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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有没有觉得，女儿真被鬼上身了？”
“你在说什么！你还真信了那村里的疯婆子！”
被妻子洪丽推醒的贺飞，十分不耐地嘟囔两句，“明儿还上班呢！”背过身睡了。
洪丽睁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晚上在客厅里发生的一幕。
晚上九点半，她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觉得客厅灯光稍暗，也没在意，突然看见女儿贺小琍正压在沙发上，用一个枕头死死捂住弟弟贺小远的脸！
洪丽惊出一身冷汗，上去就叫：“小琍！小远！”
但贺小琍转过一张无辜的脸来，她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那枕头只是软软托住两岁的小远，女儿正在给小远喂奶瓶的奶呢。
“我抱累了，就放在沙发上喂，怎么了？”贺小琍十分困惑。
“没事，没事，妈妈工作累了，头昏。好了小琍，洗澡去吧。”洪丽一时不能平复，抖索着手接过奶瓶，顺手把小远抱了起来，抱得紧紧的。
白胖的小远在怀里咯咯直笑。
虽然虚惊一场，洪丽还是不能忘掉那个场景。
其实十六岁的小琍一向乖巧懂事，奖状拿了满满一墙，还帮着干家务，照顾弟弟，或许学业压力大，平时不太说话。
但等小远满月之后，一家四口回村给小远上香祝祷，洪丽还是顺路找了一位据说很灵的老道婆，测一测命数。
“你这儿子必定富贵不凡，女儿嘛——”老道婆拖长了声音，洪丽急忙又塞上一张钱，是张五十：“女儿怎样？”
老道婆眼珠子转了转：“阳气不足，恐有邪秽侵身。”
“怎么破？”贺飞不耐烦：“直说吧！”
“无破解法。新生儿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恐有冲撞。”
“荒谬！”贺飞听了，扯着妻子就走：“都说别信这些，偏偏送钱给他们！两姐弟还冲撞？会不会说话？”
发了好一通牢骚。洪丽起初有点忌讳，但和贺飞工作都劳累，在事业上升期舍不得雇保姆，双亲年龄又大，家里少不了还得贺小琍多操心，仍将小远交给小琍照料。
许是心鬼作祟吧。洪丽安慰自己，睡了过去。
次日早晨，洪丽一早起来，先去望床边的婴儿床，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空空如也！
贺小远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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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丽急忙冲到女儿房间，生怕女儿也来个消失无踪，推门一看，小琍好好地在床上酣睡，心神稍定，再仔细一看，立刻尖叫起来：“贺飞！贺飞！你快来呀！”
贺飞揉着眼过来：“干什么？”
小琍被叫声惊醒，正掀开被子，而弟弟小远正睡在床的边缘，也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了？弟弟怎么在这？”
贺小琍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洪丽连忙把小远抱起来，左右仔细打量好几遍，确认没有异样，才对贺飞低声埋怨道：“你瞧吧！就是不信邪！你说这怎么解释！”
贺飞不能解释，觉得是小琍捣鬼：“小琍，这种玩笑可不能开，要是弟弟不慎掉——”
“爸，你在说什么？昨晚，我早就睡了呀？”贺小琍打断他，一脸委屈和莫名其妙。
“你别冤枉女儿了，小琍去吃早餐吧，快迟到了。”洪丽看着小琍出了客厅，才拧着贺飞胳膊说：“肯定是鬼邪上身了！我看看，会不会是这房间风水不对，和小琍不对付了？”
左右打量一下，又说：“我看，是有些阴气森森，还是换到小远那间吧！他是男的，阳气重，压得住。”
当晚贺小琍就搬到另一间房去睡，在宽大的书桌上安静写作业，没有再发生别的事。
洪丽觉得自己做对了，松了口气。贺飞无奈，也就由她：“随便你吧！这样下去非折腾死人不可！”
“嘘，别说死死死的了！你没发现小琍已经压不住邪了吗！”洪丽还没迈过那道心坎，狠狠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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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贺飞母亲提着红皮鸡蛋从乡下来了，一进门就放下东西，洗手去抱贺小远：“我的亲亲孙子哎！”又向贺小琍招手：“来，奶奶带了橘子，你去洗洗吃。”
