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画背后的故事（4）

当年爷爷一遍遍给我讲这些故事，今天我把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因为，那些人、那段历史不应该被忘记……

上一章：那些画背后的故事（3）四、于右任

于右任

提到于右任（1879～1964） ，大家都知道他是国民党元老，民国首席草书大家。

不仅如此，于右任还是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重要奠基人之一。他创办了复旦大学、上海大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曾任上海大学校长，复旦大学、私立南通大学校董。

同时他还是位爱国诗人。他的一生都在为国家民族的统一、和平、复兴而奋斗！

1.一封家书

爷爷捐赠了于右任三幅作品。我迫不及待地想先分享他的一封家书。

释文如下：

望德：
奉中央命，政府将西移，国事至此，更当自勉。终夜不寐，起而为汝写数字。
国事至为难处，我每感痛苦者，即所学不足以应变。欲报国家，有心无学，皆涉空想。我尝说：“学无用之学，等于痴人吃狗粪。”汝此后将自己所学，要切实检查一遍。以后用功，要往切实处做才是。汝所学告段落后，我是盼汝等归国。目前无费，故嘱多住几日，倘路费寄到，回国后广州如不好走（因粤汉路敌人轰炸），即到上海家中蛰伏，多做东西，国中多少事也可明白。我少担任一份学费，在工作上可以加增力量，国家总账上也可减少几文支出。我前途如不幸，民族复兴之大业，望汝弟兄、两媳、两孙继承。

右任 十一月十六日早五时于南京

这封信应该是1937年国民政府由南京迁都重庆时，于右任匆忙之间写给儿子于望德的，当时儿子在美留学。可能时间紧迫未能寄出，携带至渝。

抗战胜利后，在渝人士归心似箭，匆匆离开，爷爷垫后。细心的爷爷逐一去相关驻地检索遗落物品。在于右任官邸墙角的废纸堆中，得此宝物。

“于老，伟大啊！佩服啊！”爷爷摩挲着画面一再感叹。当年的我没有太多感触，近几年一读再读，越来越觉震撼。我不仅看到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眷眷之意，更看到了一代大师拳拳爱国之心。

这封信，让我理解了爷爷捐赠书画的初衷。这些大师的作品、他们的爱国情怀以及高尚的灵魂，难道不应该让所有人来敬仰、膜拜、学习吗？！

2.于右任在重庆

1930年于右任被推选为国民政府委员兼监察院院长。抗战初期大片国土失守，南京告急。1937年11月，国民政府迁都重庆。

1940年春，于右任官邸落成，爷爷前去拜访他的老领导。官邸建有拱形“城门”，上刻“于庄”，整个建筑占地约800平米，两楼一底砖木结构，中西结合，院内草木葱茏。由于官邸建于山腰，在其房屋中可以远眺山城风景和滚滚长江。

“于老身材高大，一袭灰色长衫，外罩一件黑马褂，胡须灰白色，长至胸下，真是一个美髯公。”爷爷神采飞扬地跟我比划着。

两人在书房谈时局看长江，忽然爷爷看到书桌上有本“黄书”，就打趣开了。于老呵呵一笑，说了来历。

话说某一天，于老到院里处理公务，几位下属正在全神贯注阅读此书，太过专注，竟然没发现有人进门，于老一声轻咳，众人大惊失色。于老抢过一瞥笑道：“血气未定之少年，不能浏览此等之书，容老夫去闭户读之。”言罢，揣此书扬长而去。

“我已经通读几遍、烂熟于心，送给你欣赏去吧。”于老一扬手把宝书揣到爷爷怀里。

爷爷喜不自禁，趁热打铁又求字。于老大笔一挥，一首五言律诗呈现纸上。

江度寒山阁，城高绝塞楼。
翠屏宜晚对，白谷会深游。
急急能鸣雁，轻轻不下鸥。
夷陵春色起，渐拟放扁舟。

这是杜甫的《白帝城楼》（书中有误），而此诗正应和了窗外的风景和于老的期望吧。

3.难得四幅屏

那时爷爷已经开始学书画，他拜于老为书法老师。于是于右任和爷爷不仅是上下级关系，还成了师徒又是忘年交。于老的原配夫人和女儿在上海。他孤身一人在重庆，爷爷和他经常结伴逛街捡漏。

于老平和幽默，有人求字他总是尽量满足，他常说书法是他的爱人。爷爷问他的草书为何融入魏碑笔意，于老解释魏碑有“尚武”精神，粗犷豪放。他想以书法唤起中华民族的觉醒。

1943年某天，爷爷和于老谈诗论画一整天，趁于老开心之际，爷爷奉上空白四条屏请字。于老捋须大笑，连呼上当，他问爷爷：“你看我给谁写过四幅屏呀？”

爷爷马上接上“像您中年开始习草书一样，凡事都有个开头嘛。这样，您就当练手吧，我以后就可以跟人吹牛，于院长为我写了四幅屏！”于老最喜欢爷爷的这份机灵，点头应允。

他看看纸张，大概算了下尺寸，选了顾炎武的三首五律，心情愉快，一气呵成。此书清丽活泼，稚拙自然。可惜的是，因为难得写四幅屏，计算失误，最后两句有点挤。

于老想撕了重写，爷爷眼疾手快一下扑上去护住。两人捧腹哈哈哈哈，无奈之下，于老签名。

4.山之上，国有殇

国共合作期间，于右任态度积极，推进合作统一。1945年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时，专程去看望他，于设宴款待，席间谈起诗歌。

于老盛赞毛泽东“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而毛泽东则赞其：“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乃神来之笔。二人相互欣赏，传为佳话。

新中国成立前夕，于老先生仍然不放弃，一再努力想促进两党和谈。无奈，力不从心。

其时蒋介石见大势已去，试图抢夺钱财与人才逃往台湾。毛泽东和周恩来等对文化名人的去留极为关注，其中特别关心于右任老先生的安危。

防不胜防，1949年11月29日于先生被国民党胁迫飞抵台湾；原配夫人高仲林、长女于芝秀等亲属仍留在大陆。

暮年的于老离家去国，在台湾深念亲人，抑郁苦闷，1962年1月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望大陆》(又名《国殇》)。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有人评价于右任的进步诗词：“先生一支笔，胜过十万毛瑟枪。”可是这首诗，犹如一根刺，扎在几代人心上。每读之，泪满眶……

1964年11月10日，于右任带着思念和不舍与世长辞，享年8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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