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她的故事很长，长得十年快要过去。
记得是07年秋天，我升入高中。军训过后正式分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刚从走廊上进教室，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身材纤瘦，穿着一套运动服，黑白相间的颜色，衬得她清爽又利落。
我多看了两眼，一时双颊有些发烫，直到同桌推我问我在干嘛呢，我才反应过来。
后来，她的座位调到了我的右边，隔着过道和她的同桌，我们的距离差不多是三米。我知道了许多关于她的事，但都是表面的。我并不了解她。
她的名字、血型、星座、生日，其他同学也是知道的。更要命的是，明明她在我心底的影子越来越深刻，她却只会天真无辜地对我说：“你比我小，你当我弟弟吧。”
鬼知道那时候怎么就流行起来认亲戚。莫名其妙，我多了个干姐姐，而她，也拥有了许多干哥哥。虽然她看向他们的眼神和看向我的如出一辙，但我多么希望她望向我时眼神里能多出些许的温柔。
分班之后没多久，就是全新的班干部评选，有意向的同学都可以自动上讲台争取选票。本来我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突然就听见了她的名字。
于是侧过头去，就见她面红耳赤地跟身边的同学争论着什么。原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推荐她做文娱委员。
她推辞不过，只能站到讲台上去。随后，就有主持竞选的同学建议她：“既然是竞选文娱委员，你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啊，我不会啊。”她傻愣愣地站在讲台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有些飘忽，还有点无助。
在讲台上站了两三分钟吧，讲台下的嘘声越来越多，最终有人看不下去，说：“唱首《生日快乐》吧。你总不会连这都不会吧？”
于是，她就真的张口来了首歌词都记得不是很全的《生日快乐》。声音甜嗲，像个小女孩。
我身后的男生笑着说：“我靠，这声音……”
莫名的，我就想转身过去揍他一顿。好像，被人无意中窥见了最隐秘的心事。
结果，三个女生一同竞选，得到最多选票的却是她。
她大概是不喜欢的，因为公布结果的时候，她颇为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我觉得我能理解她，因为我也是不擅长音律、五音不全的人。但那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两年之后，她会成为第一个要求我唱歌哄她入睡的人。
后来，我更加密切地关注她。在我眼里，她是那么羞涩，却又那么高傲。既开朗和善，又冷漠如霜。我分不清哪个是她，同时又感到，我所看到的都是她。
有一次，她收到了很多情书。铺满了整整一个桌面。可她只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提笔回信，大概回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我批评她：“你很无聊耶。”
她不屑地笑笑。“就当练字咯。”
用她的话来说，“这些情书内容千篇一律毫无新意，字迹潦草没有半点诚意，一看就是闹着玩的。”
对于她的豁达，我不知道该欣喜还是担忧。如果我向她告白，她会不会也微微一笑之后就淡淡地用“你开玩笑呢吧”来回绝我呢？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她早就说过她不谈姐弟恋。
“姐弟恋也没什么不好啊，一样可以背你宠你爱你呀。”我说。
她翻了个白眼，回我：“那怎么行？跟一个比我小的男生在一起，连撒娇耍赖都不能理直气壮啊！”
“……”大多数时候，我都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但她还是违背过自己的意愿，和一个小她一个月的邻班男生勉强相处过。
2.
那个男生是她好朋友的好哥们。
两人只相处了一个礼拜，据说连手都没有碰过。唯一的约会场所就是下了晚自习后的操场，随便兜兜转转，一直磨蹭到寝室的关门时间。除此之外，就是那个男生每天会写封信给她，由她的好朋友转交。最匪夷所思的是，两人交恶是因为区区二十块钱。
“你不知道这人有多可笑。听说我没钱吃饭了，给了我二十块钱，说不用还了。我不想欠他，还钱给他还被拒绝了。结果，当他没钱吃饭了时居然找另一个女生传话让我还钱给他。就不能自己跟我说？犯得着让别人代劳？”她忿忿不平。结果就是，她径直走进了邻班的教室，把二十块钱甩在了那个男生的桌子上。
得知此事，我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她和那人彻底断了联系，不管中间是否夹着一个共同好友。忧的是，从此以后她愈发认定姐弟恋不可靠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一段恋情可不可靠，和年龄无关。只能默默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对另一个比我大的男孩暗送秋波。
那个男孩很高，一米八二，体型偏瘦，有点坏小子的感觉。他们一个坐在中间，一个在最后一排，还是每天都用一本便签纸“交流沟通”，真希望老师的眼睛长在后背，这样就能在他们肆无忌惮传纸条时一举抓获。
大概那个年龄的女孩都会喜欢上一个看上去坏坏的男同学吧，一点也不在意那名男同学是不是专一、是不是同时有好几个干姐姐干妹妹、是不是和前女友纠缠不清。而那个时期的男孩，都像孔雀，拼命展现着自己。
可我做不到，一旦面对她，我就不由自主地胆怯、脸红、言不由衷。或许喜欢就是在那个人面前毫无理由的变得自卑。怕她看不起，怕她不喜欢，也怕她的冷漠与疏离。
