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
――[唐]刘禹锡
壹
秦拾是四大家族之首秦家的幺女,本着十月怀胎,可秦拾却整整推后了两个月,叫母亲生下后便活活痛死了,秦钟视她为不详,很不待见这个女儿。
好在老夫人心善,秦拾从小体弱多病,她便去寺庙求了个“拾”字保平安,这么些年下来,更是在老夫人的庇护下才得以生存在秦府这样的深宅大院。
“小姐,表少爷来了!”,碧玲小跑着进院,头上的两个铃铛碰撞发出急切的声响。
只见一眉清目秀,朱唇雪面,衣着朴素,项带璎珞长命锁的姑娘立于案前,敞着木窗,一手握笔,一手提袖,窗外斜阳照入,毫无保留地洒进屋里,头上的木钗堪堪插入,带起齐腰的墨发,凉风吹过……
“咳咳,咳咳。”,秦拾用帕子捂着嘴,咳得有些厉害,手一抖,毛笔应声落在了画上,蘸起黑墨,璎珞圈上的长命锁也发出“叮叮”的声响,缓过劲来,眼里因缺氧憋出了泪,头发些许散乱,眉头紧皱,这会看着倒是少了几分清冷与孤傲,多了几分忧愁与悲怜。
“姑娘又这样,哎……”,巧儿把毛毯给眼前的人儿披上,随即把窗户关了,光线被阻拦在外,秦拾顿时失了神,垂下眼显得有些落寞,却也没说什么。
“小姐!表少爷来了。”,碧玲气喘吁吁地小跑进屋。
“当真!”,秦拾激动起来,猛地咳了好几下,巧儿忙给她顺气。
歇了口气就要往外走,巧儿挡在前面问:“表少爷现在做甚?”
碧玲答:“和老爷在一起。”
秦拾闻言也不免停下脚步,同碧玲道:“你且去看着,他出来马上回来同我讲。”
“是!”,碧玲应下一溜烟往外跑,巧儿告退也跟了上去。
“碧玲!”,巧儿出了院压低了声。
“怎么了,巧儿姐。”,碧玲回头。
“啪!啪!”,两个巴掌直接把碧玲打懵了。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巧儿问,碧玲木呐地摇头。
“一,在院中大喊大叫,二,见到主子不先问好,姑娘待我们再好,也要分清,她是主,你是奴,安拾院就是有你们这些不知尊卑的东西在,姑娘的身体才一天不如一天。”,巧儿厉色说道。
“巧儿姐教训的是……”,碧玲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这巧儿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自幼在宫里随嬷嬷一起,回来后没两三年,老夫人去看秦拾,正巧撞见几个安拾院的下人在玩雪,秦拾衣着单薄地趴在窗户上,老夫人很生气,除了碧玲是秦拾一定要留下的,其他人都换了个便,还是不放心,叫巧儿去照顾秦拾,顺便好好管管院子里的人。
巧儿点头,碧玲行了个礼,往外走,见她低着头走远了,巧儿才回屋,顺便将烤好的手炉顺带了去。
秦拾坐在屋内,望着屋外随风飘落的枯叶,不禁眉头一皱。
“姑娘,新旧交替本是万物必经的,您若为枯叶感到惋惜,岂不是对新叶的不公了。”,巧儿见她又皱眉了,心想着开导一番。
秦拾也觉着在理,点头笑了。
想着马上就可以相见的人,心中不免回忆起来。
周慎是老夫人娘家的亲戚,家族大,旁系多,与秦家的关系太复杂,说不清,老夫人且说他是表哥,那便是表哥,府里的下人便表少爷地叫,只是周慎虽与偌大的秦氏沾亲带故,却家境贫寒,父亲是个秀才,开了间学堂,母亲只是农妇。
便是五年前吧,表姑带回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为中了举人,进京赶考,秦钟很是喜欢他,连称后生可畏,硬是以老夫人那书多,清净,方便备考为由,把他留在了秦府。
那会儿秦拾还未及笄,与老夫人住一个院,起晚些,到主院寻老夫人,便看到翩翩少年站于架前择书,晨光倾洒,将一袭白衣染得金黄,恍若神人。
十三四岁的深闺小姐自是对一见钟情深信不疑,爱屋及乌得喜欢上了阳光和素衣。
愣了半响,喜鹊的歌声将她拉回现实,白得近雪的脸庞不自觉地染上了几片红晕。
“小姐!说了多少次,醒来了就叫我,不要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碧玲的叫声惊走了枝头的喜鹊,惊扰了房中的少年,哪怕隔得很远,哪怕只是透过木窗偷偷地看,秦拾仿佛都感觉到他的眉眼厌烦地皱了皱。
见他转头,忙收了目光,也不理会碧玲,自顾得往回走。
“小姐,老夫人要您去院中一同晒太阳,记得多穿些衣物,把护额带上。”,老祖母身边的管事丫头春喜低着头在屋外说。
“好。”,良久,屋内传来回答,春喜朝里面福了身子,低着头往外走。
秦拾自己将护额戴好,加了件外袄子便打开了门“碧玲?”,她叫唤两声,见着没人应,只好把门关了,自己往院中走。
老夫人这间院子又分为五个小院子,主院就是进门,露天场地较大,不住人,会客用的,常养些花草,东院老人家自己住,秦拾住南院,西院供佛,后门还有个小院子,专给下人住,老夫人没事就喜欢看书,所以每个院子都设有书房。
若非在院中住久的人,这七拐八绕,四通八达的院子当真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不,就有人晕头转向了。
“周慎见过小姐。”,声音清澈洪亮,见秦拾停下脚步,忙低头,拱手行礼。
