阮氏的命。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阮绫罗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但他别无他法。他虽然聪明,虽然惊世绝艳,才冠古今,但那又能怎么样?在权力面前,这些所谓的才华谋略毫无用处。
他其实可以和阮绫罗私奔,但他不想。
因为他自小便名扬天下,这样出风头的日子他过惯了。
他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娶了当世第一奇女子。
他希望他能够被所有人祝福,被所有人所称颂。
他不希望默默无闻,隐居山水,一辈子隐姓埋名地过日子。
那样,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阮绫罗迟早会知道。
他想过,她会来质问自己,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害死她全家。
他想,那时,他会告诉阮绫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能够和她在一起。
而阮氏的覆灭,其实是迟早的事。
即使他韩兰亭不做这刽子手,也会有张兰亭、李兰亭来做这刽子手。
以阮绫罗的才智,她不会想不通的。
韩兰亭这样想着。
她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那时,他会风风光光地将阮绫罗娶进门,用一生时间来好好爱她。
用一生时间,来弥补他给她所带来的伤害。
如今,手中拿着阮绫罗的信,韩兰亭的手竟有些颤抖。
他想,信里会不会是阮绫罗对他的质问。
她现在就已经知道了么?
自己似乎还未准备好该怎么和她解释……
如果她知道了,那么她会不会提前嫁给别人……
晃了晃脑袋,韩兰亭打开了信笺。
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阮绫罗在信里确实隐晦地表达了她已经知晓了韩兰亭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
但她没有质问他,甚至连一点点责备都没有。
字里行间,尽是平静。
像是在和韩兰亭讲述一件和她和韩兰亭都无关的事情。
不过,在信里,阮绫罗希望韩兰亭不要搅进这场战争——
“兰亭,不要为我搅进这场战争中。无论正义与否,自古战争多离人,我不希望你我成为这战争的牺牲品,成为那站在那累累白骨上、被后世指点的人。即使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也希望,你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比起长枪,我还是更喜欢手握折扇的你。
回来吧。我相信,只要你想,你一定有方法全身而退。
我等着你,等着你来带我走。”
她不希望生灵涂炭,不希望韩兰亭的双手染血。
不为其他,只为了韩兰亭自己日后不会后悔。
看罢,韩兰亭的内心有些酸涩。
她竟然没有怪他对阮氏下手,这让他有些意外。看来,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聪明得多。
只有阮绫罗是懂他的,知道他其实厌恶战争,知道他有诸多的不得已。
韩兰亭反复抚摸着纸上的字迹,舒心一笑,“今生有卿知我,足矣。”
有这样一个聪慧又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韩兰亭焉能不疯狂?
他不会离开,他要打赢这场仗。他要向她证明,她没有爱错人。
他要向这天下宣告,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
望着帐外整齐操练的士兵,韩兰亭目光如炬。
为了阮绫罗,他可以做任何事,不计代价,不顾后果。
他回了阮绫罗一封信。
很快,信笺到了阮绫罗的手中。
然而,此时的阮绫罗,已经被告知,她要嫁去南诏。
她的父亲,已经成功地和南诏搭上了线。
以全族的财富,加上一个女儿,来换取南诏的庇护。
这个女儿,自然就是阮绫罗。
而这一切,宋皇不知道,韩兰亭也不知道。
当初,她写信的时候,她就想告诉他,但她不能。
因为她的身后,有她的家族,有她的亲人。
一旦她透露出了一丁点消息,她父亲的计划就完了,她们家,也就彻底完了。
看着韩兰亭的字迹,阮绫罗泪如雨下。
她,似乎等不了他来娶她了……
她和韩兰亭,注定是要错过的么?
不,还有一丝转机!
如果韩兰亭愿意放下将军的职位,愿意带她走,想必,父亲会放自己离开的吧……
可惜韩兰亭留给她的话,打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等我。”
“不可转也……”阮绫罗的唇边溢出一丝冷笑,“韩兰亭,你不肯放下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的荣耀?”
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会猜不到自己的意思么?
而且,他真的认为,在他灭了她阮绫罗全家以后,她阮绫罗还能活在这世间?
