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走啊,不要回头,快走……”
在冰天雪地里,寒风凌冽,将画面中两人的衣裙吹得四面翩飞,黄衣女子背对着玄服男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那女子好像说了什么话,不过被风雪声淹没了,虽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倒像是感同身受……
“小姐,醒醒,快醒醒……”丫鬟小月看着床上满头大汗、痛苦挣扎的江雨清,知道她一定又是做噩梦了。
江雨清睁开眼睛,右手还紧紧地捂着左边的心脏,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月熟练地倒了一晚热水送到江雨清嘴边,服侍她喝下,“小姐,你又做那个梦了?”小月拿来汗巾一边给江雨清拭汗,一边担忧地问道。
“是啊,不知道怎么的,从前一年到头才梦到几次,现在次数越发多了……”江雨清任由小月给她穿衣洗涑,双眼迷茫地望着窗外摇曳的新竹。
铜镜中,一绝色佳人眉头微蹙,小鹿般的眼睛飘散出淡淡的哀愁,她穿着淡青色的流仙裙,白色天蚕丝束带将那曼妙的腰肢勾勒的更加迷人。
“哎哟喂,姑奶奶,收拾好没有啊,夫人在大厅等半天了……”刘嬷嬷掀开琉璃串帘,清脆地声音竟有些刺耳。
“快了,快了,戴上这只雪玉金簪就好……”小雪将簪子仔细地插入江雨清的发髻中,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小姐,今日是太后的寿宴,听说还有大喜事……”小月神秘地看着江雨清,露出了诡异地笑容。
“喜事?”江雨清忽然抬起头,娇好的面惊得小月说话都哆哆嗦嗦地,“别,别问了,快走吧,夫人还等着呢。”
太阳躲在厚厚地云层里,虽已是春天,天气仍阴冷地很,披上银狐披风,江雨清依然被冻红了脸蛋,今天真奇怪,所有人都笑嘻嘻地,莫不是真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江雨清不喜欢宴会,从来都不喜欢,要不是娘亲要求她来,她宁愿躲在房里,写诗画画,弹琴品酒。 那些官家小姐们嫉妒的眼神,以及那些世家公子们倾慕的眼光,都让江雨清讨厌。就如,此刻这般,杯盏交错间,尽是虚情假意。
“小姐,小姐,快去接旨啊……”小月使劲搓了搓云游天外地江雨清。江雨清回过神来,发现场面安静地出奇,大家地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她,往上座一看,太后一脸慈祥地对她笑。
“江小姐,快来接旨吧……”魏大总管提示道。
迎着各种眼光,江雨清施施然走到前面,跪下,“臣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家有女,德才兼备,寰王少年英雄,特赐婚……”
天旋地转地感觉让江雨清听不清楚魏大总管接下来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这是不对的,怎么可以呢,虽然寰王是每个姑娘都梦寐以求的绝世公子,但非她所求。
“谢主隆恩。”江家人都跪在皇上面前行礼,皇上亲自赐婚,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此刻寰王也投来含情脉脉地目光,淮南大将军江沐君神色微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女儿,快接旨吧。”
江雨清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接受,伸出细嫩如玉的手,微微颤抖地去接那明黄的诏书。
“我不同意。”夜空中传来空灵地声音,像突然落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出来!”魏大总管赶紧护在皇帝身前,对着虚空四处扫视。
“小爷爷我在此。”白衣胜雪,一男子从皇宫阁楼翻身而下,一撩头发,露出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他来了,江雨清心头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江雨清,惊叹声此起彼伏,这身姿生生将一旁寰王的光华压了下去。他一把抓住江雨清的手,“跟我走。”收起嬉笑,他的眉宇间尽是认真。
“放开她!”寰王发怒了,不知从哪里抽出了长剑,朝着来人砍去。
其乐融融的宴会瞬间乱做一团,因为从四面八方跳出来的黑衣人已经开始大开杀戒,那些甲胄贵族们呼喊着,一边用身旁的侍女丫鬟挡刀,一边爬向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钉钉,刀剑相碰的声音冲击着江雨清的耳膜,她的父亲竟然挡在这个陌生男子身前,和寰王打成了一团。“清儿,快跟他走,走啊……”
江雨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大批皇家护卫队和黑衣人以及父亲的随身侍卫展开了激烈地交战,陌上男子一边保护着她,一边将穿着明黄衣服的士兵击退,“快跟我走,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男子丢下一颗烟雾弹,将血腥地场面掩去,只留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求求你,让我回去,我父亲母亲还在那里呢……”小溪边江雨清跪在地上,不断给男子磕头,一晚上地逃亡,让她再没有大家闺秀地做派了,凌乱的头发松松垮垮,华服早已污浊不堪,那双清亮的眸子早已布满了红血丝。
