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的路上
今天，我又一次拨通了远在家乡的妈妈的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在镇上买东西，正好这几天学校放假，她决定下午去看外孙女——我的女儿。
我远在西藏，因为这边教育条件不好，只得把女儿留在老家读小学，给她爷爷奶奶照顾。
妈妈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看她，娘家和婆家只相隔几里路，平坦水泥地面，她骑小电动三轮车来去还算方便。
妈妈年轻时不胖也不瘦，总是一头短发，看起来干练十足，现在年纪大了，反而蓄长头发挽了个结。她养育了我们几姐妹，却一个都不在身边，只能春节时回家团圆，她把对女儿的思念都放进了电话里，还有唯一留守在老家的我的女儿身上。
算起来在我近四十年的生涯里，真正陪伴妈妈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如果再减去初中时期的三年，我在她身边只有幼儿时期和童年时期的十二年。
幼儿时期，因为爸爸是村干部要忙村里的事情，农活很少顾得上。姐姐们都还小，帮不了妈妈什么，所以妈妈一直都很忙，没多少时间陪我。每天我只能跟着姐姐们屁股后面转，晚上也和姐姐们一起睡。每次我想和爸妈在一起睡一晚，就赖在妈妈的身边不走，她也只能依了我。
上小学以后，姐姐们大了些，二姐三姐也读小学，比我高几年级。可惜了聪明手巧的大姐，在我出生的时候便因为没人带我而辍学了。
小学时，别的同学每天都有一角或两角的零花钱。我的妈妈很少给零花钱，有时候一学期给一次或两次。姐妹多，妈妈给不起，所以干脆都不给，总是因着穷了的缘故，她不给我们也不要。那时，我最喜欢参加乡里的拔尖考试，只要每次我参加，妈妈都会给我五角钱，对我来说，这个数已经很多了。在小学我成绩很好，每个学期的期中期末拔尖考试我都参加，妈妈没有一次让我空着手去。
在我的记忆里，总有一种妈妈不喜欢我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又会在她给我做过某件事后而消失。比如她会在大冷天赶去学校给我加件棉裤或者棉袄；她会在我突然不舒服时赶去学校送我去村里的医院；她还让我带上家里的吃食（都是她年前做的麦芽糖之类的）去学校，省得别人有钱买东西而我没有欠嘴。
最高兴的事是每年过年之前，妈妈能请到来家里做衣服的师傅。我在家最小，平常穿的都是姐姐们穿剩下的，想穿一件新衣服比要一次零花钱更是难得多。做衣服的师傅能来，就会在家里呆上两天，给家里每人量身订做一套新衣服。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有新衣服穿，就是要过年了。
因为最小，过年我的压岁钱最多。家里长辈和爸爸的朋友来了，都会把压岁钱给我。我先在姐姐们面前乐呵一番，然后一分不少的交给妈妈，让她留着给我交学费。
小学时期，爸爸去了乡政府工作，不在家住，大姐也去了，只是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守乡政府唯一的电话室。每次我想爸爸，妈妈就会带着我步行几里路去找爸爸，吃过饭，又和她走回来，我竟一点没觉得累。
四年级的时候，二姐三姐读初中住宿，星期六放假才回来，家里只剩了我和妈妈。每天她和我一起睡觉，一起起床，我去学校，她去菜园或者水田。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串门，我就是她的影子，她在哪，我就在哪。那段时间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俩互相陪伴最纯粹的日子。
90年夏天，我去镇上读初中，结束了和妈妈朝夕相处的生活。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十多里土路，有时骑自行车，有时步行，不管天气怎样，我都会在每个星期六出现在家里，星期天再赶到学校上晚自习。
有一次下了很大的雨，我赶回家的时候，身上的外套和内衣全湿透了。妈妈很生气，责怪我怎么不到镇上大姐家过一晚（大姐结婚后在镇上做生意），这么大雨还赶回来，我听了她的话很委屈，冲她说了句：“那我以后就不回来”，然后就去换衣服，整天也没怎么理她。第二天我要走的时候，她和往常一样给我几块钱生活费，叫我路上小心。
初中读完，没去上高中，我就真的离开她了，一直在外面打工。记得第一次从广州回来的那个腊月，她从家里跑出来好远给我接包，包是她和爸当初送我出门时给我买的。那个春节我只在家过了十天，正月初又是她和爸送我出门。
以后的日子，我和妈妈很少在一起，只在家信和电话里联系。
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婚期的前夜，妈妈和我睡一个床。妈妈很激动，情绪又很低落，最后妈妈很大声的哭出来，她的舍不得，她的叮咛都融进了她半宿的浅吟低诉里。我也跟着流泪，没有劝她，只想让她和自己好好哭一场。
每次去娘家，妈妈都会做一桌子好菜。我特别喜欢她做的菜，从小到大以来，能吃妈妈做的菜，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她做菜很少要我帮忙，经常是玩着玩着她就做好了，吃完饭，我们一起收拾，然后一起聊天，给她讲她喜欢听的一些事情。
因为不在老家，回娘家的时候很少，每次只能在通电话的时候和她聊聊。“注意身体，注意休息”这是妈妈每次必须会说的两句话。随着妈妈的年龄越来越大，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这两句话换成是我必须对她说的话。
妈妈近两年总是对我们姐妹说：“我现在一年大一岁，不知道还能陪你们几年，能多陪一天就是一天。”
妈妈自然是舍不得我们姐妹的，我知道她是感叹岁月匆匆走的太快。
以后的日子，就让我们姐妹来温暖你吧！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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