在距离学期结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我托另一名男同学问她：“你现在想不想谈恋爱？”
她说：“还好啊，不是很想。”
大概是她语焉不详，不太想聊下去，那名同学直接把我的名字告诉她了，说我想和她谈恋爱。
然后，她很干脆地拒绝了：“我不想谈恋爱！”
可是很快，她啪啪啪打脸了——她和那个坏小子在一起了。
两人在一起也没多久，高一上学期结束以后，她谁也没告诉就转了校。为此那个男生还在班里抱怨过，“没想到她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而我，则在心里窃喜自己又有了机会。
但事实上，我压根没什么机会。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普通同学。偶尔，在我频繁的短信问候之后，她会回复一两句简短的话。大部分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像我的信息，都发去了一个没有人用的号码。
就这样过了一两年。到了高三，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也可能是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她对我的态度逐渐好转，我能在她面前，看似轻松实则忐忑地说两句玩笑话了。
我依然喜欢她，她依然不信。不信的依据就是在这期间我有了女朋友，还不止一个。那时我还不知道，在一个女孩的心里，你一直喜欢她就等于一直没有女朋友。
我是个不擅于拒绝的人。那两个女生，都是主动追求我，而我不好意思拒绝的。但我发誓，我连她们的手都没牵过。
可是她很计较，她觉得“既然你一直都喜欢我，为什么还和别人确定关系？”而且，那些女生并没有比她更优秀，所以她质疑我的眼光，生怕在我眼里她和那些女生是一样的。为此，她更加不能和我在一起了。好像和我在一起，就是在自降身价。
我自知理亏，决心要用行动来感化她，以此证明我对她的爱不是一朝一夕。这样的坚持时而让她厌恶，时而让她虚荣心爆棚，我能感觉到，但她是我心底的那个人，怎样任性怎样霸道，我都甘之如饴。
有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她。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陪我聊着，等到我也没什么话说的时候，她却兴致勃勃地开口道：“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一时无措。“我五音不全的。”
然后她回：“哦，不唱算了。我睡了。”
“我睡了”三个字一出，我立马投降，赶紧制止住她：“别呀，我唱就是了。”
“那你唱吧。”她说。
于是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要唱什么歌，真的就对着手机唱了起来。
彼时已是深冬，寝室里夜凉如水，我躲在阳台上，一边哆哆嗦嗦地裹着大衣一边调整气息不让她觉察出一丝一毫。否则她又要说“好冷啊，你去睡吧，拜”然后挂断手机。
她并不经常接听我的电话，大多数都是拨通之后直接挂断。所以我很珍惜每一次通话机会。
如果一个人注定一生有一个劫，有一个软肋，那么，她就是我的劫难，我的软肋，我的欢喜，我的悲忧。我甘愿为她生，为她死，为她没皮没脸，为她放弃自我。
那晚我唱了多久，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她打着哈欠，一句“我困了”就把我的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里。
我只得善解人意地表示：“那你睡吧。”
然后，她真的没有半点犹豫就挂断了电话。只余我听着耳边的忙音惆怅满怀。
高三毕业以后，我们见过一面。在我家，还有其他几个与我交好的同学。
那些同学也曾经和她同班，但她和他们完全无话。我只得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把她叫进来“帮忙”。看着她一个人坐在客厅一角，有些心疼。
饭后我们去网吧打游戏，她也跟着去了。只不过她什么游戏都不会，去网吧纯粹是为了看电影。一部电影看完，又接着看另一部，不知疲倦。
在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屏幕上的爱恨吸引住的时候，她不知道我早就偷偷注视过她好几百次了。我很想跟她说"别看电影了，让我好好看看你吧"。但我不敢，一次次抑制住冲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终于，游戏结束，电影也结束了。
网吧昏暗的灯光完美地掩饰住我的忐忑无助，我正对着她而坐，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些兴奋有些羞涩又有些不安地对她说：“你能让我好好看看你吗？就一分钟。”怕她拒绝，还用了激将法。“你敢不敢？”
她仰了仰下巴，笑了：“这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我俩四目相对。
她的眸子里有挑衅有不屑，而我，看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心想：“这正是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人啊。”我多想亲一亲她，可我忍住了。一是怕她给我一巴掌，二是怕惹她生气，从此真的不再理我。
那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气直视她的双眼，永生难忘。
3.