白衣男子也好不到那里去,惨白的脸,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倒下。他尽力想把江雨清扶起来,这地方又湿又冷,“清儿,你听我说……”
江雨清奋力挣扎,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血,是杀戮,“啊”,男子吃痛,汗水簌簌落下。“你伤到哪了?”江雨清这才注意到异样,她爬到男子身后,看见一道长长的刀痕,衣服被划破了,几缕布条在风中摇曳。
“你没事吧。”江雨清赶忙撕下一块布料,用溪水浸湿,细细地给男子清洗伤口。
“清儿,你父亲他,是个好人,只是皇帝容不下他,寰王容不下他,聪慧如你,应该懂得。”男子疼得脸色发紫,咬牙切齿地不发出痛苦的声音。
其实江雨清早就该想到,父亲的威望名声实在太突出,迟早都要引起皇家的不满,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谢谢你,是我父亲叫你来救我的吧。”神情冷淡,江雨清从癫狂中清醒过来。
“也不尽是,其实……”男子扭过头,欲言又止,“算了,不说这些,去玉龙山庄吧,那里是我的地盘,叫我趐风就好,走吧。”趐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江雨清地搀扶下,沿着小溪向前走去。
热闹的大街上,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着淮南大将军叛乱地经过,以及皇室正在重金悬赏逃跑的江家小姐和一个神秘人,画像贴的满大街都是。
一对老夫妻慢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看见沿途贴的告示,不禁驻足观看。“看来,皇家是下了大功夫来抓我们啊。”老头言笑晏晏地附在老太婆耳边轻轻说道,旁人看来,一定觉得这对老夫妻很恩爱。
“老板,两碗面条,一碗多放菜。”苍老的声音引不起任何人关注,掌柜见生意来了,立刻招呼两人坐下。
“再有一刻钟,我的人就会赶来这里,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两人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眼神。突然,四周安静了,掌柜还不来,四目相对,这是危险地味道。
“走”
趐风一把抓住江雨清的手,冲了出去,果然,他们被包围了,掌柜正站在外面,和一个穿着将军服饰的男子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江雨清当然知道他是谁,他叫齐离,父亲收养的孤儿,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他。
见两人出来,掌柜指着他们,“就是他们,手那么年轻,却是老人模样,肯定有问题。”
“小姐,随我回去吧,寰王说了,他定会护你周全。”齐离双手抱拳,给江雨清作了一揖。
“哦,灭我江家,还要护我周全?齐离,我父亲待你不薄啊!”江雨清冷哼一声,这个齐离,父亲视他如己出,他却如此狼子野心。
“对我好,他那是愧疚,寰王都告诉我了,他就是当年害我全家的人。”齐离捏紧了拳头,愤怒地看着江雨清。
不想解释,江雨清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件事父亲对她提过,当年征战,齐离的父母为了救他,确实殒命了。并始终告诉她,就算齐离做了什么错事,也是江家欠他的。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江小姐要活的,另外那个,死活不论。”齐离冷箭一样的目光射向两人,手一挥,黑压压地士兵瞬间淹没了两人。
“离哥哥,这两人看来是插翅难逃了。”一蒙面女子一步一生花地走到齐离身边,轻盈地面纱被风吹得一开一合。“婉莲,你来这里干什么,这打杀地场景会吓着你。”齐离心疼地挡在女子前面,生怕污了她的眼。
婉莲越过他,看到被包围的中心,那绝色男子正死死地护着江雨清,“江小姐在混乱中可能被误伤身亡的……”
“不会的,我已经吩咐过了,要活的。”齐离又挡在婉莲前面,将她带到旁边的茶馆里,说解决完事情便去接她。婉莲抿了一口茶,轻轻点了点头。齐离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婉莲,寰王说了,只要抓住了那两人,就将婉莲赐给他。
“你走吧,不要管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江雨清泪水如注,为了保护她,趐风已经伤痕累累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小心!”趐风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人对江雨清下死手,飞扑到江雨清身后。江雨清听到一声闷哼,以及血肉被割破地声音,“啊!”她大叫一声,趐风应声倒地。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剑直勾勾地指着他们,然而江雨清现在只关心趐风的伤势。
“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不要吓我?”鲜血在地面上汇成了小溪,浓重地血腥味令人作呕。趐风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要哭,我没事。”
“给我杀!”一大批蒙面黑衣人从树林里蹿出来,很快,齐离带领的军队节节败退,“带上江小姐,撤!”齐离一声令下,官兵抓着江雨清迅速退入了城中。
“主人,主人,你怎么样了?”黑子检查了一下趐风的伤势,“快去抓个大夫来快!”
