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过日子紧紧巴巴,家家少不了的是咸菜缸和咸菜碗,离了咸菜好像吃不下饭。于是,腌咸菜成了家常便饭。
初春第一批咸菜是香椿。房前屋后,林林立立长满了笔直的香椿树,香椿要吃嫩,掰下来用盐揉,隔一段时间腌透了,就可以吃。香椿里揉进薄荷和花椒芽,更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回味。
春天的苦菜也可以揉咸菜,揉出的腌菜苦里带着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甘甜。
暮春盛夏,各种蔬菜瓜果上市。鲜嫩的花椒可以腌出麻麻的咸菜,嚼在口里,花椒种子被咬破的感觉也不错。有时候甚至小杏山桃也可以腌制出可口的咸菜。小葱,芫荽,芹菜,莴苣,青辣椒,水萝卜,黄瓜,蒜苔,各种时令小菜,酱油香醋,掺上香椿芽咸菜,很快泡制出神咸菜,脆辣爽口。
秋天里的冬瓜也可以闷制酸咸菜,最妙的是煮一些黄豆进去一起发酵,酸香可口。秋天豆子,花生熟了,煮了也可以调制上好的下酒咸菜装盘。
秋后炒玉米,炒黄豆,掺杂一起,在碾盘上碾碎,加盐糖发酵,可以自制成酱。酱可单吃,黄瓜小葱蘸酱,清脆可口。秋后的辣椒,茄子也可以腌制上好的咸菜。
最上乘的咸菜是咸鸡蛋,咸鸭蛋和咸鹅蛋。先熬制盐水,凉透,盐水比例是技巧。蛋洗净,装坛,浸盐水,泥封口。待到时日,取出煮熟,刀切两半,蛋黄流油,垂涎三尺。吃罢可继续放蛋,蛋上用铅笔标好日期,顺序取之,避免乱套。
瓜菜半年粮。秋后萝卜腌咸菜既是储存的方式,也是为来年青黄不接丰富餐桌的手段。
细长的萝卜,掐头去尾,洗净,晾干。洗净咸菜瓮,放一拨萝卜,撒一层盐,另可放入茴香枝,花椒调味。随时也可以放入一些其他可以腌的菜蔬。咸菜瓮可放在房屋角落,也可置于院落犄角旮旯,但一定要遮盖严实。放屋外可以从山上背一块薄石板压盖,最好的有废弃的大锅,倒扣在瓮顶最严实,千万别下雨的时候进了雨水,更可以防止老鼠壁虎掉到瓮里。
不急着吃,萝卜咸菜需要一两个月才腌熟,时不时可以投入菜根白菜帮,一瓮咸菜,吃过冬天,迎来春天。
腌咸菜离不开盐,那时大盐粒1毛4一斤,很多人家穷,连盐都秤不起,端着碗到邻居家借盐是常有的事。穷苦的日子里,不是想腌什么咸菜就可以腌的,能吃上盐对有的家庭来说就不错了,赶上农忙,咸菜对他们来说就是美味佳肴。
人口多的家庭,一瓮咸菜很快会吃完,只剩下盐水。捞来捞去,总想捞到哪怕半根咸菜根儿。吃咸菜的穷苦日子不堪回首。
70年代,我们村里老支书家一大窝子八九口人。一个冬天的晚上,支书一家吃窝窝头,喝玉米糊糊。那时点煤油灯,为了省钱,也舍不得点灯,黑灯瞎火,一家人摸着黑围着桌子吃饭,黑暗里饭桌上的菜早已精光。抱着一线希望,支书家的大儿子又到咸菜瓮里不断捞拉,希望能有所收获,但只有半瓮咸菜水了。这时,奇迹出现了,他居然打捞到了似乎半个小萝卜,那小萝卜的细长的根很完好。大儿子很知道好歹,先让支书咬一口。支书接过来,长叹一声,又把它递给了妻子。妻子试着咬了一小口,没咬动,想是自己牙口不好。于是,她又把它递给了馋的要命的小儿子,小儿子朝着大头咬下去,几个哥哥姐姐异口同声地说:“你可给大伙留一点。”小儿子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别的原因,他居然也没有咬动。这时,支书大女儿主动说:“我到厨房里切一下吧。”
一会儿工夫,她回到了屋里,说看不清楚,怕切着手,需要回来拿火柴点上灯。磨蹭了好一会儿,她两手空空回来了,失望的说:“那萝卜不见了,怕是让该死的猫叼走了。”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兄弟姐妹很是失望,其中一个弟弟半真半假地说:“不会是让大姐你偷吃了吧?” 他们都知道大姐平时有好吃的都留给弟弟们吃,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大哥一个巴掌打在弟弟的屁股上,嫌他胡说八道。大姐默不作声,黑暗里啜泣起来,大家以为或许她弄丢了萝卜咸菜,也或许受了冤枉而伤心。
后来老支书去世的时候,大姐回来奔丧,哭诉那个晚上的萝卜咸菜其实是一只淹死在咸菜翁里的死老鼠。
岁月悠悠,现在吃咸菜是不健康的,人们避免过多吃咸菜,很少有人再吃咸菜,而酸甜苦辣的腌咸菜的记忆却很难抹去。
2024年3月19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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