秦拾觉着本无力的心脏,此时有劲地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出来似的,面上却镇定,微微屈膝还礼。
“周慎愚钝,迷了方向,小姐可否将我带去主院?”,周慎问
秦拾点头,便示意他跟上,加快了步子,硬是不敢回头。
周慎跟在后面,心下觉得这姑娘当真可爱,却又奇怪,堪堪入秋,身着冬装。
“祖母。”,秦拾向老夫人行礼,声音低回轻柔,耐人寻味。
老夫人从摇椅上起身,看到后面跟着的周慎,笑道:“因是认到你表哥了吧。”
“表哥?”,秦拾这才知道,原来他便是前两日来府上的远房亲戚。
秦拾素来不喜欢阳光,因为有日落,阳光就不是永久的。
倒是为了老夫人,有时会陪她晒会,眼见着有些偏了,便回去,定要比那太阳先一步。
后来,周慎来了,秦拾便早出晚归,天天待在主院,阳光好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下雨天就在屋檐下听雨,也不打扰,只是远远地看着,时不时被发现了,就仓促地转过头,周慎倒是大大方方得朝她笑。
“拾儿可是喜欢周慎?”,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老夫人和秦拾一起坐院子里晒太阳。
“祖母。”,秦拾不好意思地低头,声音有些急促。
“周慎这孩子聪慧懂礼,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前途无量,你若喜欢,便同祖母说,我做主给你说媒。”,老夫人靠在秦拾耳边,小声说。
“有……有点喜欢吧。”,秦拾红了脸,手攥着衣裙。
老夫人派人去周慎家拜访说亲,周母一听娶的是秦府幺女,便是不喜,谁不知道秦府的幺女是个药罐子,娇气得很,虽生得漂亮,但漂亮不能当饭吃啊,娶回来干不了活有什么用。
周父倒是聪明,心想着秦府乃四大家族之首,儿子日后在京发展还要仰仗他们,便先应下这门亲事,定了五年之约,便是周慎先立业,再成家。
“小姐?”,碧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 。
秦拾回过神,碧玲低着头道:“小姐,表少爷走了,但碧玲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表少爷是上门向小姐提亲的,聘礼还在厅里堆着呢。”
从秦拾记事起,秦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小时候远远地看着,总是羡慕哥哥姐姐,可以坐在他边上,看书,习字,再大些,就开始反感这个爹爹,有时秦钟问候老夫人,她便躲在房间。
眼下要出嫁了,秦拾与老夫人说,自知周慎家境贫寒,且小办了去吧,这时秦钟却走进屋说:“好歹是我秦家的女儿,莫叫人看了笑话。”
这好像是秦钟从小到大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在那么一瞬间,她将秦钟多年的冷漠一笔勾销,是啊,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略显沧桑的男人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
“爹爹……”,秦拾喃道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
秦钟给了周慎一千两白银,让他置办宅邸,筹办亲事。
当月初八,秦拾身披红装,头戴金冠,八抬大轿进了周家的大门,嫁妆堆满了周家的院子,使人无从下脚。
周慎虽只中了榜眼,得了个七品官,可想与秦府交好的人不在少数,于是连升两级,其余三大家族范,林,刘纷纷派人上门贺喜,同时宫中也传来喜讯,秦拾的二姐诞下龙嗣,封升贵妃。
贰
一年后――
周慎凭着自己治洪有功和秦家的暗中帮助,在朝中升了户部侍郎,三品官员,宅子也扩大了不知几倍。
“拾儿,怎么又在外面吹风。”,周慎见着坐在台阶上的秦拾责怪道,拿出护额为她戴上。
“官人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秦拾双手撑头问,许是因为心情好,相较从前,红润了不少。
周慎坐到她旁边说道:“想你了,便没有耽误时间,直奔着家来了。”
秦拾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官人何时如此油嘴滑舌了。”
“对了,下午我老家会有几个亲戚来,我要去户部核帐,你给招待一下吧。”,周慎说道。
秦拾点头,一阵风刮过,不免将外袄搂得紧了些。
“小姐,亲戚已经在大堂上了,老太太正在接待。”,巧儿低头说。
秦拾靠在桌上看书,周慎本说下午走,结果没吃午饭就走了,心中有些无精打采,没注意到巧儿。
“小姐?”,巧儿又唤了一遍。
“啊?”,秦拾回过神。
“亲戚来了,在大堂候着呢。”,巧儿说,心想着小姐近日总是心不在焉的,得想个法子。
秦拾点头,微微收拾了便往大堂走。
“……哦哟,什么叫好福气啊,这分明是娶了个祖宗!”,秦拾刚巧走过拐角,便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忙止住脚步,后面跟着的巧儿也马上停下。
