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足够好

等我足够好

年少时光里，爱对了是爱情，爱错了是青春。（题记）

01

唐阳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聪明、有礼貌……

沈韩四岁上幼儿园，第一眼看到白皮肤大眼睛的唐阳，就拼命挣脱了母亲的手，扑了过去。

她一脸幸福的围在唐阳身边，像看一个布娃娃似的，到处乱抱。

唐阳性格沉静，沈韩从小泼辣。但她只要一呆在唐阳身边，比如摆个积木、画个画什么的，说话就会轻声细语、奶声奶气，人也安静了下来。

她曾不止一次的冲幼儿园老师“拳打脚踢”，非要搬凳子到后面和漂亮的唐阳坐在一起。无奈实在是个头不够，即使死伸着脖子也看不见黑板。她一着急上火，一把把前面小男孩的头发扯到一边，小男孩含着泪嘟着嘴，气呼呼的走开了。

每次吃饭，沈韩都必须要和唐阳一起吃。并且在吃之前，把自己碗里的好菜好肉都挑出来给他――她满心希望唐阳吃完之后能再长漂亮些。

偶尔唐阳不想吃饭，她也跟着不吃了，两人坐在那儿，一块发呆。

放学的时候，唐阳总会被白色的小轿车接走，而沈韩则每天步行回家。经过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都是沈韩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那时，唐阳总会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笑着跟她挥手说再见。沈韩一蹦三尺高，朝着汽车的方向使劲地挥手，“再见！唐阳再见！”然后一直呆呆地目送着汽车直至消失在前方。

在只要能看见唐阳的地方，沈韩一定形影不离。她画了许多“唐阳”，满脸兴奋地送给他看，却被唐阳红着脸丢开。“幼稚！难看！”小伙伴们一齐喊，语气中充满了嘲笑。沈韩默默地将画纸一张张捡起，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画出一张好的“唐阳”，亲手交给他！

02

小学时，沈韩是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不思进取、心神不定、作业不认真完成、上课走神、在作业本上乱涂乱画……

而唐阳是班里成绩优异、深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也是大家心中品学兼优的“唐班长”。

沈韩毫不在乎彼此的“身份悬殊”，仍和小时候一样每天黏在唐阳身边，像只绵羊。

唐阳自然是嫌弃，但无奈沈韩生来就是个厚脸皮，死赖着不走，慢慢也就习惯了这个咋咋呼呼、想摆脱都摆脱不掉的小女生。

那时，她和唐阳一起吃饭，和周围捣蛋的男孩子有说有笑，打成一片。放学时她从不拿作业，觉得麻烦，却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在门外等着唐阳，等他仔仔细细收拾好东西回家。

一天天，一年年，时光在看不见的地方努力奔跑。

03

上初中以后，周围的同学情窦初开，处在花季雨季。唐阳和沈韩自然被想当然的理解为男女关系。

沈韩一开始并不在乎，觉得和小学一样，一阵风刮过去而已。

可随时间的延长，流言蜚语非但不曾减少，反而愈来愈多，且几乎都是冲着沈韩的。

原因很简单，唐阳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是大家公认的校草，而你沈韩——一个差生又算什么？死皮赖脸跟在人家后面算什么？

就这样，沈韩不明不白的成了班里被孤立的人，女生们几乎都把它当做敌人，至少不怎么跟她说话。在这个身为女生就应该保守、矜持点的年纪，沈韩无疑是公认为没有教养的表现。

即使是一个人形单影只，她也总会在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听到女同学背后的窃窃私语，而听到最多的，就是她不配。

沈韩有时感觉特别委屈，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她。晚上她躺在床上，黑暗中默默睁大眼睛，很久很久，翻来覆去不曾入睡。

世上没有人是对外界完全不在乎的，话语总是或多或少可以影响一个人。

不知不觉，沈韩慢慢的克制自己，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的接近唐阳。不过只是一点点，比如之前是一下课就跑到唐阳桌边，现在是一上午去一次；比如以前跟唐阳在一起哈哈大笑，现在只是小声说几句话；比如以前总爱没事在桌子本子上写他的名字，现在只写在纸上，写完就扔进书包带回家；比如……

她在一点点改变，而唐阳却并没有因为周围人的话语而疏远沈韩。他仍像以前一样跟她说说笑笑，毫不留情的在她作业上打个大大的错号，在她说完白痴的话后狠狠戳一下她的脑袋，没事就和她一起侃东侃西，聊个不停。

