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武侠】君道（04）一场如意的戏

很少有人知道，道界中赫赫有名的疯女人如意是个戏子，她历练红尘的方式就是唱戏。

更没有人想到，如意最喜欢装扮的角色是少女，美丽的、可怜的、柔弱的、纯真的少女。

君道知道！

他从未见过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依然年轻的女子，但他知道怎样找到她，因为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可怜虫。

君道从未做过恶事，但他是恶名远播的盗贼。如意杀人如麻，也只是得了个女疯子的名头。

凌海城，是距离海边最近的小城，斯咲曾为母亲在此城买了个院子安度晚年。

大关园，是凌海城最大的戏院，也是离君道最近的戏院。

如意要杀君道，当然会藏身在戏院中，因为她是戏子。

朝阳刚起，君道便离开了渔村，此刻他正在行往大关园的路上。

青石板路，还带着海风的潮意，空气中也含着海边特有的咸味。路面凹凸不平，垫的人脚心痒痒的。君道又想起了斯咲，想起少女那令人痒痒的心意。

这不是爱情，但却是距离爱情最近的思念。

进了城，青石路边多了条宽阔笔直的马路，人来人往，已是极其热闹。不知为何这青石路没被拆掉，依然由它杂乱的没有规矩的向前延伸。

也许是为了怀念。

青石路上行走的，大多是少男少女，他们的心，跳脱的如同青石路一般。

青石路的尽头，是一座戏院。

戏院很大，用青砖砌了圈围墙，越过围墙可以看到院子里长满了梨树。此刻，梨花已落尽，小小的梨子也才青涩的冒头。

看戏院门上的匾额，此处正是大关园。

园外，几处卖面的摊贩正喊得起劲。

君道找了一处坐了下来。

不一会，看起来满身油腻已近花甲的老摊贩便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来，翠绿的葱花，色泽亮红的辣椒油，配上劲道爽口的拉面，吃的君道满头大汗，爽快无比。

“好面！”君道禁不住夸了一句。

“客观，可还要再加一碗？”看起来极精明的摊贩顺势笑呵呵的回道。

“正是要再加一碗！”

吃完两碗面，君道在摊贩充满笑意的目光中走进了大关园。

白猫坐在君道的肩上，朝着摊贩露出了一个凶恶的表情，君道自是不知。

“柔骨，你说如意把她最心爱的猫放在我这，什么打算呢？”君道似是自语的问了猫一声，薄唇露出了一个极尽嘲讽的笑容。

白猫不知所谓的喵喵叫了两声，竟是闭目养神起来。

君道知道白猫不是普通的猫，但凭一只猫想要杀他的话，如意未免也太过看清他了。

但如意的心思他也猜不透，暂且就不去管它了。

大关园里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人分开坐在戏台下方后排的几张方桌上，无精打采的看着戏。

反倒是院子正中和前排的几张桌子上，空无一人。

君道选了院子正中一处桌子坐了下来。一出戏刚完，另一出戏也才刚刚开场，戏名“斩姬”。

一名女子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她头上蒙着黑色面巾，面朝广中跪在戏台上。她就是戏中的“姬”，角色是历史中某个朝代臭名昭著的妃子，祸国殃民导致朝政混乱狐媚子。

一个将官出场，吟唱女子的罪名。

君道看的聚精会神，他看的出扮演姬的女子似乎是个少女，这会正吓得瑟瑟发抖，将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

如意最喜欢扮少女，难道这个“姬”是如意所扮？那她瑟瑟发抖的样子真的是演出来的？

“真的是一个善于演戏的女子啊！”君道在心里赞叹一声。

园外卖面的摊贩不知何时来到了君道身边，他先是夸赞了一会台上扮演“姬”的女子演技如何精湛，是自己很多年间没有见过的云云，然后才笑着说道：“老头子就爱看个戏，这不客人少的可怜，就偷偷溜进来瞅瞅，没想到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出。”

这似乎在向君道解释卖面的为何不卖面，却溜进了戏园子。

君道心中却突然起了强烈的警兆，进入大关园后他一直神识外放，却还是没有注意到这摊贩何时来到身边。

他侧脸看了看白猫，它面色如常，身上的毛却一根根直立起来。

君道神色如常，也笑着回了一句：“这戏的确精彩，还好你没有错过。”