“……你们可不知道……她咳得厉害……我都嫌脏,不敢去她那院……你们知道她一年光吃药花了多少吗?一百两银子!”,老太太声音忽高忽低,她不说了,底下的亲戚一片唏嘘。
“……这些都可以忍,但一年多了吧,我慎儿还不宠她吗?一回来两个人就黏一起,可她那肚子呢?硬是没个反应……”,秦拾愣住了,低头看向平坦的小腹。
“小姐……”巧儿小声叫道,不远处,几个亲戚由管家领着往大堂走。
秦拾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婉一点,福身道:“给老太太请安,见过姑姑婶婶。”
“哟,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叶丫头给比下去咯。”,一个大婶说。
绿衣姑娘闻言抬头,圆溜的眼睛盯着秦拾。
老太太冷哼一声:“那又怎样,重点是慎儿喜欢,况且,叶丫头的哥哥在工部当差,母家在咱地方上可是地主老爷,慎儿赴京时他们家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做路费。
马上有人附和:“小时候叶丫头还和你家慎儿一起在河里洗澡呢,叫你家那位抓回去打的三天下不了床。”
“哈哈哈,这事你怎么还记得,我差点都忘了,哈哈哈。”,老太太拍桌大笑。
秦拾以身体抱恙先离开了,心下怪着周慎,他娘去了,还叫她去做什么。
“夫人,不好了夫人!秦府传来消息,秦老爷……秦老爷没了!”,管家急匆匆得截住了打算回去的秦拾。
“你……说什么?”,秦拾有些不可置信。
管家哭着跪在地上,“秦老爷没了!”
秦府――
“……呜呜……老爷……”
“……爹爹……呜……”
一樽棺材落在堂上,下人已经将白布挂好,院子中挤满了人,秦府暂且乱成一锅粥。
“钟儿……我的儿啊……你怎么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老夫人拐杖落在一旁,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祖母……”,秦拾早已在车上哭红了眼,此时低声抽泣。
老夫人见着宝贝孙女来了,哭得更凶:“拾儿……你爹半句话没说就走了……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啊……”
“祖母……!”祖孙俩抱在一起,秦府上下哭声不断,陆续有刚来的人加入。
回娘家探亲的大夫人快马加鞭回到了秦府,哭了会便开始主持秩序,着手料理后事。
当天晚上,老夫人便也去了,两大人物的相继离世,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秦拾当场晕了过去,睡半月有余,错过了下葬,在房间哭了一天,不吃不喝,周慎便也陪着,不吃不喝,坐在门口,自顾自地说话,哪怕得不到回应,只怕秦拾想不开做傻事,直到晚上才出来,与周慎一起回府。
“秦家的好日子到头咯!”这是秦拾近来听过最多的话。
也确实,秦钟走得匆忙,没立遗嘱,几个往日相亲相爱的兄弟姊妹正为了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原本该大夫人出面这事便很好主持,可她倒好,带着所有现银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素未谋面的亲戚踏破了秦家的大门,都想分一杯羹,宫里的二姐想帮忙,却遭皇帝阻挠,他早就视秦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一时间,全城的人都在看秦府的笑话。
不过几日,偌大的秦府便树倒猢狲散了。
两月后――
没了老夫人撑腰,秦拾在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周慎事物繁忙,早出晚归,老太太没事就冷嘲热讽日渐嚣张,秦拾看了心烦,索性在自己的院子里,如出闺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好了!小姐。”巧儿声音有些颤抖,倒也没忘了规矩,低着头行礼。
秦拾有些疲倦,此时厌烦地眨巴着眼,心中苦笑,怎么又不好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叹了口气问。
巧儿咽了口唾沫说道:“老爷要娶妾……轿子已经在门口了……”
除了老夫人,周慎就是小姐的命根子,巧儿抬眼看秦拾。
果不其然,秦拾愣了一下,似是强忍着泪,垂下眉眼说道:“纳……纳妾……哪个男人不纳妾,巧儿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良久,又自言自语:“怕我不让他纳似的,还瞒着我……”
一阵锣鼓喧嚣,秦拾嫌吵,命巧儿关上门,不一会,鞭炮声停了,门被推开,一袭红袍映入眼帘。
“拾儿……对不起,我娘说……”,周慎解释,秦拾强颜欢笑地打断道:“没事,纳妾很正常嘛,我又不是不许你纳,只是你下次与我说一声可好?”
