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城在是一座停靠大海的城市,是昌宁世界的中心,那里四面环海,人们面对海边建了一圈的房子,宽大无比,房屋后是一片原始森林,森林里面是居安城的禁地,一般人不能去,只有每个城的主使人每年都会去一趟,所为何事不知道。
不像这个世界里,城内有很多公职人员,为全城上下的人服务,居安城内只有主使人,监管着居安城的安危、操心城内每年的庆典、学校学生的术术。这里有明显的长幼尊卑,但人民相互尊重,从不以长幼为由,做对不起他人之事。
居安城没有公立医院、没有部队,唯一的集体所在就是学校,学校虽然也是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四个阶段,但小学三年、初中高中两年,大学已经不用上了,高中毕业就要去自己练了,也可以找城里的喜欢的组织,进去求学。医生、警察、服务人员,都是居安城的人民自发,因为总有人喜欢钻研药理学,总有人喜欢做居安城的卫士,人们对于这类人尤其尊重,但他们也说只是爱好追求而已。
那里,孩子打出生便开始接受文化和术术的双重教育,文化用来形成人格,术术用来提高技能,至于哪方面的术术,经过小学阶段的基础运用之后,因人而异,想做什么做什么,但倘若你一事不做,且不说自己做何感受,人们对你的悲悯都会令你痛不欲生,自行消亡算了。
这里的人,尊重每一个有梦想的人,有专好种地的叔叔伯伯,有专好刺绣的阿姨,有专好做饭的哥哥姐姐,有专好武器的哥哥弟弟,人们在这里,找准了自己的所求,不断地深究。
我曾记得有一个老哥,打从出生就开始绕着城外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除了跑步,其他一事不管,后来居安城的主使人就让他担负起训练新生儿的重任,郑重叮嘱他,不能把孩子训练成残废。居安城的新手爸妈,对此安排很是满意,他跑步带起的灰尘,得他们一趟一趟地擦。
居安城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在这里,孤独是奢侈品,总有一些很美好的人,让你觉得生活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
打我记事起,作为一名居安城中的平民,文化课倒还好,就是我练术的技能很一般,没我一半大的孩子术术都比我高,打架这类事对我而言,就是找虐,我无父无母,一个人住,接受着左邻右里的恩情长大,格野是对我最好的人。
格野在新一代年轻人里是很优秀的存在,我还记得格野第一次研究出无形弩的时候,他才六岁,这个事惊动了当时的主使人,他专门来格野家,给他道喜,当时我也在一旁欢腾,为格野高兴,整整一个月,格野家的好吃的好玩儿的没断,都是城内的人给他送来的。
当然那件事对我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不过是好的影响。
格野的优秀衬托了我完全的愚笨,主使人从我眼前离开后,又翻身回来,我不知道他明明可以走过来非要翻个跟头,站定在我眼前,他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直直看着我,额头有了轻微的褶皱,他转头把身子扭出一个滑稽的角度问格野的妈妈,这丫头哪儿的?
格野妈妈支支吾吾地没说清楚,然后主使人就走了,没几天,我就被人虏到了主使人的房子里。
他认真地瞧了瞧我,问,你是故意的?
我不懂,我故意怎么了呢。
他见我不说话,一只手放在我的眼前,我以为他要把我戳瞎,吓得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他大概是想知道过去的我经历过什么。他的术术应该是居安城靠前的了,我这个小身板是抵不过的,我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他读取我的记忆。
他失败了,什么也没读到。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脑门上冒着细微的汗,眼神凌厉。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如此吓人的脸,我说,我什么事都没做,你要知道什么呀?
他问,你从哪儿来的?