这时，戏台上突发变化，那将官突然踢了罪“姬”一脚，将她踢的翻了个身。

长长的戏服下，露出了白如莲藕一般的脚踝，脚踝上有几个浅浅淡淡的伤口。

将官拔出剑，朝罪“姬”斩了下去。

君道突然出现在将官身前，将罪“姬”挡在身后。他伸出手，那将官的剑便到了君道手里。

将官慌急的问了一声：“你这是什么妖法，即便是盗之道也无法在有防备的情况下夺我本命道器？”也不待回答转身便逃。

君道将手中的剑刺了出去，一座火山似乎在剑中喷发。

剑之所至，一切俱为飞灰，包括试图逃走的玉颠。

戏台下，卖面的摊贩从身上扯出一柄黄色的弓，弓比他本人还要高出一倍。他如扯面一般拉开了弓，喊了声“阳矢”，那弓上突然多了枝由光构成的箭，随着手指渐渐隐没。

君道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但他并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只是将手中的剑以极慢的速度斩了出去。

他认出了弓，也知道了这卖面老头的真实身份，所以他知道这是躲不开的必杀之箭，只能想办法将箭的伤害降到最低。

剑中似乎含有一座巨山，随着君道挥剑，整个凌海城都震动了起来。

光箭还未完全消失，卖面翁口鼻中却已流出了血，他感觉到大山似乎要将自己压为齑粉，禁不住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至如此境界，真是了不起！”

卖面翁语气中充满了羡慕和赞叹，这是一个修行者对道的更高层次的渴望，也是对对手的最大尊重。

“不过，我这一式却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且看！”卖面翁骄傲的说了一句，将口中血尽数喷到了光箭上。

光箭消失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

卖面翁的身体一点点进入了箭尾之中，变成了剑中的黑影。

君道的手急速的抖动起来，整个戏楼随着抖动一点点消失。

以身殉道！

他没想到卖面翁竟然刚烈如斯，他以身死为代价将这一击发挥到了巅峰。

光箭来到了君道身前，将剑击的粉碎。如同太阳和大山相遇，山被化为虚无，太阳亦被击成两半。

君道远远的飞了出去，他手骨尽碎，口中咳血，眼睛却依然明亮无比。

光箭被劈成两半，擦着他的身体飞向了无尽虚空，化作两朵烟花。

君道看到了光箭中黑影的笑容，所以他此刻并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原来你竟然是个道痴，这倒和传言中并不相符。”君道咬着牙坐了起来，叹了一声，朝着被蒙住面的女人走去。

他很敬佩卖面翁这种为道献身的精神，但绝不认同这种做法，尤其是这种宁可死也要杀死自己的做法。

如果，那支箭不是被劈开，而是整个射到他身上，君道甚至都不敢去想结果。

如果，没有海外那一趟孤独之旅，他劈不开那支箭。

一饮一啄，似乎自有定数。

他对卖面翁也没有多大的恨意，因为他有个很大的野心，他要这道界再无人可以伤害自己。

他不会让仇恨挡住自己的脚步。

大关园看戏的人，剩下的戏子早已消失无踪，似乎他们从未出现过。只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孤零零的躺在院子中央，隐隐发出啜泣声。

君道手中多了柄长约三尺，通体黝黑无光的剑。他倒提着剑，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朝女子走去。

她是如意？还是斯咲？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他走到女子身边，轻轻蹲了下来。

黑剑突然变成一柄小刀，隐没在左手心中。他用右手揭开面巾，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她是斯咲，君道微微舒了口气，却又不由的有些失望。

他轻柔的解开绳索，还她以自由。

斯咲哭着扑进他怀里，白猫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君道肩上。

斯咲用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脖颈，发泄似的吻他的唇。

君道想要挣开，白猫突然变成了一只石猫，紧紧的长在了他的肩上。

君道似乎变成了一块石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斯咲站起身，秀气的双手朝脸上抹了抹，露出了一张风情万种的脸。

她看了看被夷为平地的戏院，先是扳开君道的左手，拿出了黑色的小刀，然后提着他朝外走去。

江湖本是一场戏！道界和红尘，也不过是两个大戏台，所有人都是戏中人。

君道没想到，自己这一次还真是栽在了白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