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的大火足足烧了半日,一眼望去,全是焦炭灰烬,遍地的尸骨残骸,像是历经了末日一般。
李默还和北梁三万兵将大多都被烧得尸骨不存。南苏带人择了一处空地,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将所有的尸骨残骸就地掩埋。深坑上插得一块墓碑,写道:勿惹尘埃。
钟晴说钟丘元早有嘱托,希望将自己的骨灰埋在桃花林中。众人依愿将钟丘元的尸首炼化,装于瓷罐中。回桃花谷前,南苏想上悬剑山庄走上一遭,他要去祭拜他的父亲。
大雪停了没有几时,便有缓缓飘落。雪耀山的积雪似乎还和以前一样,能够掩藏脚印,遮埋岁月。
一行人上得山去,顺元清指点,来到埋骨之处。山间偌大空地,立着多处坟头。南松凤尸骨埋在最前。南苏早在山下买备鸡肉蔬菜,于是生火埋灶,做了几个简单的菜肴,供奉祭奠。众人一一叩拜。
钟晴随着南苏在墓前跪拜,历经种种劫难,此刻瞧着父亲的墓碑,他已然没有了悲愤,只是平静的望着,思念着。
“爹,苏儿找到娘亲了,您放心,苏儿定会照顾好娘亲的。”南苏这样念叨着。
忽然山后一阵风吹来,传来一阵呼喝叱骂之声。南苏觉着吵闹,扰了祭祀的清净,便往喧哗处奔去。余人随后跟上,只转过一个山坳,便见得六个面孔怪异的男女,手中拿着各样兵刃,正在林间走着。
这群人自管吵得热闹,见南苏等人到来,只道是雪耀山的客人,也不理会。
忽地一名铁塔般的大汉朗声说道:“那小妮子可是柳稍蝶?”
曲九儿一愣,她并不认得此伙人。她自小孤苦,世间除了莫清当时再无半个熟人。
一个长须大汉挥剑说道:“还真是!”
铁塔般的大汉跃上一步,问道:“你可是柳稍蝶!”
“你们是什么人?”曲九儿反问道。
铁塔般的大汉呼哈大笑:“世道不太平,咱们是替官家捉些通缉犯的赏金人。”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这一队人原来是想捉了柳稍蝶去领赏钱。曲九儿忽地轻笑,想来自己被人熟悉竟是因为一张高额悬赏的通缉令。
说着话,曲九儿迎出身子,正要抽鞭。
“我瞧你们还是找个地方种地,那样至少不会枉送了性命。”南苏拦在前,这群人冒犯了山林的清幽,也扰了南苏的心静,他便有些恼燥。
“小子,你是要英雄救美不成?”铁塔般的大汉厉声道。
“咱们连大名鼎鼎的阎王贼都擒得,识相的现在赶紧离去,大爷们可饶你们一死。”长须大汉跳出道。
“阎王贼!”莫清大惊道。
曲九儿一怔,急忙问道:“你说你们擒了阎王贼?”
“那还有假?”长须大汉轻蔑一笑,回首提来一个木箱子。
噹的一声,木箱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莫清和曲九儿定睛瞧去,这人头面上遮盖着凌乱的碎发,但也只需一眼,两人便能认出,这当真是阎王贼,米无炊。
怕是化成灰,她们也能认得出。
“柱兄,咱们最近运气当真好得不得了。”长须大汉笑道。
铁塔大汉也是呼呼大笑,回道:“阎王贼加柳稍蝶,悬赏上万两!”
曲九儿一阵惨笑,唏嘘不已。她追寻十数年的阎王贼竟然被人杀了,她本应开怀,可却忽觉黯然,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那群人瞧得曲九儿和莫清惊慌之色,只觉着她们怕了。这说话间便是各展兵刃,将动起手来。
南苏也不顾旁人,凄厉一笑,纵声长啸,便似长风动地,云气聚合。山林间呼呼喝喝,风雪卷动,不禁漫天飘舞。那最前的两个大汉顿觉烈风打面,撕裂一般的疼痛。
啊哇哇的一阵惨叫,面色惨然,跟着身颤手震,呛啷啷之声不绝,一柄柄兵刃都抛在地下。
南苏狂风中大声呵斥:“都给我滚罢!”