周慎应下,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还是拾儿大度,可要去大堂凑个热闹?”
秦拾拒绝了,要她亲眼看,她还真看不下去。
晚上月儿当空,似圆似扁,月下一人眉间寄满哀愁,斜靠台阶上,独自饮酒。
秦拾避开巧儿弄了两壶酒,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第一口觉得有点辣,适应后又觉得很舒服,好像心中得痛能与这辣相抵消些,一壶下肚,脸红透了,开始自言自语,巧儿听到声响便起来查看。
“小姐?你在这坐甚?”巧儿问,她实在想不到,一向乖巧的小姐会喝酒。
秦拾笑吟吟得朝她晃了晃酒壶,笑地妩媚。
巧儿一时看傻了眼,就是嫁给周慎那天,小姐也没有笑得这么开心,她没有阻止,拿了外袄子给她披上,谁知秦拾一把甩开:“我不要!”
巧儿又给她披上,秦拾又甩开:“我说我不要,我一点都不冷!”
巧儿再次给她披上,秦拾这次站起来说:“我都说了不要!为什么你们总是逼我啊……”,说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如三岁小儿。
巧儿第四次给她披上,安慰道:“乖,小姐,天气凉。”,秦拾这次没有反抗,抬着蓄满泪的眼,靠在巧儿身上,良久,问道:“祖母呢?”
“走了。”
“去哪了?”
“……”
“爹爹呢?”
“和老夫人一起走的。”
“去哪了?”
“……”
“碧玲呢?”
“她顶撞小姐,被逐出秦府了。”
“哦……那官人呢?”
“……”
“……”
第二日――
秦拾喝了酒第二天睡到日照三竿,又呕又吐,叶清在会客那屋一直等,说是要给秦拾请安,直到周慎下朝,秦拾也没能起来,巧儿急坏了,忙去请郎中。
“你怎么在这?”周慎昨晚没陪着秦拾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一下朝便往她院里走,却看叶清在这,心中不免疑惑。
“我来给夫人请安。”叶清福身,低眉顺眼,甚是乖巧的样子。
带着郎中进门的巧儿见着两人,上前朝周慎行礼道,“老爷,夫人生病了,快去看看吧!”
周慎快步往秦拾的房间走。
“拾儿!”,看着半挂在床上不断朝盆里干呕的秦拾,顿时心疼起来,上前扶着。
“官人……难受……”,秦拾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郎中上前诊断,摸了半天,说:“夫人这是有喜了……”
“什么?!”,周慎抓住郎中。
郎中却皱着眉道:“不过,夫人的脉象很是微弱,还需好好调养,不然这孩子定是保不住的。”
周慎直接将一银锭子塞到郎中手中,坐到秦拾床边激动抱住她说:“拾儿!你听到了吗,他说我们有孩子了!”
秦拾自然是听到了,只是一阵恶心,马上推开周慎,趴在盆边,周慎想了想道:“你等着,我这就命人去买补品。”
许是跑的快了些,没注意到门口刚准备行礼却被只接略过的叶清。
看着有些落寞的叶清,巧儿心中不免想到,一家欢喜一家愁。
“有喜了?我还以为她怀不上呢。”,老太太坐在院子里喝茶,叶清陪在边上,低头拭泪说:“娘,阿慎哥变了,倒是不理我了。”
老太太马上安慰道:“丫头,大房现在不是有喜了吗,这可是阿慎的第一个孩子,能不激动吗,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你啊,也抓紧有一个,阿慎不就待你们一样好了吗?”
叶清面上不说话,但心里却记下了,奈何秦拾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周慎却从没来她院子一次。
叶清近日总往秦拾院子跑,送些吃的,或是聊天解闷。
“姐姐,你可有去过庙会?就是那种……”,叶清有声有色得描绘,秦拾顿感身临其境,自己从小身子骨弱,秦府的大门几乎没有出过,她所讲,更是闻所未闻,倒是来了兴趣,津津有味地听她讲。
叶清如初见般睁着圆溜的大眼睛说:“姐姐,不如等孩子生下来后我们一起去骑马吧!小时候爹爹不让我骑,我就偷偷骑,现在可是练就了一番好本事!”
