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十一岁// 农民工版十日谈

夏夜清凉而热闹，街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在某个大城市的城区，有五个民工围坐在建筑工地旁边的马路边。不甚明亮的路灯下，他们各抱了半个西瓜，边啃瓜边侃大山，十分兴浓。

最左边的已经上了年岁，他稀疏的头发白了大半，微胖的圆脸上满布皱纹，眼睛有些暗淡无彩，但并不呆滞，泛黄的眼白和灰褐色的眼球透着老成、纯朴的气息。他慢慢地吃着西瓜，很少参加到同伴们的讨论中去。

老民工的右边是个中年汉子，他留着长发，光着膀子，露着筋肉厚实的肩胸，左肩上搭着一件白色小褂。他右手拎着西瓜，左手握着手机，时不时的举起来操作一番。

中年汉子右边的小年轻斜倚着背后的小杨树，他染着黄红色的头发，耳朵上打着耳钉，他上身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小背心，下身则是一条花格子七分裤，脚上穿的是人字拖，看起来花里胡哨的。

小年轻身旁有个正襟危坐的矮个子青年，他留着小平头，相貌堂堂，一脸英气，双目炯炯有神。只有微皱的眉头分明暴露出他心中藏有苦闷。

矮个子青年对面盘膝坐着个大胖子，大胖子背对着马路，膀大腰圆，腆着圆鼓鼓的肚子，只穿着一件大裤衩。他身前倒着两个空的雪花啤酒瓶，手里的瓜已差不多要吃光了。

五个人正天南海北的乱扯，中年汉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兴奋的放下了手里的西瓜，摇晃着手里的手机，对四个人说：“伙计们，看，看，我儿子！”四个人斜着身子凑过来一看，见手机屏幕上有个小家伙正在唱歌，小家伙的眼睛又大又圆，非常可爱。

小年轻伸手拍了拍中年汉子，说：“老郭，今天是六一，怕是儿子想爸爸了！”

老民工嚼着西瓜，慢吞吞的说：“老郭好福气啊，大小子考了一本；这个小的更是机灵鬼，将来准有出息。”

矮个子青年笑了笑，没有说话。大胖子一大口啃完了西瓜，来了句感叹：“唉，还是小孩儿好，多自在啊！”

老郭乐了，说：“年轻人，又外行了不是？小孩儿就自在啊？拉倒吧！我这二小子今年刚11岁，你去问问他上学有多累；哪天十二点以前能睡觉？”

老民工点头说：“这话说着了。我家老二那小子今年也11岁，一天也是忙得跟什么似的。”

老郭一歪脖子，看看胖子，说：“你看看！这叫有生活，老田头儿比你懂！赶紧说个媳妇，抱个娃娃，你就晓得现如今的孩子有多苦了！”

矮个子青年附和着说：“可也是。打我们上小学的时候起，国家就提出来要搞减负教育，谁知二十多年一晃过去了，孩子们更累了。不过，胖哥羡慕小孩儿主要还是看着小孩儿心上没事，日子尽多。”

小年轻插口说：“侯爷这话在理。人啊，十八岁以前总感觉时间过的慢；一过十八，就觉着日子完的太快了。一年一年的，眨眼就过去了。呼呼地，哎呀，就像刮风一样！”

矮个子青年仰望夜空，喃喃说道：“正所谓白驹过隙啊！”

老郭收回了手机，忽然问出一句：“伙计们，既然你们都怀念童年，那你们说说，假如能重新回到我二小子那个年龄，你们最想干点啥？”

老田头咬了一小口西瓜，说：“这有意思。小张，你有啥想法？”

小年轻嘿嘿一笑，说：“当然是当网红了。假如我能重回十一岁，那可真是奇人异事，保准红遍全球！到那个时候，肯定会有大量媒体找我出山，我就能躺着挣钱养家了！”

说着说着，他可能真的陶醉在想像中了，竟一下跳起来，拿西瓜当麦克风，当场来了一段即兴喊麦：

yo！yo！

奇怪奇怪真奇怪，

小哥我再回十一岁！

不是柯南灰原哀，

万年小学等我来。

小哥我今年十一岁，

娶过老婆谈过恋爱。

离了工地我战歌台，

爱我的粉丝连成海。

谁敢说我在瞎掰，

我把他请到家中来。

一阵谭腿把你踹，

打的你鼻歪眼斜躺在尘埃！

……

他唱功不错，表情到位，可把几个人逗坏了。大胖子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哎呦”连声叫。老郭抬起腿在小张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说：“注意影响，别把狼招来了！”大胖子嚷道：“当网红不要紧，绿帽子我送你一顶。你他妈重回11岁了，你家娇滴滴的萌新小内子能打熬得住吗？”小张自己也乐的不行，笑着坐回了树下。

矮个子青年突然说：“唉，要是我能重回11岁，可干点啥呢？倒不如，倒不如作了变性手术，去做个女人。十年后，找个有钱人嫁了，免得到处摸爬滚打，吃苦受罪！”他今年已经35岁了，家里困难，还没有讨媳妇，自然有此牢骚。

大胖子听了，简直要笑炸了肚皮，说：“你他妈有那个钱吗？再说了，你不怕你老父母恼火起来，跟你拼命啊？”

矮个子青年微微一笑，说：“我也就说说而已。谁真干这种傻事？有那个钱，我还不拿去捐给希望工程？大胖子，你呢？”

大胖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想回去正正经经的读一回小学……”

小张忽然插口说：“胖哥，你也会玩矫情？”

大胖子白了他一眼，一脸严肃的说：“谁玩儿？我是认真的！小时候体弱多病，没有好好上学，到现在我他妈连小学算数都搞不好。将来要有了孩子，孩子上了小学，要问起我书上的事儿，我这当爸爸的脸还有地儿搁吗？所以啊，要真能有那么一天，我非回小学读书不可！”顿了顿，大胖子又说：“不过，爹妈年纪都大了，我又回11岁，还得累他们养我呢。唉，还是算了吧。我虽然是个文盲，可我靠这两膀子力气一样能养活爹娘！”他的语气略带一点伤感。

老郭说：“这话有志气！———老田哥，你呢？”

老田裂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他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想那事干啥？不过嘛，我倒有几句话想跟伙计们说说。”

“我以前听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能够重新活一次，任何人都能成为伟人』。我不这样看。如果一个人对仅有一次的人生都不感到珍惜，他会对第二次感到珍惜吗？不见得吧？恐怕他还是会那样不知时光金贵，反而会觉得反正日子长着呢，于是，变本加厉的糟蹋光阴，荒废人生。直到一年一年过去，他才会在为时已晚的时候，一面后悔，一面继续放任自流，日复一日。

“人应该努力奋斗于当下，不可总是习惯性地拖到明天。如果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并坚持不懈的付诸行动，那么，他天天都是11岁，又何须重新来过？如果一个人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他已经在生命的尽头，也就不要妄谈其余了！”

听了老田的话，四个人心里一阵激动。他们望着城市斑斓的夜景，头脑里已开始规划未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