原来,她和他,都是不懂对方的啊……
战争,如期而至。
白骨森森,鲜血满地。
多座城池被毁,百姓流离失所。
而阮家,也悄悄搬离了青城,移进了南诏境内。
此时,宋皇终于察觉到阮家的异动,立即下诏截杀。
大部分阮家人都被宋兵杀了,仅有寥寥数口成功逃脱。
其中就包括阮族长和阮绫罗。
当阮族长好不容易带着阮绫罗到了南诏的都城,却被告知楚铮已经御驾亲征去了前线。
“父亲,我……我想去战场。”
阮绫罗踟蹰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想去见谁?一个即将是你的夫婿,一个已经是你的仇人,你想去见谁!”阮父厉声斥责。
他苦心孤诣,筹谋良久,不料最终仍落得这般田地,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让我再见他一面。我和他,此生都不会再见了……”阮绫罗有些恍惚。
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阮族长也有些难过。
时间似乎过了好久……
“去吧……”顿了顿,阮族长再次开口,“如果他愿意,你就不要回来了……”短短两句话,却似乎耗费了平生的力气,阮族长说完,整个人差点跌在地上。
“父亲!”阮绫罗上前去扶,被阮族长一手推开。
“去吧……”阮族长说完,转身踉跄地朝远处走去,再不回头看她。
“父亲……”阮绫罗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会回来的。”
第五章 歇斯底里的控诉
她扮成男装,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目的地——青城。
是的,她的家乡,现在是两军对峙的战场。
青城已经变了模样。原来一个熙熙攘攘的边境重镇,现在哀鸿遍野。
一路上,阮绫罗见到了成群成群的难民。
有宋国人,有南诏人。
他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宋国和南诏边境,遍地烽烟。
她站在青城外的一座山上,俯瞰两军对垒。
这边,是她心中所爱。
那边,是她今后的归宿。
泪水,无声地滑落。
是她的错么?
是她不该一时心动,爱上韩兰亭?
可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那,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或许,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没有她,宋皇依然要吞并南诏,楚铮依然会举国迎敌。
没有她,韩兰亭最终也会登入仕途,封侯拜相。
没有她,韩兰亭和楚铮也依然会有这样对峙的一天。
但,因为有了她,韩兰亭更早进入了朝廷,成为了皇上手中的一把刀。
因为有了她,宋皇实现宏图的时间被提前了。
因为有了她,韩兰亭和楚铮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微妙了。
她突然想起青山寺的小路上,她和楚铮的对话。
“也不知这阮家小姐是何等出众的人物,能让名满天下的韩兰亭如此这般拼命……说不定是个红颜祸水。”
“说不定呢,不过红颜祸水该是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清呢?你见过红颜祸水么?
“以前没有,现在可以说是见过了。”
真是一语成谶。
她阮绫罗,真的成了“红颜祸水”。
“将军,门外有一位姓凌的公子求见,据说是将军的故友。”门外,一个兵卒通报。
“姓凌?”韩兰亭一时有些疑惑。自己的朋友里没有姓凌的啊?
不过下一刻,他马上起身冲了出去。
“绫罗!一定是绫罗!是绫罗来找我了!”
他找了她许久。
当他收到消息,知道阮家要逃向南诏的时候,皇上已经派兵去追杀了。
他紧赶慢赶,想赶在皇上的人之前找到阮绫罗,但他还是迟了。
等他赶到阮家的时候,阮家已经人去楼空。
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只能私下派亲信去找,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他寝食难安,生怕他的心上人死于非命。
他知道一旦阮绫罗活着,一定会来找他。
所以他选择驻兵青城。
因为这里,绫罗熟悉,她能找到他。
果然……
远远的,阮绫罗就看到了韩兰亭飞扬的身影。
还是那张俊美的脸,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人。
不过,那身银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绫罗!”韩兰亭扑过来,紧紧抱住了阮绫罗。
抱着她,韩兰亭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受苦了。”
阮绫罗被韩兰亭抱在怀里,她感受到了韩兰亭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却也感受到那副铠甲的冰冷。
那种冰冷,让她感受不到韩兰亭的温暖,她冷得发颤。
韩兰亭觉察到了阮绫罗在颤抖。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阮绫罗笑了笑。
“你穿的太单薄了,快进来。”韩兰亭俯身,直接将阮绫罗拦腰抱起。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韩兰亭喃喃自语。
阮绫罗仰头,看着韩兰亭那如获至宝的神情,心中更加悲戚。
她和他,不会厮守终生。
“兰亭,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太好了,你竟然还活着,你知道么,我多么害怕你死了……”韩兰亭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自言自语,忽视了身旁所发生的一切。
刚进正堂,将阮绫罗放下。门外将士通报声响起。
“报!”