以前沈韩毫不在乎唐阳的嘲笑和讽刺，她觉得那正是唐阳的可爱之处，即使被骂了也觉得穷开心。可现在，她却固执的觉得，连唐阳也开始和别人一样瞧不起她了。不，是很早就瞧不起她，小学她几乎是在唐阳的嘲笑里度过的。

原来唐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平等对待，自己被他侮辱了这么多年都还未发觉……

她觉得很心寒，越心寒越不断胡思乱想，越想就越心寒。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一个人，被全世界抛弃，而那个人，根本不值得她付出。

沈韩就是这样想的，觉得自己牺牲了很久。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大脑是没有理性可言的。现在，即使是唐阳随口说句话，在她听来都会分外刺耳。

她在心里默想：我一定要变好，等到有一天配得上你，你就不会再嘲笑我，也不会再有人戳我的脊梁说我不配！

一时之间，沈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沉默下来。在班里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埋头书本，拾捡自己丢下的知识。每节课间，再也看不见她围在唐阳位子上的身影，她总拿着书往数理化老师办公室跑，回来有时都已经上课了。吃饭的时候，她简单跟唐阳说了句：“今天我不在这吃了。”便去了女生那边。从此天天如此。放学回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她等唐阳变成了唐阳等她，一路上，只有唐阳在跟她说话，她只是笑笑，偶尔开口。

沈韩依旧喜欢唐阳，只是这种喜欢目前被一股强大的自尊所替代，深深隐藏。有时沈韩看着唐阳落寞的神情也会觉得内疚，既然他都不在乎，自己干嘛为别人的话较真？但一想到自己的目标，情感就会被理智代替――要努力，努力变好后他就会喜欢你了。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慢慢变淡，话说不完变成了默默无言，有时一起走也会觉得很尴尬。唐阳不知道沈韩为什么突然冷落了自己，曾多次想跟她谈谈，都被沈韩模棱两可的话给搪塞过去。沈韩仍执着的告诉自己，再等等，等到自己足够好，再去和他说明一切。

上天是眷顾勤奋的人，努力和心无旁骛使沈韩的成绩突飞猛进，很快便冲到了班级前几名，与唐阳不相上下。全班包括老师在内都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沈韩又成了班里逆袭的偶像，备受瞩目。老师们没事就在班里拿她激励学生，同学们也都过来讨好似的请教学习方法，甚至连那个平时对她不冷不热的学习委员也友善了许多，两个人还经常坐在一起吃饭。

沈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觉得――现在自己每天和唐阳在一起该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了吧？

可拿到成绩的那天，她和唐阳放学回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快乐，在夕阳余晖里快活的像个小鸟。唐阳虽然为之前沈韩的冷漠一度感到伤心，但相比之下，他更为她努力后的收获感到真心高兴。唐阳凭经验，只是顺口叮嘱了一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可要好好保持住啊。”

沈韩继续毫不在意的笑着，心里却有些不高兴。难道在他看来，我还是不如他吗？难道唐阳觉得他是稳定，而我只是侥幸？

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超过唐阳，在他之上，他还会好意思“叮嘱”自己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在这之前，沈韩是从未想过把唐阳当做对手的，因为一旦认定了对手，是很难再把他当作朋友对待，如果你的野心足够大的话。

她有些不安，自己是不是贪得无厌了，欲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还是适可而止吧。可唐阳的话语只要想想就觉得泄气，似乎一把把老师的表扬、同学的羡慕带来的快乐打压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不快和失落。

一个人胜过所有人，大概是因为他在你心里占据全世界吧？

她最终还是决定将唐阳定为追赶的目标，向着最高处攀登。事实果真如她所料，渐渐地，只要看到唐阳她就不自觉掏出书来学习，看到唐阳做题心里就会很嫉妒，和唐阳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越来越不肯敞开心扉，说心里话，尤其回避学习――因为他是自己的敌人啊，对敌人怎么能坦诚相待呢？

她疯狂的努力，或许是为了虚荣心，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或许只是单纯习惯了拼命的感觉，就一直保持到中考。

成绩出来那一天，沈韩的名字高高在上，和第二名的唐阳差了整整15分。她盯着成绩单，有些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终于超过他了，她终于做到了，唐阳再也不会瞧不起自己了，我已经有资格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没有人会说我不配了！