我说,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应该是我妈妈生的。
他突然笑了,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发,说,你这丫头,你的好朋友是格野是吧,去吧,好好跟格野学。我点头,说,知道了。
我出了门,还听见他说,没见过呼吸如此明显的人,刚生下的孩子也没这么重的波动。
原来是这样,我吐了吐舌头,格野早就跟我说过了,他说我的呼吸声感觉是在打鼓,声音太大了。我说我没办法,控制不了。
后来主使人给我派了沫稚来,当时他是高我一级的学长,让他教我术术。我见沫稚长得好看,也答应了。
从此,我们三个形影不离,虽然沫稚确实术术高超,奈何神仙难教无能之人,虽然在他的帮助之下,我有了些微的进步,但呼吸声还是重。
那年庆典的时候,当所有人开始默哀一座城的消亡时,主使人又把我揪了出去,说我怎么还没长进。万人面前,我觉得他小题大做了,不甚理他。
后来沫稚做了隔声衣给我,只要我不说话,就不会被人听到我打鼓的呼吸声。
我对这一切记得很清楚。
开始上初中的时候,沫稚大约是因为骨质清奇天赋异禀被主使人带走了,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练术术,留下的我和格野便开始去海上练术术了。
防御术是每个人必练的,之所以带着格野,是因为我怕自己会淹死在海里。
格野对于很多事都是不学自会,漂在海面上也是,我还要靠着他给我的平衡板。格野把海水放在抓一把放在手心,扔向空中,两只手绕着挂在空中的海水使劲儿,我待在一边,做观看状,两只手不忘背在身后偷偷把水变成冰,这实在很丢人。
格野的水开始变成小小的颗粒,变成北斗星,变成天上的太阳,变成一面镜子,我手里的水终于有了一层薄薄的冰。
正当我高兴不已的时候,那一层冰爆了,化成水从手指缝隙掉了下去,格野看我呆住的脸,两只手啪地一合,眼前的海水迸发出数不清的雪花,徐徐往下掉。
我忘记了手里的水,为格野鼓掌,拍得水花乱溅。
现实世界的孤单与居安城里的幸福成了强烈的反差,居安城里,所有人都认识,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没爹没妈笨到家的人。但即便这样,我的生活学习都没有任何的困扰,很多人见我手里没拿着吃的就给我一篮子的水果面条,见我一套衣服穿了几天,就给我拿来新的,一开始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后来才发现他们做的衣服其实可以随身材调,颜色也是,全凭我的喜好。我想他们不愿在我面前拧出来一套衣服,可能是担心他们的术术刺激到我,打击到我幼小的心灵。
就那样,我成了居安城里穿着最花哨的女孩儿,这个情况也是结束在我搬进格野家中,格野妈妈负责我的伙食,衣服穿着则是邻居的阿姨负责,她最喜欢拿各种材料做各类衣服,我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她拿一把青草拧了一条漂亮的浅绿色披肩,披在身上的时候,还掉着绿汁,我和格野跟在她后面笑了很久。
我十岁的时候,格野妈妈说为了方便照顾我俩,就搬到格野家,他住楼上,我住楼下,我们同时上的高中。格野妈妈身材纤细,皮肤白嫩,眼角有两条好看的细纹,有着淡蓝色的眼睛,是一位特别美的人,厨艺一绝。隔三差五,格野家门前的那块海滩便支起一个巨大的伞,四周用蚕丝遮住,摆上长长的桌椅,邀请很多人聚餐。
格野爸爸是一名木匠,精通各类机关之道,他做的宝盒,沫稚都打不开,若是术术高强之人强硬打开,里面的东西也会在瞬间消失。有很多秘密的年轻人,会买格野爸爸做的三角五音盒,拿去放自己的秘密。
我刚来格野家的时候,他爸爸就送给我一个五音盒,他说,小陌啊,这个盒子是叔叔专门为你做的,你想打开的时候,你就告诉它,你有什么秘密,你也可以告诉它,它会为你保存一辈子的。对咯,这个盒子是可以缩小的哦,你可以平时戴在身上。
我给格野爸爸三鞠躬谢过之后,捧着盒子去找格野了,我说,你爸爸给我送了一下五音盒。格野笑着说,终于送了呀,这个五音盒我爸爸给你做了很久了。
真的吗?我有点高兴得不知所以,看着格野也比平日里更可爱了。我说,你要不要对着我的五音盒说点什么?你爸爸说,我的五音盒能听话呢。
格野这下开始重视我的五音盒,他拿在手里翻转看了一圈,说,是不太一样。不过,我现在能说了吗?