“我不会骑,你教我可好?”,秦拾问,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得轻柔。
一来二去俩人熟的跟亲姐妹似的,叶清也很开心,周慎会因此时常去她院里。
秦拾的孩子没了。
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秦拾有喜的消息传开后,陆续有人往她院里送东西,不是因为她是秦小姐,是因为她是周夫人。
她就吃了个普普通通的桃花酥而已,以前当姑娘的时候常吃,这会看到倍感亲切,不过半个时辰,便开始腹痛,流血,没来得及喊,就痛晕了过去。
周慎调查桃花酥,却怎么也查不到是谁送的。
秦拾目光呆泄地躺着,任凭眼泪如何流,旁人如何叫也不应。
不过多时,叶清怀上的消息在府里传开,周慎自那以后,更是连看都没有来看她一眼,一心扑在叶清身上。
周慎是不想失去第二个孩子,她总这么安慰自己,天天呆在那院子里,看着落叶凋零,日日红着眼眶,叹着秋风萧瑟,巧儿也劝不动,只好默默的陪着。
“巧儿?巧儿?还未天亮吗?点盏灯吧。”,秦拾起身下床。
巧儿闻言忙往屋里赶,只见自家小姐原本如秋波般的瞳孔,这会真得失了神,洗漱的盆“啪”得一下掉在了地上,巧儿也慌了,哭着,颤颤巍巍地跪在秦拾膝前:“小姐,外面太阳正大呢,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巧儿……我是不是看不见了……”,秦拾伸出手,眼泪从那空洞的窟窿中留出。
巧儿头磕在秦拾脚下,忍着泪,声音有些颤抖:“小姐,巧儿求求您了,别哭了!”
请了许多大夫,答案都是:“治不好。”
秦拾院子也不坐了,躺在床上,窗门紧闭。
“拾儿。”,周慎进门,扑面而来的药味让他眉头微皱,不过仍强忍着进屋。
床上的人儿心中一颤,哪怕一年对她不闻不问,语气竟还可以做到如此温柔。
秦拾坐起身,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与当时的秦小姐判若两人:“官人。”
有气无力地叫唤令周慎心生厌恶,那紧皱的眉头,她怕是看不到了。
“拾儿,你的眼睛好些了吗?”,周慎强忍着,坐在她床边问。
秦拾笑了,许是太久没笑,不太熟练,笑得有点瘆人:“托官人的福,拾儿今天感觉特别好。”
周慎点头,欲言又止:“拾儿……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官人但说无妨,我要是能帮上忙那是最好。”,秦拾说道。
周慎见她如此说,便也不再犹豫:“拾儿,清儿生下了男孩,她哥哥在朝中立功晋了一品官员,我想,立她为正妻……这样一来在朝廷上便多了个帮手,有助我官途顺利……你能不能委屈一下,待我事业有成,便恢复你的地位……”
秦拾愣住了,笑还僵在脸上,她以为叶清孩子生好了,周慎便会回到她身边。
她无力地开口:“我……我姐姐还是贵妃呢。”想来想去,她二姐,好像是她唯一得底气了。
周慎握住她的手:“现在得宠的是林家的姑娘,二姐已经不是贵妃了,她的孩子寄在皇后那养。”
秦拾太久没关注外界的事,巧儿怕她受打击,让下人封了口。
周慎见她不说话了,也不忍心逼的太紧:“你好好想想吧。”,说着打算离去。
“周慎!”秦拾叫道,从床上下来,却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巧儿听到响声忙进屋,把人扶起。
秦拾站起来怒吼道:“周慎,你是什么东西啊你!你只会凭女人在朝廷上混吗!你个没良心的,当年我秦家待你不薄啊,没有我秦拾,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脚里当芝麻官呢,做人不要太贪心!要我当妾……你还不如休了我……”,秦拾得声音越来越小,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倔强得忍着在眼中打框的泪,无神的双眼朝门口恶狠狠地瞪。
周慎没有说话,看着地上的人,似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径直走出去了。
待房间没了声响,秦拾靠在床沿喃道:“祖母……你给那金像跪了这么久,求的“拾”字……没用啊……”
第二日,管家将休书送到了秦拾的院子里,全城的人一时间都知道周慎休妻,令周慎震惊的是,秦氏的残余势力似乎很不满意此举动,更有公报私仇,在朝廷上当众施压,竟连皇帝也说要他回去休息半月,不必上朝。
叁
出了周府的秦拾头戴斗笠坐在一马车上,许是有些自卑,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
马车停在秦府门口,大门换了锁,秦拾在门口坐了一下,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家了,京城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秦小姐。”一温柔的男声轻唤,她不自觉得想到,是不是周慎回心转意来找自己了。
范宗元将身上的袄子脱下,盖到秦拾身上:“秦小姐从小身子就不好,甚是怕冷,怎的这么久了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入秋了,也不知道添件衣服。”
“你是……”,秦拾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再似从前般清澈。
男子苦笑道:“在下范宗元。”
秦拾觉得这名字听着陌生,起身将袄子脱下福身:“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该走了。”
范宗元也站起来,拉住她的衣袖,将一把钥匙放在她手上:“小姐,我将秦家大院买下了,里面的一花一草皆没有碰,小姐尽管回家便可。”
秦拾有些发愣,范宗元透过白纱见她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心中一阵心疼,秦拾也第一次想到,要是自己没瞎该多好,定要将着公子的长相给记在心里,如此,秦拾住回了拾安院。
半年后――
在巧儿的细心照料下,秦拾虽然眼睛看不见 但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范宗元隔三差五的送东西,得了空就来和她聊天,每次都把她逗得笑不拢嘴,还会带她去逛庙会,会带她去骑马,会带她去外边玩。
“阿拾!你猜我找到什么了!”,范宗元在外面往屋子里探了个头,秦拾正在听巧儿读书,闻言笑着问:“找到什么了。”
范宗元叹了口气,把她转了个方向:“我在这边。”,随即笑道:“我找到那个神仙老人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疾!”