“讲!”韩兰亭恢复了将军的威严。
“南诏国有使臣前来。”
“传!”韩兰亭拉着阮绫罗坐在了主位上。
“军机大事,我不适合在这。”阮绫罗想要起身,被韩兰亭一把拉进了怀里。
“没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你是我的女人,你就在这儿,我看谁敢多言!”
“将军这话可就说过了吧,”南诏使臣踏入正堂,“阮小姐可是我南诏国钦定的皇妃,韩将军说话可要小心。”
“皇妃?什么皇妃?”韩兰亭皱眉。
“不信,你问阮小姐?”南诏使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阮绫罗在旁边一语不发。
韩兰亭见状,有些恍然,“你父亲不会……”
“处理正事要紧。”阮绫罗躲开了韩兰亭探寻的目光。
韩兰亭转头,“说吧,楚铮让你来干什么?”
那使臣看来已经来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对韩兰亭这副直呼国君名号的样态似乎已习以为常。他躬身一揖,笑容款款,“我主让我来告诉皇妃,皇妃来见故人的事他已经知晓,我主日夜思念皇妃,盼望皇妃早日归来,希望皇妃不要耽搁太久。另外,南诏国民仰慕皇妃已久,希望能一睹皇妃尊容。皇上希望能早日带皇妃会南诏,了却臣民心愿。”
一旁,韩兰亭早已怒不可遏,一把将杯子掷在了那使臣的脚边。
“去你的什么南诏皇妃!绫罗是我的,他楚铮想和我韩兰亭抢女人,做梦!”
阮绫罗的声音此时淡淡的响起。
“我知道了。你告诉他,我会回去的。”
“绫罗,你……”韩兰亭猛地站了起来。
那使臣立马接话道,“是。臣一定将皇妃的话带到。另外,皇上已经派了暗卫来保护皇妃的安全,皇妃若想回来,谁也不会拦住您的。皇上说了,若有人敢对皇妃不利,南诏国民必誓死捍卫皇妃的安全。”说着,使臣斜眼瞟了一眼暴跳如雷的韩兰亭。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韩兰亭已经彻底被激怒了。
“他就是一个传话的,你就算杀了他又有何用?徒留话柄罢了。”阮绫罗拉住近乎失控的韩兰亭,她竭力想让他恢复理智。
似乎起了作用,韩兰亭喝住了往下拖使臣的士兵。
“滚回去告诉楚铮,让他别再做他的春秋大梦了。阮绫罗的夫君,只能是我韩兰亭,他楚铮,永远都输给老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所有人都走了,屋内静悄悄的。
阮绫罗静静地看着韩兰亭,而韩兰亭在静静地望着屋外。
屋外,士兵操练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
许久,韩兰亭率先打破了沉默。
“说吧。都是怎么回事?”声音喑哑。
“正如你所想,我父亲将我许给了楚铮,以换取阮家在南诏的生存之地。”阮绫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讲的又不是她的事情。
“你父亲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可以作为筹码。”韩兰亭冷笑。
“我从来都只是个筹码而已,”阮绫罗语气似在嘲讽,“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韩兰亭有些沮丧,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或许事情一开始就会不一样。
“如果你是我,你会这么做么?”阮绫罗抬头,直视韩兰亭的眼。
韩兰亭一时无话。
屋子里又静默了下来。
“兰亭。”
“嗯?”
“你带我走吧!”
