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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你在天边，你在心间
此刻，她坐在计程车里，惶惶不安。彦表哥发病了，为什么是叫自己过去？按说自己不是医生，也没照顾过此类病人，就是去了只怕也是平白添乱。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下意识地不停催促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苏言看她皱着眉，神情紧张，就问：“你表哥什么病？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他几年前摔断了腿之后，就有了心理障碍，受不得一点刺激……”
“没看医生吗？”
“看了，一直在治疗中，只是效果……不太理想。”秦韵侧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叫我过去……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苏言按了按她的胳膊：“不用担心，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从博英武馆到城郊大舅家，少说也得大半个小时的车程。秦韵和苏言赶到的时候，她大舅妈已经在大门外等着了。秦韵一下车，就被握住了手：“韵儿，你来了呀！”
她眼角还有未曾拭干净的泪迹。
“舅妈，表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秦韵回握她的手，又扫一眼后面上来的苏言，“他是我同学，当时正好在一块……就一起过来了。”
蓝彦妈向苏言点头致歉：“麻烦你和韵儿了，大老远跑来……”
“我表哥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舅妈一脸的六神无主：“我、我就想着跟你昨天一样推他出去晒晒太阳，但他好像不情愿……现在也不让我进他房间了……”
秦韵更是一头雾水，她转头看了看苏言。
“昨天，我看你和他相处地挺好的，就想着再让你来试试……舅妈也是没着了，韵儿。”蓝彦妈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这个儿子……真是折腾碎了我的心啊！”
秦韵只得轻轻拥着她的肩安抚：“我知道了舅妈……我去看看。”
他们三个人站在蓝彦的卧房门外，侧着耳朵探听里面的动静——死一般沉寂。
蓝彦发病时的样子，秦韵并不是第一次见，但从来都是躲在一边看大人们手忙脚乱，像今天这样被委以“重任”的，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
她看了看苏言，轻声说：“你和舅妈，就在这里等我吧？”
苏言虽然很能沉得住气，但这个情况，有顾虑是难免的：“我和你一起进去，两个人……”只是他还未说完，就见秦韵轻轻地摆了摆手，制止了。她说：“我怕人多了表哥会害怕……你放心，他不会伤害我的。”
事实证明，秦韵还是想得过于乐观了。
她掀起门帘才迈进去一只脚，就有一只瓷制水杯被“飞”了过来……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就闪出了门外。
那杯子在门锁的位置，粉身碎骨、四溅殒命。
屋外的两个人，也是同时大惊失色。
只听苏言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满脸惊惧：“你、你没事吧？”
蓝彦妈也跑过来，抖抖索索在她身上各处查看。
表哥的情况不容乐观，看样子正处于极度的暴怒之中。
秦韵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强按耐住自己那颗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膛的心脏，向他们摇了摇头，说：“没事，我躲得快”。
苏言抬眼看向屋内，漆黑的双眉渐渐纠结在了一起，几乎是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我进去，你在外面等。”
蓝彦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伸长手臂拦住了他俩：“彦儿，他是昨晚受到惊吓才发病的……本来没这么严重的……都怪你大舅，当着他的面摔碟子摔碗的……”
秦韵和苏言面面相觑，都是心下茫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舅他怎么又发脾气了？”
蓝彦妈撇开头去，轻扯了几下嘴角，就仿佛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难启齿似的。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自家这事，早就闹到人尽皆知了，她也不看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声音萧瑟，满是酸楚：“还不是换亲的事！你大舅他，他听不得你姐和顾海的事儿……”
秦韵微微点着头，心下了然。她抱了抱大舅妈：“我知道了舅妈……我们先进去看看表哥，我会好好跟他聊的。”
临进门的时候，蓝彦妈叮嘱：“你俩当心些，别让自己伤着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们。”
苏言单手将门帘小心拉起来，束在门框高处，如此，屋内的状况就一览无余了。
北方的三月，室内还烧着暖气，但此刻的蓝彦却仿佛置身于冰窖——浑身瑟缩发抖，一张脸惨白无血色。被子和枕头都以怪异的姿态“缱绻”在地板上，墙角还有四分五裂的碗勺，泼在墙壁上米粥已经干涸了大半。
惊魂甫定，这次秦韵谨慎多了，她在两米开外站定，小心翼翼地说：“表哥，我是小韵。我来看你了。”
静寂无声，连呼吸的频率都似乎不曾改变。
秦韵大着胆子，尽量放轻脚步往过去凑。她把“爬”在地上的被子和枕头捡了起来，又抱过去放到床上，见蓝彦还没反应，就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了。这举动让苏言绷紧了神经，他不由自主想上前，但秦韵及时伸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转过头，细细地盯着蓝彦的侧脸看了一会，语调散缓、轻柔地如同在哄一个只有三四岁的稚子：“我是小韵，表哥还记得吗？昨天我们见过的，我还推你出去了是不是？外面太阳很暖和……没有一点风……好舒服好舒服的……还有花园里的花，也都全部开了，我知道表哥昨天肯定也看到了，对吧？”
蓝彦眼神茫然，视线并不能焦距，放在腿上的一双手同样消瘦苍白，颤抖不已。
秦韵又试探地轻拍他的后背：“表哥不怕……”有那么一刻，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她也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但出乎意料地，他并未过分抗拒。
秦韵暗暗舒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朝苏言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也使得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松弛下来。
也许是秦韵的细心安抚凑效了，也许是蓝彦自己折腾到累了，反正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战栗消失了，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淡漠自闭的模样。于是三个人合力，连哄带劝，终于将他安置到床上去休息了。
从大舅家告别出来时，夕阳已经只剩下半边脸了。行人寥落，环城车道上，偶有车辆急驰而过。
“车站，差不多在一公里外，咱步行过去？”折腾了一天，秦韵这会儿才感觉到了累，但累归累，她还是想为自己和他单独留出点时间。
“步行过去。”
于是两个人拖着包，肩并肩，披着夕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以蜗牛的速度向前行去。
“没想到你这么会安慰人。”
“说实话，我当时也心虚死了。”
“嗯，你表哥的状况的确有点可怕。”
“……相信会好的，他多好的一个人。”
“嗯。”
“让你跟着担心了……”
“没什么。你……今天见到程杨了吗？”
“没有，没人知道他的情况……可能真的是出国去了吧。”
“秦韵，你……后悔过救人吗？”
“不救他就死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嗯，你一直是个很勇敢的姑娘。”
“……眼光不错！哈哈！”
“……据说谦虚能使人进步。”
“奥——这好像有点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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