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这不是沫稚第一次来这里,因为他熟门熟路便到了一处架在红树林上的房子里。
这里离海边不足半公里路,长满鲜红如夕阳般的红树林,看去红彤彤一片很是好看。沫稚在这儿安了一个家,站在房子里,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红树林内,仿佛要看穿了它。
他自言自语道:再等等,等等再出去。
我不懂他在等什么,过来一路,虽然也有不少昌宁世界的味道,却也不足以让沫稚如此。
我紧贴着沫稚胸口,知他此刻心神不宁,似是在焦急地等着什么。突然他纵身一跃跳入了红树林内,向他一直望着的方向飞去。
风从我身旁掠过,我能感觉到远处一股沉闷的安静离我越来越近。
原来是他们。
北阁楼的三位,以及我从未谋面过的几位穿着赤色长衣的男人,隐秘在树林内,看向同一个方向。还未近身,他们便转身朝向沫稚,待看到沫稚身形,他们便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位北阁楼的人朝沫稚招手,沫稚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一边。
他说,沫稚,此事关乎昌宁安危,你莫要莽撞行事。
我听得沫稚的心跳停了,又开始更猛烈地跳动。他不听眼前人的劝告,他要莽撞行事了,行什么事。
我安静地待着,敛了所有能被察觉的声响抖动,只盼着别给沫稚添麻烦。
娘,安儿怎么样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所有的人身子猛然躬下,随时都可能从这里窜了出去,沫稚也是,他的心跳声砰砰砰地让我耳朵生疼,他是真紧张。
别着急,还早着呢。一声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所有人又突然像木偶般泄了气,放松了下来。
沫稚轻身一跃,转眼又回到了红树林的房子里。
我看他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带着一股期待的悲凉,未遇到我之前,原来他已如此心事重重了。
他站了好久,太阳开始西下,天边的云红成一片,车厘子般的夕阳慢慢停在了海天相交的地方。
那一抹余晖透过树叶洒在沫稚的脸上,说不出的静美。
他突然低头看了我一眼,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不想摇头也不想点头,他好像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便继续自言自语。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眼熟。
我之前遇到过一个人,她很美,很美。我从未见过那样美的人,美得动人心魄。
我见过她两次,她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把精巧的剑,她身上有一种孤独的悲伤,那么多年,她好像一直都没有高兴过。
我找了她好久,她说她不出居安城,可是我翻遍了居安城,再也没找见她。
我去问长生殿的阿婆,她说过了三生河我就能找到她。
我知道阿婆在骗我,她觉得我过不了三生河,我不信,我将自己困在雾林里困了五年,我便过了三生河。
可是过了三生河,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她,我便来到了这里。
你知道他们在底下要干什么吗?
他们要杀了那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因为那是昌宁世界的人的孩子,可他的母亲不是昌宁世界的人,他不能来这世界的,他应该是,不被祝福的孩子。
我理解他们,但我不会帮他们。
无论如何,那是个小生命。
我会祝福他的。
沫稚说着便温柔了起来。
我心里生出浓浓的恐惧,若我真是沫稚一直找的人,那现在这算什么,我已经影响到了沫稚的前尘,不自觉地我便开始抖了起来,我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沫稚,我便恨我自己太弱懦弱无能,非但不能救他,还害他长眠不醒,受那寒冰的毒。
这样抖着我就从沫稚的胸前掉落,趁他未抓住我,便径直坠向红树林底。坠至一半,我已幻形成人,转身向那所房子跑去。
刚才那人的声音,虽说听过没几天,却再不能忘。
风承天。
还未到跟前,我便肯定风承天便是刚刚说话那人。
再没见过比这更简陋的茅草屋,和居安城内的一模一样,
我站在离茅草屋的不远处看着,屋内是风承天焦急的声音,他说,安儿,你疼不疼,你疼的话你咬我胳膊,你使劲咬我不疼的。
接着传来女子焖哼的声音,应该很疼,生孩子肯定很疼,我见过很过疼不过跳楼的。
我想帮帮她,趁树林里那些人不防备的时候,我将茅草屋搭了一层隔音屏,站在窗户底下,我看见风承天眼泪婆娑地抱着叫安儿的女子在床上坐着。
我一边小声说着“小家伙动一动动一动”,一边将南阁楼风老阁主送我的针剂送了一针进入了安儿体内,只听她啊一声,风承天个呆子还未反应过来,一声清脆的哇哇声便将隔音屏冲个粉碎,我惊了又惊。
隔音屏刚碎,沫稚的斩龙刀便插在了草屋门口。
紧接而来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他们是有备而来,且抱了务必杀了孩子的心而来,他们的眼里,规矩超过了一切。
我虽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却可以选择将那孩子好好保护着。
当我转身想抱走孩子的时候,我看见沫稚,他温柔地盯着那个孩子,一动不动。
我想过去拉一把沫稚,只听他说,原来你在这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