“什么?”韩兰亭惊诧,“你说什么?”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阮绫罗起身,执起韩兰亭的手,“你带我走吧,我们去一个没人能够找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过一过男耕女织、逍遥自在的日子?你弹琴,我起舞,不理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好不好?”
“绫罗……”韩兰亭看着阮绫罗那张精致至极的脸,轻轻亲吻了一下阮绫罗的额头。
“绫罗,我不能走,也不会走。”
“为什么?”阮绫罗的眼睁得老大。
“绫罗,你想的太简单了。离开这,我们俩就成了逃犯,天网恢恢,我们往哪里逃?而且,我们为什么要逃?”韩兰亭指着墙上的地形图,眼中闪着光采,“我快成功了,绫罗,你看,阮家已经倒了,只要我把这场仗打赢,那么到时候我就会得到皇上的恩典,我们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绫罗,你不希望我们被全天下的人祝福么?”
“你竟然会认为我们会被天下的人祝福!”阮绫罗怒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这场战争里,有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的家人,你所谓的恩典,是踩在他们的尸体上得到的,这样的恩典,你能承受得住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有战争不死人的?”韩兰亭不以为意,“你这是妇人之见。”
“我妇人之见?!是你太冷血了!”阮绫罗的目光越来越冰冷,语气也越来越凌厉,“在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的欲望和你的执念,你心里从未有过别人!你为了娶我,不惜伤害我的家人,你真的认为我的家族覆灭了以后,我还能心安理得的嫁给你?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人?韩兰亭,我是个人,不是神,我做不到那样的心安理得。”
韩兰亭头一次看见这样的阮绫罗。看着她那痛苦的眼神,韩兰亭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绫罗,你别这样……”他伸手去拉阮绫罗的手,“绫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不!你是为了你自己!”阮绫罗愤然甩开了韩兰亭的手,歇斯底里地控诉着,“你,韩兰亭,当今第一才子,自小便是在众人的称颂中长大的。从小到大,你想得到什么得不到?唯独我,我,阮绫罗,是为数不多的没有向你投怀送抱的人吧!呵!你娶我,无非是向世人证明,你韩兰亭是天下第一,没有什么是你得不到手的。而我,我,我只是你的一个借口,一个满足你欲望的借口。”
说着说着,阮绫罗潸然泪下,“我明明知道这一切,我却还对你动了心,竟然还妄想着你能带我走,我真傻,我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她颓然地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韩兰亭蹲下身,试图去拥抱她,“绫罗……”
“别碰我!”阮绫罗突然推开他,起身向外跑去。
“绫罗,你别走,别走,你听我说……”韩兰亭起身便向外追。
毕竟还是男人的脚步快些,绫罗没跑几步,就被韩兰亭追上了。
韩兰亭一把将阮绫罗抱在怀里。
“不!绫罗!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嫁给楚铮,哪怕你心不是我的,你人也要是我的。”
说着,韩兰亭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反手再次将阮绫罗拦腰抱起。
“你想干什么?”阮绫罗看着韩兰亭有些猩红的眼,突然惊慌。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是我的,不能是别人的……”
阮绫罗突然感到一丝绝望,没想到,她爱上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放开我!别让我恨你!”她的威胁显得那样的无力。
“不!我不会放……”
话音未落,一只飞镖破空而来。
韩兰亭余光瞟见,迅速闪到一边,随后放下了阮绫罗,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谁?”
一个声音飘来。
“皇妃,卑职奉命护驾。”
这声音,让阮绫罗看到了希望。
“快来救我!”
“遵命!”随后,几只飞镖从不同方向射出,直逼韩兰亭。
韩兰亭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躲闪之余,他拉住阮绫罗的手。
“我不会让你走的!”
