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零雨飘摇
鼠
傍晚的淡黄色街灯昏沉沉的,被灯光映照的人们没有一点儿生气,死气沉沉地走在大理石砖块铺设的街道上,硬底的鞋子啪嗒啪嗒地拍击着地面。苍穹之上,是灰蓝色的高层云,圆月被远远的隔绝在地球外,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暗影,薄厚不均的高层云缓慢地移动着,月亮时而被遮住,时而露出橙黄色的脸庞,像是几近损坏的手电筒。如果人类没有迎来电气时代,那晚上黑灯瞎火的,难道真能依靠头顶上那盏闪个不停地光源吗?
街道两旁有许多的巷子,都是暗沉沉的老巷子,其中一个巷口整齐地摆放了几个绿色的垃圾桶,都装了三分之一的生活垃圾,有一个是塞了一只巨大的灰色狗熊玩偶,头朝下被狠狠地扎进去的,估计是哪对情侣分手的最后决断,只要把玩偶塞进了垃圾桶里,他们就在形式上完成了分手仪式。
鼠沿着绿色垃圾桶内壁,直线地飞快攀爬,轻易地爬到了垃圾桶边沿。这个时候,鼠已经吃得饱饱的,叼在嘴上的半块鸡腿则拿回家做宵夜。鼠正大幅度地拧着头颅,将三百六十度方向的人事物都纳入眼球,天生的警惕促使它紧盯每一个细节,先是观察周围环境——即使它已经在这里跑过上千次。先是绕着桶沿环视一周,确认下方没有未知的危险,其次得注意一些转角处的青色眼睛,那些眼睛拥有足以撕开肉体的獠牙和利爪。花心思仔细观察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后,鼠用前爪撑着垃圾桶外壁,准备跳下去。一双明晃晃的青眼极速地冲了过来,鼠见状,死命用后腿勾住桶沿,一只黄褐色条纹的雏猫跃起来,露出来的爪子正好在鼠的面前划过去。
鼠趁着这猫还没落地的空挡,先一步往巷子里跑,半块鸡腿不知什么时候被甩掉了,只剩下一根干净的骨头。雏猫落地后立即开始对鼠的追击。巷子因为荒废了许久,无人管理,一些皮质的废弃家具都杂乱堆积在墙边,经过风吹日晒和流浪猫狗的抓击,道道裂痕赫赫在目,里边白色的棉絮都翻了出来,久而久之,染上了洗不脱的黄色污渍。鼠攀上一张沙发,迅速往棉絮的小孔洞钻进去。雏猫只能绕着沙发转动环视,时不时用爪子扒一下沙发,探头到沙发底里用力地嗅着。
鼠躲在沙发框架的角落喘着大气,庆幸着这是一只雏猫,并不具备丰富地捕鼠经验,要不是一开始雏猫急匆匆地窜了出来,恐怕自己早已鼠入猫口。本来叼在嘴上的骨头也在钻沙发是舍弃掉,不禁有些许懊悔,要是那时候再集中精力观察,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鼠听到了雏猫跳到沙发上,棉絮挤压的声音充斥沙发的内部空间,还能听到雏猫撕扯沙发的皮质外皮造成的线条断裂声。鼠洞就在巷尾的一面水泥墙根,被一个大纸箱遮住。鼠考虑着逃跑方案,接着溜到沙发底部,等待雏猫往沙发里面钻的挤压声。
一辆垃圾车停在巷口,从车上下来两个带着口罩的清洁人员,两个人都带着沾满污渍的工作手套,合作着将垃圾桶和地上的垃圾都转移到垃圾斗里。那只大玩偶则用绳索勒紧脖子和脚,绑在车头顶上。
鼠全然不顾这些声音,只集中注意力在雏猫的翻找动作上,等待已久的挤压声终于传来,鼠从沙发底钻了出来,向着洞口的方向冲去。雏猫听到了声音后立马起身追赶,眼看就要将鼠抓到手,结果鼠绕着纸箱一转,便窜进了洞里。只留下雏猫,尝试着使劲把自己的头颅塞进去的滑稽动作,在洞口留下自己的抓痕。
鼠回想起自己的鸡腿,不禁愤怒起来,开始愤怒地辱骂洞口的雏猫。鼠气的是,为何猫有这么多东西吃,却非得吃鼠不可,鼠可从未招惹过猫一分,矛盾怎么横生出来了呢?鼠想着自己的处境,再想着垃圾桶里被转移走的食物,一股千百年来,鼠辈中从未有过的愤慨,寻求与霸权抗争的心情从鼠本是儒弱的心里喷涌出来。
鼠的反抗即将开始。
猫
在街边有一个四平米见方的木质仓库,仓库坐落在一家人院子靠着街道的角落,这家人前不久已经外出旅游。大猫就在仓库底部挖出了一个可供流浪猫自由进出的猫洞。不过想在这里住是要缴纳租金的,每只猫每天要缴纳一只老鼠,这才被允许入住。大猫整天无所事事,只是在家里数着自己的账本,一共有多少存粮,今天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哪些老鼠的尸体已经风干透彻可以装箱,养打手又花了多少老鼠。大猫养了一群猫打手,用来管制反叛的猫咪们,这些打手每天就只是睡觉和闲逛,吃的全部由大猫免费提供,相应的行使打手应尽的责任。