“妈，晚上您睡小远房间，我给您铺床啊。”洪丽笑道，贺母打量一下，不满：“怎么换了？以后小远大了就睡这？”
“妈，你不知道，这房间和小琍冲撞，净出些邪事。”就把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可不信！一个闺女，哪就那么金贵了！”贺母白了她一眼，扭身去做饭。
餐桌上，贺母忙着给小远喂果蔬糊，见洪丽把蒸鱼端上了，自己饭没吃两口，赶紧把最好的鱼肉剔出来，一点点挑刺磨碎，才喂给小远。
洪丽给小琍夹了一大块排骨：“来，小琍，你也吃！”
微波炉里“叮”地响了一声。
“什么呀，妈，还有菜？”洪丽问道。
“没啥，没啥。”贺母端出一碗嫩嫩的蒸蛋：“怕不够熟么。”和鱼肉一起，拌在糊里喂小远。
“奶奶，我也想吃。”贺小琍怯怯说。
“这蛋是喂养的鸡下的，总也没几个，小琍，往后再下一茬蛋，再给你吃，啊？”贺母头也不抬哄道。
贺飞又给小琍夹了一大块排骨。
“好的，奶奶。”贺小琍大口嚼着排骨，并不在意：“这排骨咸了啊！”
次日，贺母隐约被一阵孩童的哭声吵醒，起来一看，天已经亮了，哭声却还很近，越来越响亮。
她顺声望向房间一个小窗台，吓得马上清醒了：“洪丽！洪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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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丽飞快跑进来时，贺母已经把小远抱在怀里了，一手拉着揉眼睛的小琍，一见到她就絮絮说道：
“真是吓煞我！两个孩子都躺在这一方窗台上，被子也没有！怪道小远在哭呢！你们也没安个防盗窗的，要是掉下去了……”
“别说了！天啊！他们怎么会跑到这房间里的！什么时候！”洪丽一头乱麻，见窗户关了大半，不至于危险，但心里还是余惊未平：
“难道这是凶宅？风水不好？”她找到贺飞商量：“不如搬家吧！”
贺飞皱眉：“哪有这容易！我看，要真像你说的，小琍被附了身，那就顺着那鬼邪的意吧！别违逆它就是了。”
中午吃饭时，贺母蒸了两碗蛋，不停地给小琍夹菜。饭后，小琍想要像以往抱弟弟小远进房里，哄他午睡，贺母连忙接过来：“小琍，你不是学习紧张吗？我在这住一段，你先别操心了。”
晚上洗过澡，小琍要去洗衣服，洪丽看见，就说：“扔洗衣机和我的一块洗吧！功课多，你也别太大压力了，去看看电视。”
贺小琍感到十分奇怪，问道：“妈，我是怎么了？得绝症了吗？之前发生的事呢？连弟弟也不能抱了？”
“别问了，没啥没啥，你学习就行，妈在，出不了大事！”洪丽说着，又问女儿有没有感到身子不适，贺小琍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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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静地过了下去。贺小远上小学时，正是顽皮时候，整日吵吵闹闹，跟暑假回来的姐姐贺小琍不大对付，也不亲热。
这天全家去游乐园玩，碰碰车只剩下三辆空的，还都限单人坐。“爸妈，弟弟，你们玩吧！”小琍看见父母为难，主动说道。
洪丽觉得那事已经过了，也就放下心来，三个人在狭小的场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姐，我渴了，给我买可乐！”小琍忙着拍照，音响又吵，没听见贺小远的话。贺小远一出来，没看见可乐，马上就闹起来，洪丽便和贺飞去买水。
他又见姐姐在摆弄手机，抢着要玩，身高不够没抢到不说，还不小心把手机碰掉在地。
贺小琍捡起来，还没说什么，贺小远见父母回来，像看见靠山，急急地说：“姐姐不给我看照片！”
“小琍，手机坏了？还能用吗？”洪丽没理儿子，先问小琍。
“没事，屏碎了，能用。”小琍笑笑。
晚上逛街时，贺小远一路在摆弄手里的玩具，不慎撞到了行人，跌到地上马上就碎了，就冲洪丽又哭又闹：“妈，我的恐龙模型坏了，你给我买个吧！”
这小小一个模型十分精巧，价格昂贵，但贺飞刚涨了奖金，就爽快说：“成，儿子，咱们买！”
夜里贺小远抱着自己的新模型甜甜入睡。半夜他口渴醒了，喝完水回来，刚盖上被子，就觉出了不对。
