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善悟在入宣室之前,路上偶遇了太后娘娘,小喜子一直低垂着头,本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许是国师终于劝服了陛下,刘彻再也未提起那件事。
长门宫的禁制也都撤了,陛下又重新便回了当初那个杀伐果决的陛下。
只不过中宫空虚,没了那位主子的存在,又有平阳长公主的费心,七月陛下万寿节之后,后宫之中很快便是姹紫嫣红。
万寿节当日,馆陶大长公主并未出席。自此之后,陈氏开始走向式微。
万寿节刚过,陛下有意御驾亲征,收服匈奴及西域诸国。
临行前,卫夫人有孕的消息递回宣室的时候,小喜子也不得不为这个主子的好运气喟叹。
无边无际的广漠,风往来间带起尘沙飞扬,零星棘草飒飒作响。马蹄踏在地上,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声音。
刘彻亲临雁门关方才知道,女乔城中,有一只轻甲骑兵,曾一夜攻破雁门十三关,而后退守女乔城未曾外出,自那之后,雁门将领再未同女乔城起过纷争。
女乔城近日深受沙漠马匪骚扰,那马匪扎营结寨,便在女乔城外三十里处。
九月初二,往年的这日,刘彻都是带着百官在上林苑秋狩。
而今年,他却是策马登高,俯瞰远方女乔城的守城。
城墙之上中火光绵延数十里,时不时有几队巡逻的士兵走过,马靴轻踏之声,遥遥传来,彷佛也一下一下敲在心头。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沉默无言。
事实上,没有人赞同天子的此番行为。
女乔城城主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以一种中立的态度立于大汉和匈奴之间,给过往的商队提供大漠之处的安息之所,他们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陛下不能容。
刘彻抬头,耳边,是北地常年呼啸飞扬的风沙。他伸手解下马鞍上悬着的一壶羽箭,搭箭弯弓。刘彻微微眯着眼盯着东面,嗖嗖连声,羽箭撕裂了风沙,带出张狂火焰,吞吐着触及到女乔城城墙。
只听山坡之下也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随之而起的喊杀彻响天际,一队铁甲骑兵直冲女乔城。
战马嘶鸣,风声萧然。拉弓的手臂已经微微麻木,远方,长枪刺穿铠甲,战马风中哀鸣,无数喊叫、混杂着飞溅而出的鲜血,这些彷佛一道无形战火,一直绵延,没有尽头。
刘彻终是没能瞧见那名震他军中的轻甲骑兵,未等他的军队攻下女乔城门,那女乔城主已经送书愿降。
见到那个似曾相识的脸庞的时候,刘彻心中的一切猜疑终于尘埃落定。
果然,他费尽心机抢来的阿娇,还是要走回她自己路上去了。
“陛下别来无恙。”念嗔如是说道。
“你早知朕要来?”女乔城几乎没做任何抵抗便递了降书,虽说借着他的手除去了进来一直对其虎视眈眈的沙漠匪徒,但是那传说中的轻甲骑兵却是丝毫未伤全部奉上,被收入李广的中兵。
大汉的骑兵一直比不上匈奴,如今有了这支轻甲骑兵,便好比如虎添翼。
思及当初他假意落崖的时候,亦是李广帮着阿娇替他守住了皇位,刘彻眸色一暗。
“公子有令,若是陛下亲来,便将女乔城亲手奉上便是。”念嗔的话铿锵有力,带着大漠的豪爽,“银翼轻骑由当年的匈奴太子亲自训练,所选士兵皆为精兵,陛下有心给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我等自是恭以绵薄之力。”。
刘彻犹还记得,这个侍女当初跟在刘荣身边时的温柔笑意。
当初养在大汉宫中的金丝雀,已经在这大漠孤烟中,成长为了直击长空的雄鹰。
“你家主子,倒是心系天下,连於单都收服了。”刘彻轻笑。
“我家公子心系的,不过一人罢了,置于於单殿下,也是因着欠了翁主一个人情而已。”念嗔看着刘彻,不卑不亢。
刘彻听到“翁主”二字,心猛地一揪,“翁主?”
周身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可在城中?”
一直跟在刘彻身侧的小喜子这时候后背爬满了冷汗,额头上更是汗如瀑下。
念嗔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甚至有些毫不隐晦的幸灾乐祸。
“不巧,因着战事起,翁主刚离城。”
刘彻闻言,手中青筋暴起,一双眼带着炽烈的杀意,“朕倒是不知,公子羽也能教出这般信口雌黄的人物来。”
念嗔闻言轻笑,“陛下不信?”
“朕为何要相信?”
“无论陛下信不信,我家公子倒是有一句话让奴婢代为转告。”
刘彻瞧着这无法无天的侍女,她虽口称奴婢,却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就好似当年的刘荣一般,看似温润和善,实则高高在上,当真是该死。
“他想说什么?”刘彻眯起眼,手却慢慢松开,转身到书桌前,提笔,欲要写下些什么。
“高处不胜寒,拥有的越多,越容易身不由己,陛下既然选择了坐拥这万里江山,那么这千山万水,便让死去的他,陪她去看吧。”
刘彻正要落下的笔,突然顿住,良久,朱红色的墨汁滴落,浓如鲜血,久化不开。
“念嗔退下了。”说完了该说的,念嗔福礼便离去。
作为降臣,刘彻未发话,他人倒也不敢拦她。
小喜子早已跪在刘彻脚边,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同刘彻解释那黄粱一梦。
许久,方才听到刘彻声音响起,“你可知,为何朕笃信那不是梦。”
没有一脚把他踹开,小喜子心中的大石便落下,至少这条小命保住了。
刘彻怔怔地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小喜子,许久才低声道:“我抢了她来,如果我弄丢了她,便真的是丢了,连梦里,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她不来的,连他的梦她都不会来。
她当初的回来,不过是为了除去他体内的子归蛊的母蛊。所以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小喜子孱弱的心脏,突然有些堵。
“朕曾以为,朕这辈子,不会有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却没料到,孤家寡人便是这么回事,怎么来的,就要怎么去。”
小喜子听见此语,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涩,他的声音带着些干涩劝道:“陛下,您求得……求得不是她啊。娘娘是好,可是陛下,奴才斗胆问一句,她那样好的时候,您在哪儿呢?。”
陛下,这份缘,是您求回来的,可是,也是您自己不要的啊。
这一章是不是跑的有点远?上一章还在宣室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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