大猫一笔一划地清点收支项目,整理完全后,决定开除几名打手。原本要八只打手,才能给众多猫咪造成实质性的威慑,现在猫咪们已经不敢再反抗大猫了,那便不需要再雇佣太多打手,况且这些打手成日好吃懒做,消费越来越高,如果不加以制止,日后这仓库的主人度假回来了,大猫被迫离开时存粮肯定一点不剩。大猫开辟这间仓库就是为了哄骗一下猫咪们,让它们不厌其烦地抓来老鼠,自己则像个包租公一样享受生活便行了。
一个打手进了大猫的房间,称今天没有上交食物的猫咪都已经被驱赶出仓库,清点数目之后,只剩下一只黄褐色条纹的猫咪没有缴纳老鼠,也不见回来仓库,估计是已经自行离开。大猫轻声答应,接着命令打手看紧大门,可不能让那些狡猾的猫咪们在夜里偷偷溜进来,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平时不杀鸡儆猴的话,日后怕是要造反,我大猫不好过,你们也得流浪街头。打手陪笑着迎合大猫。
每只猫都有自己的心机,没准白天还被好声好气地对待,晚上就要被斩草除根,出来混,棱角得包裹好了。
打手出去后,大猫开始分析各个打手的特点,比较声音、爪子锋利程度、力气、体型和速度,当然还得比较他们的食量,毕竟食物才是重点。一番计算下来,大猫决定裁掉四只打手,但直接下通牒的话,不但看不到他们之间较量的结果,而且他们肯定也不会对裁决结果服气,没准还会带领众猫进行反抗革命。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大猫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它们八只打手去执行任务,优胜劣汰,公平合理。大猫已经开始计划任务内容,无非是抓老鼠,那究竟怎样抓才更有看头呢?大猫开始抓耳挠腮地思索。
打手这边也有一个内部计划。一只聪明的打手察觉出大猫的端倪,开始和其余打手做内部沟通,准备直接把大猫消灭掉,他们八猫继承这个仓库和所有存粮的管理权。废除掉大猫的个人管理职位,开始采用八猫议论投票制,共同管理仓库和众猫,并从众猫中筛选出小组队长,用以拉进和众猫的距离,以便控制众猫。与此同时,个中打手又有一套更私人性的想法:如果八猫可以减少,那分得的食物就会相应地增多。
大猫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当众宣称:“为了我们生活的繁荣昌盛,现在将从猫群中挑出四位高尚的守卫者来保护大家,同时给大家作抓鼠榜样。为了挑选出真正有能力的战士,现在下达挑战任务:各大巷子都有一些难缠的鼠恶霸,前四名将恶霸带回来的猫将担任守护者一职,从此免除租金。”
能捕捉鼠恶霸的当然只能是打手们,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提高公信力才当众宣布罢了。这番话一出,打手们心里又开始嘀咕:正好借此机会消耗其他猫打手,那最后胜出的管理层人员将大大减少。大猫也正好是这样子想的,这些打手已经不再这么容易管理,正好借此机会让打手更新换代。
成日休息的打手们现在争分夺秒地冲出门去,既要迅速达到捕鼠的目的,又要提防同行的陷害,所以每只打手都是单枪匹马前往恶霸称王的巷子,哪只打手都想先抢夺较为弱小的鼠恶霸的捕捉权。巷子的老鼠固然很多,但心底对猫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不会主动出击。而鼠恶霸也只有当它们被逼入绝境或是恼羞成怒才会做出反抗。抓鼠难就难在对方不肯正面对抗,面对一个四处逃跑而不肯迎战的对手,也足够让人伤脑筋的。
玲
“最后的备考阶段了。”玲已经焦躁到坐在桌子上面,手里拿着一本足够厚度的公务员考试要点,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玲好几天都一直在房间对此背诵不止,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到了考试日期,如果不使出一点狠劲头,恐怕这一次又离石沉大海不远了。