这半年下来,范宗元大小给她找了上百个郎中,倒是第一次看他那么激动,心中不免也多了几分期待。
“好了好了,老夫看完还要回山上给孙子煮饭呢,你快让开!”,老人家拉了一把范宗元。
范宗元也不恼,乖乖得站在一边,让他看。
“怎么样?”,范宗元问,老人家瞪了他一眼,他只好闭了嘴。
良久,老头抓了抓谢顶的脑袋道:“能治是能治,但很是复杂,治疗过程痛苦至极,姑娘可否承受?”
范宗元问:“就没有不痛的方法吗?”
老头又瞪了他一眼:“能治就不错了,怎么要求还这么多。”,说完,拿起药箱打算走。
范宗元打听到了他的住处,知他不肯治,便把他孙子给带走了,硬逼的他下山,他自是很讨厌眼前这个毛头小儿。
“大夫请留步,我治。”,秦拾语气坚定道。
老头愣了下,便也放下箱子,开始准备。
房间里的秦拾咬着手绢,头上插满大小不一的银针,汗打湿了被褥,怕门外的范宗元担心,硬是没叫出声。
良久,“好了……”,老头拉开门,秦拾平躺在床上痛晕过去了,一条白布遮住双眼。
“阿拾!”,范宗元冲进屋,老头见状只得摇摇头,拉着巧儿说:“丫头,你们家姑娘以无大碍,只是后期调养尤其重要,我开的这几副药一日三次,饭后吃,半月后就用这副外药,每天晚上睡前一直敷到第二天早上,直到眼睛彻底康复。”,把两张纸递给巧儿,便提着药箱往外走。
“多谢大夫了。”,巧儿追上,将三个金锭子塞到老头手上,老头却还回去:“这东西那位公子已经给足了,再多老夫也没什么用,你且留着自己用吧。”,不给巧儿推脱的机会,直接走了。
“宗元……”,秦拾小声念道。
范宗元坐在床沿:“阿拾,我在。”
“宗元……你为何待我如此好……”,秦拾丹唇微抿梦呓道。
范宗元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光秃的下巴,皱着眉:“阿拾,我清楚的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爹娘遭仇家报复,双双身亡,我娘让我跟姐姐去京城寻舅舅,在去的路上被人抓去当奴隶卖,晚上姐姐带我逃跑,我躲进了一间寺庙,姐姐为了引开那些人,被活活打死,我哭着哭着就睡去了,第二天一早,被寺庙的僧人用扫把打醒……”,他深吸了一口气,陷入了回忆。
“小孩,醒醒,小孩!”,一个高瘦的僧人用扫帚推着卷缩在墙角的孩子,孩子猛一惊醒,头上的雪掉落在地上,脸冻得通红,光着的脚丫有些发紫,鼻涕冻在脸上。
“你这样的小孩我见多了,大冬天的谁也不好过,拿了馒头赶紧走。”,僧人见他醒了,居高临下的说。
“明净,不可无礼。”,老僧人双手合十,后面跟着一老一小。
“祖母……”,七八岁的小姑娘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得慈祥:“去吧,孩子。”
姑娘跑到僧人边上,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将伞和馒头,以及一些碎银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孩边上,马上跑回去,躲在老夫人后面。
“小姐真是善良,佛祖会保佑您的,明净,带那孩子去烤烤火吧,别冻坏了。”老僧人说完,领着两人往里走。
