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我会很想你

文：安亦清

“习惯，失眠，习惯寂静的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你淡蓝的衣衫。”

01

方思低头瞥了一眼手表，差两分钟十二点，她慢下脚步，习惯性地摘下耳机，在操场边席地而坐。微风袭来，她闭上眼，惬意地等待校园广播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是她来这所大学的第三个月，对一切感到新鲜而陌生。

报道的那天，她拖着沉重的箱子，广播的声音与校园的嘈杂交织在一起，她心烦意乱，仅剩的一点儿耐心也被繁琐的报道流程消磨殆尽。

“亲爱的同学们，欢迎来到美丽的校园，在这里你们将开始新的旅程……”

“哼，千篇一律，一点儿创意也没有。”满心期待的方思忍不住小声嘀咕，她对这所学校有些失望，校园很小，宿舍楼很旧，东西很贵……一切都不如想象的那般如意。

“ 未来，你会怀念这里的时光，怀念小北门深夜的炒栗子，怀念图书馆里不经意间的抬头，怀念送你到宿舍楼下的那个他。”

方思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广播里的这个声音就像一阵风拂过耳畔，格外温柔，格外平静。她心里的那点儿燥热顿时被驱赶地干干净净。

她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可是这一次，换了另一个声音，方思垂下脑袋，小小的失落感弥漫开来。

她的汗珠早已浸湿了半边衣领，拖着偌大的行李箱继续朝前走，八月的热气还没有消散，九月的太阳依然很毒。

她突然停下来，竖起耳朵，箱子不受控制地滑出一米远，她不去理会它，那个好听的声音又传来了，穿过层层喧嚣，仿佛说给她一个人听。

“今天的校园之声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收听，我是子凡。”

子凡，原来是叫子凡，方思开心地快要跳起来，不亚于知道一个独一无二的秘密。

这算是她在大学里知道的第一个名字吧，虽然素未谋面，虽然只知名，不知姓。

02

开学的第一周，方思只听了一场宣讲会，交了一张报名表，广播站的宣讲会，广播站的报名表。

两百人报名，只招十个人，方思的报名表还是从室友的手中夺来的，她用答高考卷的认真劲儿填满了整张报名表，她期待着子凡从两百张报名表中挑出她的那一份，期待着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字迹。

终于，她收到了心心念念的复试短信，看着手机里的陌生号码，她忍不住窃笑，说不定发短信的人就是子凡。

“橙子，你说我要穿哪一条裙子去面试，白色的这条，还是蓝色的这条?”

“ 男神都是别人的，别犯花痴啦。” 室友白了她一眼，抽出那条白色的裙子。

“口红呢，橙红色还是珊瑚粉？”

“ 橙红色的那支。”

“橙子，我明天穿运动鞋还是皮鞋?”

“运动鞋，显得有活力一些。”

“高马尾还是披肩发?”

“当然是披肩长发，这样更有气质。”

“橙子，明天帮我画个眼线好不好？”方思的准备工作已经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室友橙子早已哈欠连天，“ 方思同学，你不是去选美，只是去面试! ”

03

“ 这位同学，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靠窗的男生将报名表陈列开来，微笑着向她示意。

方思微微一怔，没错，就是这个声音，让她在校园中慢下脚步的声音。

她抬起头，朝着窗边的方向望去，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正仔细看着手中的报名表，原来你就是子凡，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好，我是方思。”

“ 原来你就是方思呀！” 这样的语气，好像在对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说话，他迅速挑出她的报名表，从头看起。

“方思，fancy，你的名字很好听。”

“ fancy? 你是第一个这样讲的人，谢谢。”

“ 别紧张，说说你想加入广播站的原因吧。” 他温和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

“ 从小就很喜欢，学过播音主持……” 方思忍不住偷瞄子凡，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她的眼，其实这套说辞是提前准备好的。我来广播站，其实是因为你啊。

“你的字很好看。” 他试着讲一些很轻松的话题。

“练过书法，所以……”

“广播站的工作其实不如你想得那样轻松，可能会顾不上吃午饭，可能会练习到很晚。”

“没关系，做喜欢的事情便不会觉得累。”方思自信满满，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希望。

“方思同学，你的表现很精彩，相信你会收到我们的录取短信。”他站起身，替她打开门。

“徐子凡，招新怎么样啦？”

“嗯，还不错。”

方思听到身后传来的谈话，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原来你姓徐。

04

方思如愿以偿地进了广播站，在两百人中脱颖而出，她感到幸运和欣喜。最重要的是，可以每天见到徐子凡。

第一次试播，她莫名地紧张起来，手心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说话也不清晰了。

“没关系，不急，慢慢来。”徐子凡拍拍她的手背，好听的声音传人她的耳中。

方思哆嗦着结束了第一次播音，仿佛打了一场败仗。拿惯了话筒的她，生平第一次害怕说错话。

“太糟糕了，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招她进来。” 女部长丢下稿件，皱着眉离开了。

“第一次，有失误也是在所难免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嘛。”徐子凡看着被数落的方思，站出来替她辩解。

“子凡，她是你坚持招进来的，你来负责。”

“好，我相信她!” 徐子凡的声音很轻，很暖。

看到他一闪而逝的坚定目光，一股暖流涌上方思的心头，所有的阴霾和不快都瞬间消散了。

“别发呆了，抓紧时间练习吧。”他打趣道。

“你看，这里标红的地方要稍稍停顿一下。”

“慢一点，语调舒缓一点。”

“没事，再来一遍。”