“这次你留不住我!”阮绫罗挣开韩兰亭的手,回身一个旋转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剑刃直指韩兰亭。
“这柄剑……你竟然用它对着我。”韩兰亭有一瞬间的失神。
当初,他就是看到了衣袂飘飞的阮绫罗“一曲倾人国”的惊世剑舞,才爱上了她,并产生了后来的一切,而那柄剑,就是这柄剑。
“你放我走吧,我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阮绫罗看着周围,“这里留给我的没有欢乐,只有痛苦。”
韩兰亭收了势,“你走吧。”
阮绫罗也收了剑,“愿我们永不相见。”
第六章 隔的不是山海,而是一生
尽管韩兰亭很痛苦,但韩兰亭没有派兵去拦。
在暗卫的保护下,阮绫罗顺利地到了南诏中军大帐,见到了楚铮。
此时的楚铮,正坐在主位上,和麾下众将商议军事。
来人禀报,皇妃回来了。
楚铮挥手,众人退去。阮绫罗被带了进来。
这是阮绫罗第一次正式的和楚铮见面。
记忆中的楚铮,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温温和和的和自己说话。
眼前的楚铮,身着白色长袍,袍上绣着南诏的图腾,彰显着尊贵。
眉眼间英气逼人,带着身为帝王的霸气和沉稳,但不令人生惧。
与韩兰亭的一番纠缠,阮绫罗累极了,但她强撑着精神,向楚铮行了个礼。
“民女见过皇上。”
楚铮上前,轻柔地将阮绫罗扶起。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韩兰亭有没有欺负你?”
声音和煦如春风,让人沉醉。
“没……”阮绫罗实在支撑不住了,身子柔柔地倒了下去。
恍惚间,她落入一个极暖的怀抱里。
一个很温暖的声音跟她说,“你太累了,休息一会吧。”
她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阮绫罗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大的帐篷里。
旁边生着火炉,身上盖着一块兽皮做成的毯子。
刚坐起身,她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伏案批阅的楚铮。
他批改得很认真,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颇为有趣。
阮绫罗在想,他们成婚以后,会不会一直都是这样?
他在忙,她在看。
应该不会吧,哪个帝王没有三宫六院?
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竟一无所知。
可人家,却把自己了解得明明白白。
人啊,生来就是不对等的吧。
阮绫罗想得出神,那边,楚铮已经注意到阮绫罗已经醒了。
“好些了么?”
“哦,好多了。”阮绫罗回过神来的时候,楚铮已经到了她身边。
“你啊,自己感染了风寒自己不知道么?”楚铮端过一碗汤药,“来,把药喝了。”
“谢谢,我自己来。”阮绫罗伸手打算接过药碗。
“我来吧,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语气带着宠溺,楚铮将汤勺递到了阮绫罗的嘴边。
“这怎么好?您是皇帝。”阮绫罗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也是你夫君?夫君照顾一下生病的妻子,有什么问题?”楚铮笑着,“来,张嘴。”
“谢谢。”阮绫罗一下子红了脸。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叫什么名字么?”楚铮问道。
“我当然记得,叫罗铮。”说起这些,阮绫罗明显放松了不少,“我当时真是自作聪明,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你看穿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起姓为罗么?”楚铮继续问道。
“唔……一般来说,化名都会使用和自己有些关联的名姓,比如母家的姓氏,亲族的姓氏,或者是把自己的真名拆成某些字来代替。”阮绫罗想了想,“是不是你有什么亲近的人姓罗啊?”
“你猜对了一半。”楚铮笑得温柔,“我确实是使用了亲近的人的名字,但不是姓罗,而是……”
“什么?”阮绫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铮。
楚铮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阮绫罗的额头。
“我的皇后,叫绫罗,阮绫罗。”
“你……”
刚刚恢复如常的脸,又被羞得通红。
脑子飞快地旋转着,阮绫罗在想用什么话题能缓解她的尴尬。
“不……不对,那时候,我父亲应该还没有提出来把我嫁给你。”
“你怎么知道是你父亲提的,而不是我提的?”楚铮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我们只见过一次……”
“韩兰亭也只见过你一次啊,为什么他会这么疯狂的爱上你?你也只真正接触过韩兰亭一次,你为什么会对韩兰亭动心?”楚铮步步紧逼。
“我……”阮绫罗一时语塞。
“感情的事啊,谁能说得清呢?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一见钟情吧。”楚铮将药碗放下,轻轻握住阮绫罗的手。
“皇……皇上不应该是三宫六院、美女无数么?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普通的民女一……一见钟情……”阮绫罗的头压得极低,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谁告诉你我三宫六院、美女无数的?”楚铮被逗笑了,“你啊,对我的了解太少了,以后啊,你得多多了解我啊……”
“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阮绫罗抬起头看着楚铮的脸,“我们阮家的女儿多入后宫,她们都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是你们宋国,不是我们南诏。我们南诏的皇帝穷啊,养不起那么多嫔妃,只能勉强养得起一个皇后。”
“哈哈哈,你说谎……”
这边,阮绫罗在楚铮精心的照料下渐渐恢复。
那边,韩兰亭整日借酒浇愁。
他以为阮绫罗懂他,但阮绫罗不懂,阮绫罗竟然认为他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如果没有她,他怎么会趟这趟浑水?怎么会放弃自己一直追求的自由和清高而做起了别人的手中刀?
