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我成长的太快,还是离家的时间太久。
童年的些许回忆越来越模糊,以至于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想来想去都构不成完整的轮廓,竟也觉得有些许遗憾了。
那个还全是由土路,红土胚和黑瓦片组成的小村落,渐渐成了梦里也难以描述的记忆,仿佛是上辈子了。
在这土路和土屋之间,总是有那么几个没有家的人,或者说,房前屋后,村头村尾,处处都是他们的家。
好像他们比住在屋子里的人有着更加敏锐的判断力,因为凡是能遮风挡雨的墙角旮旯,都能看到他们用破衣烂衫随意垫起的“床”。
但他们中最有名的一个,却从来没有人,看到他蜷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人,大多也会抓耳挠腮半天想不出一个这样的地方。
日复一日,他就这样神奇的出现在早晨的村里,到了太阳落山又神奇的消失。他的手里时常攥着几个土疙瘩,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不过这都是他得了疯病之后的事了。
大概是为了图吉利、积口德的类似目的,那个年代大家都喜欢称叫花子为“顺发”。久而久之,这个包含了美好期愿的名字,成了他的专属名称,其他的叫花子还是叫花子,但他是顺发。
他顶着一头多年不洗硬得打卷的中长发,时常一身黑衣,因为实在看不出来衣服原本的颜色。虽然都是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货色,但也穿的周正。一双只有等到找到下一双鞋子才会换的“拖鞋”——为什么是拖鞋呢,因为不管什么鞋,都能在他常年行走的磨损中成为拖鞋——有时候会有村民把不要的旧衣服,旧鞋给他,他好像也不太会说话,沉默着收下了。
不多大多时候,大家都会给他几个洋芋和辣酱,他便拿到村里炼焦煤的土窑里,烤熟了就着辣酱吃。
等冬天到了,偶尔还会看到他穿着好心人给他的旧军大衣。他那个的样子是我在多年之后第一次看到“最潮乞丐犀利哥”的照片时,脑海里首先浮现的画面。
那时我约莫四五岁,正在上幼儿园,上下学路上到村里只有一条两三米宽的土路。
在路上时常会遇到“顺发”,调皮的孩子总是会围着他,又蹦又跳嘴里还不停地叫着“顺发!顺发!”。
他也总是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从不说话,该走路走路,该发呆发呆,也不会捡起土块向孩子们砸去,所以孩子们自然胆大了起来,把戏弄他做为一个上下学路上的小乐趣。
不过除此之外,大家也没有再做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
但如果是其他的叫花子受到同样的挑衅,就会选择这样的攻击,甚至还会追得孩子们鬼哭狼嚎地逃跑。不仅如此,其他的叫花子还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那时大人都会教育孩子,不要欺负顺发,更不要招惹其他的叫花子。
因为顺发让人可怜,其他的只叫人可恶。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顺发就是村里的保护神,保佑着村里所有的一切。
当其他叫花子只能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时候,顺发几乎每天都能得到集市上米线店的青睐,大家都会把剩下的米线装塑料袋里,然后给他拿去充饥。
所以有时候,也会看到一副有趣的景象——顺发蹲在路边用筷子挑着塑料袋里的米线吃的正香,旁边几只土狗直勾勾盯着他尝的直掉口水。
不知过了几年,顺发在村里出现的频率渐渐减少了。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出现总能伴随着周围的狗吠,然后逐渐发展为半个村的狗吠。要知道,之前村里的狗都是不咬他的。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暗暗觉得顺发已经不是以前的顺发了。因为他身上的某种带有迷信的特质,好像随着狗吠渐渐消失了。
村民对他的施舍和关心也少了很多,转而是冷漠和猜疑。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出现时,嘴里“呜呜”的哼着,手里总是捏着几个土疙瘩。就像是某些饶有兴致的人哼着小曲儿,盘着两个核桃。
有人说他是被哪个小砍头,遭雷劈的用石头砸了脑袋,砸傻了。
有人说他是被狗吓得,捏着两个土疙瘩随时准备打狗。
也有人说,他看到顺发躺在哪哪的山沟里,铁定是摔了一跤把脑子摔坏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测着,就在这七嘴八舌的猜测逐渐减少的时候,顺发也渐渐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的死活。
后来也偶有人突然猜测:
“他会不会被人贩子拉去挖器官了?”
然后引得众人一阵鄙夷,
“傻子谁要啊?这些年了,怕是死在山里了。”
“诶!别瞎扯,我还得上山砍柴哩!”
“就是!不要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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