被子里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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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远怎么了？”洪丽听见哭声，赶紧过去看，只见房里开着灯，小远光着脚站在地上，哭着指指被子：“你看……”
被子里是贺小远摔坏后，扔掉的那个支离破碎的模型。
贺飞也过来了，和洪丽对视一眼，知道又是奸邪作祟，无法向贺小远解释，只能哄着说：
“没事啊，乖，是这样的，姐姐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呢，不喜欢顽皮的小孩子，所以你要听姐姐话，不然他会惩罚你的。”
贺小远还小，也不敢多问，像是信了。
洪丽心里还是不舒服，第二天就上街给小琍买了个新手机。贺小远也不吵了，成日安静地玩自己的玩具。
小琍看到新手机，又看到小远讨好地拿来冰可乐，一脸莫名其妙：“又发生啥了？昨晚，我好像听到了啥哭声呢？”
“没有的事，楼上闹老鼠呢。小琍啊，你前天说要去书店吧？走，爸也想买两本杂志了。”贺飞穿上外套，带着小琍出门。
洪丽在心里叹息，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呢！只求别再出啥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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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小琍以优秀成绩领到大学毕业证书后，不肯考公务员，执意要去上海一家企业打拼。
贺飞首先表示反对，认为她该留在本市，平常能回来不说，今后还能帮衬帮衬弟弟小远。
两年没再犯乱子，洪丽仍有些担心，但关系到长远大局，便也站在丈夫一边，劝女儿留下。小琍就说再考虑考虑，明天再找找本市的单位。
洪丽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被浓烟呛醒，一看：家里起火了！一心记挂着儿女，连忙快速推醒贺飞，一块飞跑去房间。
恰是小远那间房浓烟滚滚，而烈火熊熊之际啥也看不清楚。
贺飞咳嗽着去拧湿毛巾捂住口鼻，就要往里冲，只听见客厅里传来小琍的喊叫：“爸，妈……”洪丽一看，小琍抱着刚醒的弟弟，只是睡衣被火焰灼破，头发有些凌乱，仿佛没有受伤。
“我醒来就看见着火了，赶紧去抱弟弟……怎么就着火了呢？”小琍自言自语一般问道，一脸迷惑。
洪丽和贺飞不再作声。
将房屋受损的事处理清楚后，修复期间，洪丽和贺飞先借宿亲戚家一段。同月，贺小远在机场抱了抱贺小琍，送走了远去上海工作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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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小琍的婚礼，我，我很高兴……”喝醉的贺飞大着舌头致辞，“这些年，我们，我们经历过不少……”
洪丽怕他丢了脸面，连紧把他拉下去，把话筒接过来：“我们一家四口经历过不少风雨，但有幸得上天庇佑，让我们幸福美满走到今天……”把场面应付了下去。
但没瞒过所有的人。
新郎看见岳父酒桌上又数次欲言又止，在家宴之时，趁小琍去换衣服，特地悄悄问：“爸，你想说啥啊？”
“没啥，没啥。”贺飞见洪丽给他使眼色，硬是吞下了话。
“爸，您坦诚说吧！我是无神论者，怕啥？”
见女婿如此，洪丽也就不作声，让贺飞把事情全都说了。
新郎听闻，也感到惊奇，等老人一走，就把那些事情简要给小琍说了说，挠着头问：“是不是真的？”
小琍笑了笑。
她想起弟弟出生后，自己疲惫劳碌的躯体;想起那间分给自己的狭小房间;想起奶奶轻视的目光;想起弟弟顽劣欺人的模样;想起父母想逼自己留在上海，以便帮衬弟弟的场景……
她想自己可真是自私，可如果不这样，对她又算得上公平吗？也得亏母亲洪丽迷信，那老道婆虽为讹钱，却无意中助了她一臂之力。
她洪小俐没有伤天害理，只想为自己争一点荣宠啊。往后，一切终将回归和平了。
见洪小俐没回答，男人去呵她痒，“让你不说！让你不说！告诉我嘛！”
女人笑着躲开，脸上有了落寞无奈的样子，轻声道:“你信不信——其实妖邪，也不愿附身于人的呢。魑魅虽怖，还远远较不上人心——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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