而他也不懂阮绫罗,他没想到,阮绫罗将家族的荣辱生死看得比她自己、比他还要重要。
是他错了吗?
不!他没错!
是他们之间缺少时间。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理解他。
他要把她追回来!
在追回她之前,必须得除掉他们俩之间的障碍——
楚铮!
不久,楚铮收到了来自韩兰亭的战书。
相约,决一死战。
阮绫罗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她看着楚铮,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楚铮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回来。”阮绫罗将楚铮的剑递给他。
“自然。我还要带你回南诏,我不会食言。”楚铮接过剑,在阮绫罗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阮绫罗低下头,不让楚铮看到她窘迫的样子。
“一切小心,他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嗯。”说完,楚铮提剑出发。
两军对垒,狂风萧瑟。
韩兰亭,楚铮,当世两大奇男子。
因为阮绫罗,连在了一起。
“南诏皇帝,久仰久仰。”韩兰亭先开口。
“韩将军,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是朕之幸事。”楚铮毫不相让。
客套了几句后,韩兰亭终是忍耐不住,“她还好吗?”
“朕的皇妃,在朕的身边自然是好的。”楚铮眯起眼,“不过,你之前对朕的皇妃做了什么,朕今日要你一并偿还。”
“绫罗不是你的皇妃,她是我的妻。”韩兰亭长枪一横,“我今日,就要带她回去。”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楚铮也亮出了宝剑。
兵戈碰撞,划过一道道刺眼的光。
几十招下来,二人竟不分高下。
“想不到堂堂南诏皇帝,武功竟这般好,兰亭佩服。”韩兰亭收了长枪,拱了拱手。
“人说韩公子诗书双绝,没想到武艺竟也如此精湛,能和你交手,也是痛快。”楚铮也收了剑。
“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吧。”说罢,韩兰亭拨马,回到己方阵营中。
楚铮也策马回营。
回到将领身边后,楚铮惊讶地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阮绫罗。
“你来干什么?”
“你都来这了,为什么要留我一人在营帐里?”阮绫罗挥了挥手中的长枪,“我能自保的。”
“你啊,终究还是放不下吧。”楚铮揉了揉阮绫罗的发,“跟在我身边,别走远,就当作是你保护我吧。”
“好。”阮绫罗很喜欢和楚铮说话,他永远都会给别人留有余地,让人感觉舒服。
阵仗拉开,短兵相接,杀得一片天昏地暗。
阮绫罗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就是战场。
残酷、冷血、人不是人,是修罗。
这就是他韩兰亭所追求的么?
建立在这一切之上的,滴着鲜血的恩赐,他真的能安心接下?