“不用了,我知道这具身体快不行了,快送我去玉龙山庄,快!”趐风望着远方,神情中有一丝决绝。
“江小姐,来,盖上盖头,王爷马上就来迎亲了。”所有丫鬟婆子都喜气洋洋的,仿佛出嫁的是他们自己。江雨清被点了穴道,只得任由她们摆布。
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也压不过冲天的唢呐声,整个帝都都知道寰王爷真是痴心人,就算江家犯了灭族重罪,他依然愿意娶江家小姐为妻。
宾朋满座,外面的风雨影响不了寰王府的热闹。今晚的寰王一改往日的风格,大小官员的敬酒来者不拒。春宵一刻值千金,寰王醉醺醺地走进新房,将丫鬟婆子全部轰了出去。一把扯掉绣着牡丹的红盖头,那张像仙子般的脸映入眼帘。寰王丝毫不在乎江雨清冰冷若霜地脸庞,他只知道,今夜之后,江雨清就彻底属于他了。
“你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嘛,父皇说斩草除根,可是我舍不得你死,就让父皇将你赐给我,你就不感动吗?”寰王捏着江雨清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江雨清一言不发,眸子里只有冰冷。
“哈哈哈哈,无所谓了,反正今夜之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寰王大笑了几声,突然扑上来,撕扯着江雨清的衣服。
就算死,也不要便宜他,江雨清正准备咬舌自尽,可是身上的人突然没了动静。抬头一看,她正准备尖叫,就被来人堵住了嘴。
“嘘,没有时间解释了,快收拾一下,跟我走。”
江雨清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就随着蒙面人消失在黑夜中。
他还活着,太好了。
脖子后面沉沉的,像被人打过一样,寰王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雨过天晴后的日光晃眼的很。四周怎么这么安静,昨天,昨天好像喝多了。不对,寰王突然坐起来,昨天是大喜之日,雨清呢。“来人,快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齐离隔着门问道。
“王妃呢?”
“王妃不是在里面嘛。”外面的人一头雾水。
“遭了,给我追。”怪不得后颈如此疼痛,肯定是有人将他打晕,带走了雨清。寰王瞬间清醒了,一脚踢开门,骑上骏马向城外奔去。
“离哥哥,按照这条路线走,定能追上他们。”婉莲将一张纸交给齐离,嘴角露出邪魅地笑容。齐离正想问她怎么如此确定,婉莲用手指堵住他的嘴,摇了摇头,“不要问,快去吧。”
“主人,他们追上来了。”黑子焦急地汇报到。
“怎么回事,我们比他们早出发几个时辰,怎么会被追上。”趐风看着怀里的江雨清,越发地担心了起来。现在的他肉体凡胎,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加快速度,一定要在他们之前赶到玉龙山庄。”
“主人,恐怕来不及了!”黑子望着后面渐渐飞扬的尘土,知道他们来了。
“你们先走,手下们拦住他们。”黑子跪在趐风面前,一个大男人竟留下了眼泪。
“多谢!”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趐风忘了一眼整齐跪在地上的兄弟们,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若他还能有命活着回去,定报答今日之情。马鞭一挥,朝玉龙山庄奔去。
江雨清不知为什么非要去玉龙山庄,为什么他要来救自己,为什么感觉这些画面如此熟悉。
“你听我说,黑子他们抵挡不了多少时间,这里离玉龙山庄不远了,你沿着这条路去,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你。”耳边传来趐风温柔忧伤的声音,甚至有一丝哽咽。
身后温暖的怀抱消失了,江雨清扭过头看见趐风站在翩飞的尘土对她笑,后面寰王和齐离带着一队人马已经追上来了。
“清儿,你要好好活着,以后也要好好活着。”趐风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一颗滚烫的泪珠跌进尘埃,看来是等不到了,她欠自己的地老天荒。
“清儿快走,不要回头,快走啊……”
呼啸地风声贴着江雨清的脸颊飞过,梦境和现实重合了,她想起那个黄衣女子最后说的话了,她说,“我欠你的,欠你一场地老天荒。”
“啊!”江雨清发出野兽般地吼叫声,这种心痛折磨得她只想快点死去,可是她不能死,她知道,玉龙山庄一定有真相。
玉龙山庄依山傍水,木制大门前一个阿婆正在悠闲地品茶。
“你来了?”