范宗元用衣袖为床上的人擦去些许汗液:“那人给了师父不知多少银子,说就当给她孙女结个善缘,从师父口中知道,那是秦府的老夫人与小姐,在寺庙住了十年我才进京,寻了舅舅,那时我明白了,京城是个繁荣至极的地方,却与无依无靠得穷苦人没有丝毫关系,府里的下人根本不让我见舅舅,我又回到了寺庙,为了再见到老夫人和那个小姐,我参加了科举,这次,我没有被下人拦着,是舅舅亲自把我从宫里带出,进了范府,以状元郎的身份。”
秦拾没有说话,呼吸平稳,似是熟睡,范宗元继续说:“后来我打听到了,却是她嫁为人妻的消息……我只好一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有喜的时候,我真心替她高兴,知道周慎宠妾灭妻,我心疼她……却又好庆幸,老天给了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范宗元将火炉点好,小心地关上门,唯恐弄出一点声音。
秦拾这几日不能见光,范元宗便给她请了个说书的,给她解闷。
“……今日便说到这了……”说书人拱手告退,范宗元将橘子瓜子花生都去了壳,用个小碗装着放在秦拾面前。
秦拾意犹未尽:“再讲一个呗。”
范宗元说道:“一次性听完了叫他下次来讲什么?巧儿,送客。”
巧儿应下,领着他出去。
“宗元,我看的光了。”,秦拾朝着范宗元的方向认真地说。
说书人是个看不见的,秦拾也看不见,他便没有点烛,此时房间连月光都没有,他调侃道:“当真?我怎么没有看到?”
秦拾坏笑:“嘻嘻,你就是我的光啊。”
范宗元愣了半响,笑道:“说书人的话,你怎么还学上了?”
几月后的清晨―――
微一睁眼,只觉刺眼得光透过白纱,秦拾伸出五指,在眼前晃了两下。
“我……看见了!”,激动得想哭,却怕又把眼睛哭坏了,待眼泪自己回去了,跑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散着及腰的墨发,猛一开门,熟悉的院子映入眼帘,阳光透过满是绿叶的古树洒下点点金斑。
“怎的我走了,你倒昌盛起来。”,秦拾怪道。
巧儿听到声音,从另一个屋子走出:“小姐走的时候是秋天,现在是夏天。”
“巧儿。”,秦拾轻唤。
巧儿这才反应过来:“小姐……你……你的眼睛好了?!”
秦拾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我看见了,巧儿。”
巧儿却哭了,跪在地上:“多谢佛祖保佑我家小姐。”,又磕了几个头。
秦拾上前搀扶问:“宗元呢?”
巧儿说:“估摸着马上就到了。”
“吱――”,门被推开,范宗元提着几个药包。
“阿拾?!你能看到了!”范宗元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激动得大步走到秦拾边上。
秦拾没说话,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范宗元,“我一直在想,这么温柔的人,该长什么样。”,良久,她开口道。
范宗元把几根被风吹到她眼睛上的长发挂于耳后问:“怎么,失望了吗?”
秦拾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怎么会呢,我觉得,你貌似潘安!”
范宗元轻轻的弹了下她的额头道:“我可不是潘安,我是范宗元。”,见她没穿鞋,便一把抱起:“给你买了烧鸡,快进去吧。”
“阿拾,我娶你为妻可好?”,范宗元低头将鸡打开,红了脸硬是没敢看秦拾。
秦拾抬眼,有些不可思议问:“你说什么?”