那群人呆了半晌,突然一声发喊,拼命奔逃,生怕晚了一步便要丢了性命。
凌乱中米无炊被割下的脑袋滚落地上,想来已是丧命多时,雪粘在面上也不融化。
“阎王贼一手无影拈花出神入化,怎会被这群平庸之辈给杀了。”戒四和尚诧异道。
“大概半月前,米无炊中了苏儿一剑,许是躲在山林中运功调息时被这群人撞见了。也或许是中了埋伏罢…”莫清沉吟片刻,忽地灿然笑道:“这件事当真随风,回头看去,你的执念总像是个笑话。”
“就这样罢!”曲九儿瞧了一眼落地的人头,转身便走开了。
众人呆了半晌,然后逐一跟上。只留得一个孤零零的脑袋瓜子,在寒风中摇晃,怕是将要入夜就会被山狼当做天赐的晚餐吧。
南苏于钟晴决定先回花郎山,看一看南柔的病情。然后便陪钟晴去往桃花谷,让钟丘元入土为安。
钟丘元到最后也没有告诉钟晴她真正的身世,许是从未想说,许是没来得及说。这些都不重要了,依钟晴的性子知与不知,无妨。
数日间,黄山和花鸣羽翻烂了谷内的医书,尝试了所有的方式,都没能让南柔醒来。南苏回花药谷之时,见得南柔终日泡在药水中,身上、头上插满密密麻麻的银针,总觉心痛。
南苏想要带南柔离开,他不想娘亲在遭受这份罪。黄山也说,南柔昏迷时间太过长久,怕已经不是药物能够医治的。不过如能寻一清幽之地,吸收日月精华,朝气露水,许能有些希望。
南苏思虑半日,便决定回到桃花谷外的崖下生活。
八个月后。
崖边,一只白毛猿猴捶胸大吼。南苏闻声赶来,见猿猴抬着胳膊,手指指向崖壁。
南苏抬头一瞧,任久道正顺着藤蔓攀下。
“任老前辈!”南苏大喜。
任久道于两丈高处转身跃下,身影飘忽,如青叶轻落。
“前辈伤势已然痊愈了!”
任久道大笑几声,回道:“那黄山老头说我需要静养,让老道士给我带回了武当山,终日吃斋悟道,没把我闷死!”
南苏附已轻笑。
“你娘亲如何?”任久道问道。他一向喜欢南柔,南柔酿的酒是他最馋的。
“气色好了许多,但是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南苏长出口气。
一转眼,南苏带着任久道回到他们所居住的草屋处。
“晴儿!快出来瞧瞧谁来了!”南苏向草屋中喊道。
南苏把之前的旧草屋翻新了,再旁边又搭了同样大小的两间。因为曲九儿和莫清也随他们隐居在了这崖底。起初莫清只是想要看看叶群的尸骨,曲九儿也不过是无处可去。可住上几日,便觉得这里很好。
眨眼后,钟晴推着南柔从草屋里走出。她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莫清和曲九儿从另一侧走回来,瞧见任久道均是大喜。二人将手里提着的鱼干、鹿肉高高举起。
“前辈当真有口福,之前晒的肉干鱼干刚刚好吃!”南苏说道。
任久道忽地一笑,“有酒吗?”
还未等南苏答话,钟晴先道:“尝尝桃花谷的桃花酒如何?这里的桃花是世上最甜美的,酿出的酒也极是甘甜。”
任久道喜上眉梢,笑声朗朗。
傍晚,月上枝头。南苏推着南柔去到他们种下的向日葵田边,月光洒下,清净悠长。
南柔的睫毛细长的,晚风轻抚过,她的睫毛微微浮动。眼皮呼呼一颤,竟缓缓睁开。
“娘,你睡了好久了。苏儿现在很幸福,这崖下鸟语花香,让人心无杂念。只是不知道娘是如何的,也不知道你一直睡着是轻松的,还是难过的…”南苏望着夜空,自顾自的说着。
忽地身后传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叫他:“苏儿。”
全书完。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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