这场战役,打了一天半。
韩兰亭错估了楚铮的兵马,没有想到楚铮竟然在青城郊外的山上藏了兵。
而他手下的探子被楚铮买通,传递了假的情报。
他最终,被楚铮逼到了一个山谷。
楚铮手执长剑,俯视山谷里的韩兰亭。
韩兰亭依然握着那杆枪,银色的铠甲满是鲜血。
身边还剩几十个人,团团围在韩兰亭的身边。
“你赢了。”韩兰亭抬头,望着楚铮。
“这场战争里,你我都不是赢家,赢家只有你们的皇帝。”楚铮的语气充满了冷漠,“我曾想让绫罗劝你退出这场战争,但你没能听她的话。”
“绫罗……我错了……”韩兰亭叨念着。
“你当面和她说吧。”楚铮闪身,阮绫罗的身影出现在山上。
“绫罗……”韩兰亭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阮绫罗再次泪流满面。
她向山谷里奔去。
“皇上,皇妃……”旁边,一名将军上前询问道。
楚铮摆摆手,“让她去吧。”
“是。”
阮绫罗跑得极快,泪水在风中被风干。
看到心爱的人出现在眼前,韩兰亭一时竟想闪躲。
“绫罗,你走,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
“你啊,永远是这样,永远都只想让世人膜拜,从不愿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阮绫罗感慨道,“自我认识你,你就是这个样子。”
“是么,我自己都不知道……”韩兰亭自嘲地一笑。
抬头,看着楚铮的方向。
“他对你好么?”
“嗯。”阮绫罗点头。
“或许,他才是适合你的人。”
韩兰亭的目光突然变得缥缈,似是看见了什么。
“我曾想凭一己之力,打破你入宫为妃的宿命,到头来,我还是失败了,彻底地失败了……”
“我们没人能敌得过命。”阮绫罗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若当初,我们不相识,或许,你依然在过你无忧无虑的日子,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给你希望。”
“不!绫罗!”韩兰亭突然紧握住阮绫罗的手,“我不后悔!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这一生,该是多么的无趣。只怪我自己,终究是无能。”
“以后,好好活着吧,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你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个对的人。好好去过日子,这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阮绫罗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抽出,缓缓起身。
“绫罗!最后问你一句。”
“什么?”阮绫罗没有回头。
“假如我现在放下这一切,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阮绫罗回头,对韩兰亭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言罢,阮绫罗转身往回走,楚铮前走几步,扶住了她。
他解下了自己的外套,将阮绫罗裹了起来,轻轻擦了擦阮绫罗脸上未干的泪。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嗯。你留他一命吧。”
“你放心。”
并未多言,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阮绫罗被楚铮揽在怀里,二人静静地离开了山谷。
楚铮确实没有杀了韩兰亭。
在他走后,南诏兵都撤了。
山谷里,只留下了韩兰亭,和他的将士们。
阮绫罗的离开,像是抽走了韩兰亭最后一丝魂魄。
韩兰亭如石化一般,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将军。”旁边有人小声唤了唤。
韩兰亭纹丝不动。
“走吧,让将军一个人静一静。”一个韩兰亭的侍卫说道,他知道,他家将军这次受的打击太大了。
大家都离开了,只有韩兰亭一个人,仍然跪在那里。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终究还是不可平。”韩兰亭突然放声大笑,“绫罗,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将军!”
终章
世上已无阮绫罗,只有南诏的绫罗皇后。
阮家彻底在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了,阮绫罗也改了姓,姓了楚。
世上也无韩兰亭,他永远留在了人们的传说里。
传说,他战死沙场。
嫁给楚铮这么多年,阮绫罗从未问过关于韩兰亭的一点一滴。
她没有问,楚铮是不是真的杀了他。
她也没有问,他是不是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仿佛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曾相识。
楚铮待绫罗很好,未再添置后妃。
二人就如绫罗所想的那样,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某一日,阮绫罗看着窗外的桃树。
树下,她的女儿,也在烧着小火炉煮着什么。
对面,是她的儿子,一脸嫌弃地看着妹妹笨拙的动作。
突然,女孩被火炉烫到了手。
男孩迅速起身,拉过女孩的手吹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眼前突然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一个长得极俊的男孩子,拉过一个女孩子的手,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想什么呢?”
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笼罩。
“没什么。下朝了?”
“嗯。”楚铮转过阮绫罗的身子,“你哭了。”
“可能是风沙迷了眼吧。”阮绫罗笑了笑。
“嗯,没事就好。”楚铮抚了抚阮绫罗的脸,“那我们用膳吧,看看今天你给朕准备了什么?”
“今天啊,我做了……”阮绫罗一道一道数着菜名。楚铮温柔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心里,永远都有韩兰亭的位置。
但那又何妨?现在陪着她慢慢变老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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