升入大学之后，我一直惦记着去看她。但她很快有了男朋友，连偶尔的联系都做不到了。给她发去的信息石沉大海，接连拨通的电话也一次次挂断，继而被拉进黑名单。
我被迫学会不打扰，开始把她当作一件心事，埋藏在深夜。后来，我也有了另外喜欢的女孩，和她肖似，有意无意，我把那个女孩当作了她的影子，好好宠爱，直到失去。
大学那几年，我都没有再见她。开始是不敢，因为她说：“别来找我。就算你来了，我也不想见你。”后来是没有了资格，因为有了女朋友。
谁知，毕业的那年夏天，我们双双失恋了。
她是因为男方劈腿，我是因为女方家里反对。总之，我们又成了单身汉，可以在无聊的夜晚互诉心事。
某一天，我们时隔四年再见面，去吃了烤鱼，喝了酒。
她喝得很多，离开烤鱼店的时候已经要靠我扶着才能走路。去酒店的途中，她的呕吐物也弄得计程车里一塌糊涂。
到了酒店，我把她放在床上，脱了鞋，脱了外套，她自己一个翻身，就滚进了被子里。
我洗了个澡，又去药店买了葡萄糖。喂她喝下不久，她就挣扎着爬起来，跑到卫生间又狂吐一通。
我抱着她，可她的身子像泥鳅，不住地往下滑。
终于把她抱去床上，又自己脱了衣服躺上去，不小心触碰到她时，一身滚烫。
起先，我还克制着自己不去碰她。后来没忍住，抱住了她。欲火焚身，我一晚难眠，就这样煎熬着直到天亮。
等到天亮，看着她迷迷糊糊睁开的双眼以及宿醉过后略微发红的脸颊，我到底没忍住亲吻了她。由浅至深。后来，在她的半推半就里，我们发生了关系。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会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但，并没有。她对我还是不冷不淡。
在河岸边散步时，我把她揽进我的怀里，可她不愿意看我。当我强吻她，她也只是在我停止亲吻后把脸别到另一边。我不禁绝望，即便得到了她的身体，我依旧无法得到她的心。
但我还是怀着期盼问她：“再过几个月我会到新疆去工作，你愿不原意等我？我会好好赚钱，尽可能赚到很多钱，买房买车，然后养你，娶你。”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看着对岸回答道：“不愿意。我不相信异地恋。”
“我会向你证明异地恋也会有结果的。”我信誓旦旦。
“那是你的事。”她无动于衷。
最后我妥协：“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以有别的男朋友。”
她冷笑：“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没有资格来要求我。”
等我到了新疆，几个月后，我知道她有了新的男朋友。但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继续对她好，给她打电话。她依旧不拒绝，也不回应。
偶尔，她会开玩笑说自己没钱了，让我别买礼物给她，直接给钱。
可当我准备好，要给她转账时，她又冷漠地回绝：“不用了，我有。”
偶尔，我会咬咬牙问她：“如果我现在回来，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不直接回答，只是敷衍：“你先回来了再说吧。”
就这样，我在新疆待了两年。
直到今年十月，我打算年底回家后就再也不到新疆去了。打电话给她，在黑名单里。于是改为发短信，却得知她已经结婚。
“你这么快就结婚了？为什么？你爱他吗？你不是说过你是不婚主义者吗？”消息来得太突然，我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
两天后，她回我了。依旧淡漠的语气：“想结就结了。”
然后我打电话过去，还是在黑名单。气急败坏的我，借了同事的手机，一拨就通了。
“喂。”她接了。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压抑住悲愤，尽量温和。
“9月28日。”她回。
“你怎么结得这么仓促？”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哦，我怀孕了。”她轻描淡写。
“靠！早知道我也让你怀个孕。”我简直无法理解这女人的脑回路了。
她沉默片刻，说：“好了，以后别联系了。”然后冷漠地挂断电话。
我陷入悲伤，眼泪都不自觉流了出来。
说好的25岁没有结婚就嫁给我呢？骗子！因为怀孕就结婚的女人到底是有多蠢，那个男人真的爱你？你又真的爱他？万一有一天他对你不好，你要怎么办？
整整一天，我脑子里都是这些问题。
我伤心，我愤怒，我失望，我难过，可最后，我还是下贱地给她发了条短信：“你怀孕几个月了？要注意身体。”
等了很久，她回我：“四个月。”
然后我说：“你好好保重。既然我当不了你老公，应该可以当你孩子的干爹吧。”
她没同意，说：“当我孩子的干爹是有要求的。”
我问：“什么要求？”
她说：“干爹一般都要有很多很多的钱的。”
“你觉得多少才够？”
“……多少都不够。”
她还是像过去那样，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看似物质、拜金，不过是她逼退别人的借口。她嫁的那个人，不仅在本地无房无车，还是个异乡人。虽然她说她不在意，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替她担忧，因为我坚信只有我能给她幸福。
回想这些年，一直都觉得在做她感情上的备胎，可没有一次，她是真的在考虑把我当成替补吧。她不喜欢我，从开始，到最后。所以也从未给过我希望。但我还是对她怀有期待，即便她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仍然会在心里假设一旦她过得不好或是离了婚，我都会陪伴在她身边。
十年，说长不长，毕竟我们没有真的在一起过；说短不短，毕竟她是真的一直被我放在心里。有一首歌叫《执迷不悔》，我想我会一直执迷下去，永不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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