徐子凡拿起稿件，一遍一遍替她纠正语调，不厌其烦。他斜倚在桌子上，灯光投下他长长的影子，指尖在厚厚的纸页上跳动。

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他干净清朗的声音，方思喜欢他朗诵时的专注，喜欢他笑时的温暖。

05

学校里开到十二点的咖啡馆是他们活动的场所，点两杯咖啡，一起准备第二天的播音内容已经成为彼此之间的默契与习惯。

五平米的播音室里偶然的相视一笑也能让方思开心一整天。每天下课后飞奔到广播站的那段路总是充满了期待，牺牲午觉换来的便是徐子凡的暖心一笑，这很值。

“方思，你的播音男神追到了吗？”室友看着在课上啃面包的方思，忍不住调侃她。

“呃……快了。”每次被问道这样的问题，方思都会在心里暗骂自己怂，可是见到徐子凡，想说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周三中午，是方思和徐子凡两个人主持的固定时间。可是这天，他没有来，换了另一位同学。方思整个中午都心不在焉，出了好几处错，又挨批了。

“ 你……可以下来一下吗？” 方思站在男生宿舍楼下，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他，迟疑了很久才拨通。还未见到徐子凡，她便在冷风中红了脸。

“ 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 方思避开他的视 线，将手中的一大包感冒冲剂塞进他的怀里。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关心，徐子凡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无奈地笑了，方思总是比其他女孩更细心。原本担心他会拒绝的方思看到他收下药，心中欢喜不已，裹紧了她的棉衣，心满意足地奔回宿舍。

“ 怎么，成功了？” 橙子看着兴奋而归的方思，放下手中的零食。

“收下了！” 方思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你就只是去送了一包药?”

“对呀，不然呢……” 橙子这下彻底无奈了，枉费她一直出谋划策，三个月来，进展为零。

06

徐子凡终于回到广播站了，最开心的莫过于方思，她和徐子凡的声音又可以出现在校园的角角落落里。

“感谢大家的收听今天的校园之声……”徐子凡摁下暂停键，如释重负，这一周的任务终于顺利完成了。

“子凡？”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嗯？”徐子凡有些错愕，一时间没有习惯这样的称呼。

“你……有女朋友吗？”方思手中的那张纸已经被揉皱了。

“唔，你问这个干什么？”徐子凡刚喝下的那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啊，是这样，有个学妹让我问……”方思故作淡定，看着徐子凡吃惊的表情，慢慢才反应过来，她大一，徐子凡大二，这个学校里哪有什么学妹。

“好吧，其实是我想知道。”

“没有。”

“那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说出这话时，方思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先走了！”方思抓起书包，匆匆而逃。

回去的路上，她浮想联翩，就好像看了十八遍电影，这样做是不是太突然，是不是太冒失，万一他拒绝怎么办，万一……

熄灯了，她无数次关掉手机，又一次次打开，凌晨两点的时候，没有消息，凌晨四点，还没有消息。方思这下彻底绝望了，还是橙子说的对，男神都是别人的。

通宵未眠的方思起晚了，顾不上吃早餐便冲出宿舍楼，徐子凡已经在楼下等她近一个小时了。

“你……怎么来了？” 方思急忙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

“当然是来等你一起吃早餐。”

“真的吗？你答应了？” 方思觉得自己中了一张五百万的彩票。

“嗯。”徐子凡点头，嘴角带着笑意。

昨天和橙子赌的十包薯片，可以尽数收回来了。

07

“等不到冰雪消融的时候，就放一把火烧了，烧出另一个春天。” 方思的最后一个音缓缓落下，眼中写满了不舍。

今天是徐子凡在广播站的最后一次播音，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转眼间，她已经大三，他就要毕业，他们都从广播站的新人变为学弟学妹眼中的老人。

徐子凡静静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四年了。终于要说再见了。他深思许久才开口，“方思，我们分手吧。”他的声音没了往日的热情。

“ 什么？” 方思的眼中失了神采奕奕，她还未缓过神。

“ 我们在一起三年，不长也不短，我要回深圳了，这个决定很早就做出了。你还有一年，我们以后终究要渐行渐远。” 他起身看向窗外，不再面对她。

就在这一瞬间，方思觉得他的声音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明朗了，这番话直接而残忍。

“好。” 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无需多言，无需道歉，就这样结束吧。她目送着他出门，关门的那一刹那，泪如雨下。原来，自己也没能躲过毕业季的预言。

她翘掉了整个下午的课，一个人待在广播室里写了十页稿，密密麻麻，就像曾经写给他的报名表。

校园里还如报到季那般热闹，一眼望去，清一色的学士服，方思找不出徐子凡的身影。报到的那天，她因为他的声音停下脚步，因为他进了广播站，这些都还历历在目。

她推开广播室的门，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了。她打起精神，今天的广播有两个小时，比往常多出一个小时，这是她要求的。

“小北门的炒栗子还在，一食堂的绿豆糕也在。送我到宿舍楼下的那个他，即将走出脚下的象牙塔。”

方思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读下去。

“一个人逛街，我不会想起你；一个人自习，我不会想起你；一个人吃夜宵，我不会想起你。可是，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想起你。”

方思合上稿件，这一次，一字不落，没有出错。她将稿件撕碎了丢在楼下的草地上，也该退休了，换了新的搭档，她会不适应。她迎风而立，听着广播中陌生的声音，释然一笑。

那个男孩啊，多年后，请你千万，千万别忘了陪你喝咖啡，陪你自习，陪你跑步，和你十指相扣走过梧桐大道的那个女孩。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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