范宗元却摇头:“没什么。”
秦拾垂下眼道:“我也想嫁予你,可我只是一弃妇,家道中落,又怎么配得上你。”
范宗元不语,将鸡剔骨放到秦拾碗里。
第二日,范家便派人到秦府提亲,空荡的宅院一下竟热闹起来,秦拾本在院子中与巧儿玩耍,听见这么大动静也不禁奇怪。
“巧儿,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秦拾向外眺望。
巧儿拉开门,往外走,秦拾坐在台阶上等,不一会,没等到巧儿,倒是等到了范宗元。
“宗元。”,秦拾笑吟吟得打招呼。
范宗元坐到她边上道:“阿拾,我叫舅舅来提亲了。”
秦拾愣了半响,范宗元看向那棵老树:“愿不愿意是你的事,嫌不嫌弃是我的事,你昨日说愿意了,不可反悔。”
秦拾垂下眼帘,再一抬眼却蓄了些泪,没有说话。
走完了三书六礼的繁琐程序,终是到了成亲的那一天,还是八抬大轿,还是身披红装,还是满怀期待,虽酒席没能分到全城的人,可喜糖却撒遍了大街小巷。
“咳咳,咳咳。”秦拾的咳疾每至秋日便会加重,范宗元日日为这事发愁,四处求医,来者皆说,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病,治不好,他却不信邪,当初治眼疾也说治不好,他坚信,找对了人,就能治,于是不再贴榜招大夫,而是自己四处奔波寻郎中。
“夫人,周老爷求见。”,下人说道。
秦拾又咳了好几下心中思索起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良久,丹唇微启:“不见。”
那下人却不走,迟疑了一下,说:“周老爷说夫人若是不见他,他就在府门口长跪不起……”
她并不是寄人篱下,范宗元娶了她之后便另立了府邸,这不是四大家族的范家,只是她和范宗元的家。
秦拾厌倦地抬手道:“他要跪那便跪着,他都不嫌丢人,我还嫌什么。”
下人领命,出去传话,不多时,一阵喧嚣,周慎带了些人闯进秦拾的院子。
秦拾有些惊讶地挑眉,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周慎竟这般死缠烂打。
“噗通!”一声,跪在秦拾脚边。
“你这是做什么?”,秦拾厌恶得往后移了点。
周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道:“拾儿!从前是我不好,给你磕头!”,说完几个响头,额头顿时血肉模糊,他声音颤抖地拉着秦拾的裙摆:“拾儿,我错了,我不该听我娘的话,不该查出了是叶清送的桃花酥却瞒着你,不该任由你病着不管……我求求你……求求你让范大人放过我吧……”
范宗元是刑部尚书,前段日子看秦拾病情加重,心中不悦,就去查周慎,这一查便查出周慎贪污了上千的银两,随即带人请了圣旨,抄了他家。
秦拾怔住了,她有点无法接受,她曾经竟然把这个男人当成她的全部……
“咳咳!咳咳!咳咳咳!”,秦拾用手捂着嘴咳得剧烈,巧儿忙叫人把周慎拉出。
见着毫不在乎旧情的秦拾,周慎无力得垂下了头,任凭下人拖拉,心中想着,早知道就让她那时候死了算了。
秦拾放下手,看着手上暗红的液滴,她心知,恐怕时日无多了,见巧儿回来,忙将手藏在后面。
“小姐,他的话……”,巧儿刚想安慰,秦拾深吸口气打断:“无妨。”她已经不在乎了,当务之急是现在自己这病。
“去叫宗元回来吧,就说……我不行了。”,秦拾吩咐道。
“小姐!”,巧儿本还想说什么,却再次被秦拾打断:“还要给你找个好人家,你看前几日那个来府里的丝绸商如何?看他对你挺好的,只是比你小两岁,我当时问你,你只是说要陪在我身边,没说不喜……”
“小姐!你这是要交代后事吗!”,巧儿声音颤抖,这么多年来说话第一次这么鲁莽。
秦拾喃道:“算是吧……”
巧儿出嫁,倒是自秦拾病重以来唯一一件喜事
之后,秦拾脾气暴躁了些,不许其他下人伺候,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阿拾,我才出去几天,你就又不能照顾好自己了。”,范宗元走进院子,风尘仆仆,大气还没喘匀。
秦拾支着头回答:“去了十六天。”
范宗元责备:“自己照顾不好,倒是记我走了几天记得很清,快进屋,外边凉。”
“咳咳咳!咳咳!”,秦拾用帕子捂嘴,又是血。
范宗元皱眉蹲下:“怎么变的这么严重了,快进屋。”
秦拾摇摇头:“坐下,陪我一会。”
范宗元耐心得劝道:“乖,先进屋,外面冷。”
秦拾认真起来:“宗元。”
范宗元从屋里拿了袄子,护额和手炉,给秦拾包得严严实实了才坐到旁边。
院子中的树,枯得只剩寥寥几片叶,禁不起风儿的丝毫摧残,彻底秃了。
秦拾靠在范宗元怀里,沉默了许久开口:“宗元,要是我先认识的是你该多好……”
范宗元将怀中的人搂得紧了些。
此时天上落下一片雪花,堪堪落在秦拾的长睫上,眨了下眼,便掉了。
“宗元,下雪了吗?”觉得很困,很温暖,眼前的场景又有些不真切。
“是啊,怎么十月就下雪了。”,范宗元应道,低头看秦拾半闭的眉眼。
不一会,便见地上积了一小层。
“我们回屋吧……”,范宗元红了眼,下巴靠在秦拾的头上,带着乞求语气。
秦拾没有抬头,将身子缩了缩,几乎用梦呓般的声音说:“宗元,我看到祖母了……”
“要不明日去祭拜一番吧。”
“有点困……”
“回屋睡。”
“宗元……”
“嗯……”
“今朝你我同淋雪,此生便算共白头了罢……好吗……”
“……”
“……”
“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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