平日学习的压力本来就大,再加上现在备考紧张,玲的脸颊上长出了好几颗痘痘。玲一边不停地摸着,一边看着笔记背诵起来。每每感觉到脑袋快要达到爆炸的极点时,玲就会拿出白纸和铅笔,胡乱地画一些不明所以的难以称之为画的东西,总之就是胡乱为之,没有任何目的性的。当然,有时候也会描绘记忆中的各国地图,也会画一些见到的有趣事件,必不可少的是,每幅画内都至少要有一个被活化的死物,这般看上去,倒显得一切的形象都鲜活了起来。
这会儿脑袋就如同凝结了的水泥一样,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可供转动的空间。玲抓起头发,挠着脑袋瓜子,脸上露出一副苦恼不堪的样子。玲跳下桌子,光脚踩在地上,拿了纸笔走到窗前,半个身子都抵在窗台上,往外四处张望,先是画了远处的一栋圆形圆孔铜钱状的办公楼,粗略画完以后,再巧妙地加上眼睛和嘴巴,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因为它就要滚走了。接着又认真地想象了自己抵在窗台上的模样,依旧画了下来,又把窗户给活化了,眼睛是某男星的眼睛,嘴巴是另一男星的嘴巴,鼻子又是不同的鼻子,而自己正和活化的窗户愉快地闲谈着。
“喵。”楼下的巷子里传来一声悲戚的猫叫,无力的嘶吼。
玲探出半个身子,越过固定在墙体上的空调室外机往楼下张望,依稀辨认出是一只老鼠咬住了一只猫的脖颈,猫侧身倒在地上,被咬穿的喉咙里传出“呜呜”地低鸣声。猫居然被鼠给打败了,玲不禁为见到的这一幕惊讶,谁不知道老鼠从来都是被猫满大街撵着跑的弱小物种,每天只能偷偷摸摸地寻找他人的生活废弃物。但谁又能想到这只猫就死在了所谓弱小的、只会逃跑的老鼠手里。
看到这一幕,玲并没有像小女孩一样为猫咪打抱不平,其实无论是鼠杀死猫,抑或是猫杀死鼠,与玲都没有太大关系,玲只是想赶紧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好快点回归备考状态。这些对抗对玲一点影响都没有,鼠赢也是要备考,猫赢也是要备考。挠有兴趣的观望间,玲把这一幕画了下来,不同的是,猫站了起来,喉咙还在不停地淌着鲜红的血液,眼神尖锐得像是要刺穿老鼠一般,老鼠也露出一副如迎大敌地模样。现实当然不会如此,猫是绝对死亡的状态,喉咙已不再发出“呜呜”地低鸣,老鼠在一旁舔弄沾满鲜血脸颊和爪子,全身上下只有轻微的划伤,完全不像刚和天敌大战过的样子。
玲佩服地点着头,发出“啧啧啧”的声响,说:“老鼠也非善类啊!跑的时候没猫追得上,战斗时又没猫打得过。”
正在仔细观察鼠接下来要拿猫怎么办时,先后从巷口闯进来两只体型硕大的黑猫,两猫一鼠呈三角形对阵,死去的猫咪尸体横在中心,猫也不出手,鼠也不出手,没有任何一方打破僵局。玲的脑袋瓜子都挤出汗来了,就算死去的猫咪忤逆自然规律站起来都好啊,不然这场大战可打不起来。玲在等待之际又把这一幕描了下来。中间的尸体站起来,打破僵局,两猫一鼠作冲锋状。画完后大战还是没有打起来,莫非那两只猫之间还有芥蒂不可。玲终于看出其中的端倪,随手拿起一张白纸揉成团,往楼下使劲一扔,纸团像导弹一般垂直砸向地面,成为了猫鼠大战的导火线。
三方开始了前所未有地对战,两两互相攻击间又提防最后一方的暗爪,对战时停时续,血液飞溅,首先战败的是老鼠,腹部划了两道贯穿肚皮的抓痕。剩下的两只猫相互之间斗了起来,最后一只被咬破喉咙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另一只的大肠从肚子的破口处漏出来,摇晃着走了几步也侧身倒下。死伤惨重,没有存活。
好一场市井小巷的大风波,看得让人惊心动魄,生活到处都是妙趣横生。
玲在上一幅画的基础上,给他们加上了伤口和大肠。同时心里不停地默念着:“这是自然界的规律……”说着重新坐回到桌子上,继续备考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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