这四周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应了声,“是”。
“我知道你现在满心疑惑,我也乐意为你解答,毕竟能让心狠如我都动容的人不多,这个年轻人算一个。”阿婆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雨清。
“坐吧。”阿婆指了指她对面,那张凭空出现的椅子。
“还记得你的梦境吗?那是真的。”
“您怎么知道?”仿佛这个阿婆有一种看破人心的力量,自己想什么,在她那里无所遁形。
“很多事情过了明天,你自然会想起,今天我是要告诉你,那个年轻人为了你,两片护心龙鳞全都拿来和我做交易了,而他又三片龙鳞尽失,这就相当于人没了心,所以他快灰飞烟灭了。”阿婆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两片金黄的鳞片。
“为,为何会这样?”江雨清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人没了心,就会死,他若没了三片麟,便会……灭。
“你原本是天上的仙子,犯了大罪,玉帝老儿念你本是善意为之,就将你打入凡间,若你能成功活过18岁,便饶恕你。可大家都知道,你的命格是注定活不过18岁的。所以,趐风找到我,以护心龙鳞为代价,要我救你。”
“三片,你这里有两片,那还有一片呢?”江雨清问道。
“这我不太清楚,他来我这里的时候,身上就这两片了。”阿婆喝了口茶,又莫名其妙将茶水泼了出去,冷喝道,“既然来了,就不必躲躲藏藏。”
一阵悦耳地笑声传来,婉莲拿着扇子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哎哟喂,别发火啊,你应该知道玉帝的意思。”
“知道又如何?这个人我保定了……”
“啧啧啧,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啊,真是难得……既然这样,那我也只有回去如实禀告了。”婉莲深知自己斗不过眼前的老婆子,本来想拿玉帝来吓吓她,没想到……罢了,其实这两人的事,她也听说了……
“他不也是神仙吗?神仙怎么会死呢?”江雨清像阿婆投去希冀的目光。
老太婆摇摇头,“出了此门就只是肉体凡胎,他的护心鳞片又离了身,若在凡间死亡,他一样会形神俱灭。不过……”
“不过什么?”
“若你能找到他的第三片护心麟,我倒是有法子救他,若找不到,玉皇大帝都没办法。能说的我都说了,你就在这里静静等着吧,明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一切也都会明了的。”说完,老太婆便没来影子。
香花遍地的花神殿里,江雨清正趴在白玉石桌上望着盒子里的龙蛋出神,今日是七月七,七仙女早早地就出门了,他怎么还不醒来。
“雨清,都五百年了,这个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牡丹仙子也走凑近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龙蛋。眼波流转间,牡丹仙子又八卦地看着江雨清,“话说你就告诉呗,那个绝情老太婆怎么舍得帮你,还有这第三片龙鳞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啊。”
听到故人名讳,以及龙鳞这种敏感字眼,江雨清只感觉神经一紧,阿婆的脸,她痛得在地上打滚的脸,还有昆仑镜破碎梼杌现世,趐风的脸,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飞快划过。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牡丹仙子,“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运气好吧。”
“切,没趣。”牡丹仙子直起身来,憋着嘴,不尽兴地走了。
过了五百年了,这天宫依然一点变化都没有,江雨清拨弄着木盒里的龙蛋,喃喃自语,“风,你何时才醒来啊,欠你的地老天荒,我想偿还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