等待通知书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憧憬着高中的美好时光，和唐阳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像诗一般画意。她经常回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嘴角总不自觉扯出一个弧度。

领通知书那天，沈韩得知，自己和唐阳不在同一所学校。市里有两所重点高中，采用摇号方式，很遗憾他们没分到一起。

不过沈韩丝毫不担心，她知道唐阳父母很厉害，他们一定可以把他调到自己的学校。

回头想想这三年，真是不可思议！照沈韩以前的成绩，考上高中都很困难，更别说是重点高中了。看来，收获颇丰啊！

那天她像小时候一样在门口等着唐阳去拿通知书，唐阳匆匆赶来，在门口处视线交汇了。他们彼此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唐阳拿了通知书之后走了出来，沈韩突然意识到――其实初中三年以来，一直是唐阳在等自己，而自己却从来没有等过他。

那条放学的路上，沈韩试探着问唐阳：“你会想办法去我那所学校，是吧？”

唐阳扯出一个苦笑的弧度：“也许不会了。”

沈涵脸色突然一变，猛地停住脚步：“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

唐阳沉默了一会，转身看着沈韩：“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初中三年我们也是在一个学校，可结果呢？还不是彼此都生疏了？”

沈韩无言以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唐阳继续低头走路。

“沈韩，其实你的改变我一直都看着，你的动机非常明显，似乎每个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我知道你是在努力，你想要改变周围人的看法，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这点我不怪你，毕竟你只是为了自保，没有人有足够的力量去抵抗外界的压力。当我看到你取得成功的时候，作为朋友，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然后……然后你似乎把我当成了追赶的目标，每天和我保持着比跟普通同学都要冷淡的关系，似乎将我当成了排斥的对象……

每天放学，我都等着你，看出来你甚至不愿意让我等，可我还是坚持。我觉得执着于一件事情，就会带来改变。这条路我们每天一起走，走了无数次，可是却再也没有进行过一次坦白的对话，我们离得那么近，却远远的离开对方，说着不冷不热的假话。

也许朋友不能牵扯到利益关系，一但牵扯到某一个要竞争的东西，这种感情就会立刻四分五裂。

现在我们已经成了竞争者，我知道你很早就把我当成了竞争者。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毕竟是对手。不是吗？我们可以做朋友，但是一定要保持距离。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亲密的话，最后只能越走越远。

等你找到下一个竞争目标，也许我们就会回到从前，但只是可能。”唐阳苦笑着说。

沈涵感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唐阳的话，她觉得他只是不理解自己，只要把自己心里想的告诉他就可以了。

她急忙的解释道：“唐阳，我之所以做这么多的改变，都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变得更好，和你般配一些，不需要让你委曲求全，和一个很差的人在一起。”

唐阳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会和别人想的一样？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喜欢以前那个大大咧咧、喳喳呼呼、不带脑子的差女生？”

沈韩不服气的争辩道：“那是因为你也瞧不起我！”

唐阳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笑了：“我们似乎是相互误解了，不过不重要了。其实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想当然。你觉得，只要事情像你想的那样去发展，你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结果。就像你觉得我看不起你，就像你觉得只要你成绩好了我就会喜欢你，仿佛我喜欢的是你的成绩一样……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想和结果完全是两回事……”

沈韩觉得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活在想当然的世界里，似乎他说的是对的。假期里自己只想到小时候的快乐时光，却忽略了初中三年以来唐阳一次次被她伤害到的面容……

她感到自己在一昧向前奔跑的过程中丢失了什么，却一时又说不出来。

两个人默默无言，又像之前无数次走的时候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渐渐低着头走到了十字路口，然后礼貌性的挥手说再见。

沈韩慢慢地走，一小步一小步。而唐阳则大步流星，坚定不移的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沈韩默默走着，越想越难过，似乎是自己把唐阳推开了。是自己太过于偏激，努力的时候容忍不了任何人。其实她完全可以在努力的时候和唐阳成为朋友，一样的友情一样的收获。可她偏偏把他当做了敌人，偏偏觉得两个人只要竞争就不可以再有友情……

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想的一样，原来所有的伤害所有的错误都是要还的……

沈韩抬头看看天空，中午的阳光显得分外刺眼，柏油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榕树上鸣蝉在不知疲倦地聒噪着，又是一个盛夏……

等我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