我点点头,你说吧,它听着呢。
格野说,我要和风陌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不分开。说完,他嘿嘿笑了起来,我也傻不愣登地跟着笑。
居安城的小时候,过得无忧无虑,除了每年的术术比赛让我头疼,连续十年倒数第一,我说我放弃比赛,他们都不行,没了我,谁还当倒数第一呢。到后来,大家已经开始不把我的倒数第一当回事,他们开始下赌注猜我今年能变出个什么玩意儿。
高一那年术术比赛上,我使了十二分的力打算变出一双漂亮的冰雕鞋,谁想变到一半儿没了力,那双鞋子就那样半拉着,惹得绕了一圈的观众大笑个不停。我又羞又愤钻出了人群,格野在后面跟过来,说,风陌,我觉得你已经进步很大了。
我摇摇头,说,没关系,我明年就能变出来了,走吧,你在哪一组?格野说他在最后一组。我们买了冰棍,坐在人群的外面,边吃边等着格野比赛。
格野在我们这一批的孩子里算是优秀的,还有个更优秀的,我只远远地看见过他,他在有一次的术术比赛上,变出了很美的一只凤凰,但是没多久,凤凰就变成了水,恢复原状了,格野当时变出了一颗星星,星星里面有一个五音盒发着光,仔细听还有音乐传出来。我觉得格野是比城南的那个孩子术术高,但是主使人说,格野的作品偏向于取悦自己,城南的那个孩子就不一样,他观察细微,凤凰可是要有很大的象征意义。简而言之,就是格野输在了没让主使人满意。我是这么理解的。
我后来还安慰格野,格野没把结果当回事,他说,研究有生命力的东西很难,风雅的凤凰确实好看,如果是我,我也把这个第一给他。我说,我就觉得你的好,多漂亮啊。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胜过风雅,那个男孩儿叫风雅的点子,我说,格野,如果你做出能永远都闪着亮的星星,是不是就可以胜过风雅了。星星一直闪,那也是有生命啊,那生命才是真正难得的,永远的。
格野把我的话听了进去,他重重地点头,说,对,以后我就研究这个了。对了风陌,我听说极地的星空很美,比这儿的更美。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我对此欢乐得快要跳起来,我早就想去了,但是格野还没有能力保护我们两个,我说,等等沫稚回来了,我们三个一起去。
格野说,好。
我们离开人群,往家走。饭桌上,又谈起术术比赛,格野压制着自己的笑,把事情说了一遍,还比划了我变到一半儿就没了的冰雕鞋,本来我觉得没什么,但是说完之后,他们想笑又不笑的表情让我多少有些难为情了。
格野妈妈大概想给我解难,说,小陌,我觉得一半儿的鞋子更好看,我明天就让你风梧阿姨给我做一双半截的鞋,穿上肯定会很好看。
我觉得我更不好意思了,格野在一边笑得缓不过劲儿,眼睛亮得像两颗夜明珠似的,格野爸爸也憋不住了,端了杯水离开了饭桌,只有格野妈妈一个人还好,虽然也笑得两条细纹弯了起来。
后来格野便时时教我他自己琢磨出的用力的方法,奈何我真的天赋有限。频频失败之后,格野说,风陌,没关系,以后你想要的我给你做,你也不用费劲心思学了,只不过我终究术术不是很厉害,我们去极地看星星的日子可能要往后推了。
我对此很感谢,说,格野没关系,去极地的话,你在海上漂,我在海里游,我打算去学游泳。
说完我俩相对面哈哈大笑,眼前的海面竟也泛起了可爱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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