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作者: 假寐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6-10-28 23:14 被阅读1060次

    遇见的季成那年,筱冉17岁。

    风很轻,树很绿,水蓝色的天空镶嵌着几片薄云。

    筱冉,是一个南方姑娘,相貌普通,想法纯粹,住在沿海地区潮湿拥挤的弄堂里,桃红色的幡被氤氲的水汽浸泡得发白。

    她爸妈经常加班,早出晚归,一家团聚有如昙花。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像一只流利的梭子,在人海里编织。筱冉的奶奶年纪大了,所以她经常急着回家帮忙洗衣做饭。

    一个明媚的周末,筱冉像往常一样在屋顶的天台上洗衣服。

    她脱去累赘的驼色毛衣外套,搭在冰凉的铁栏杆上,纤细的手指按下音乐播放器,几只聒噪的麻雀振翅飞走了,栏杆外是潮润的人家和远方的蓝海。

    高二下学期,咖啤跟我说:“贾寐,你文笔那么好,不如我们组个乐队吧!你填词,我主唱。”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亮。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爸妈不会同意的,况且我们哪有钱买乐器!”

    我和他一样对自由充满了向往,内心有一片肆意生长的丛林,但我终究是一个内心狂野、表面本分的人,惊羡冒险,止于尝试。

    一个平常的日子,班主任领了一个干净阳光的男孩走进教室。

    他是季成,穿着浅木色格子衬衫,清爽的头发像一团黑色的火焰,一双眼睛透着钻石的光亮,嘴唇紧闭,手里拿着几本文学小说。

    咖啤推了推我,“这兄弟简直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好奇地看着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许我们会有更深的交集。

    薄书签夹在手中的小说里,我望向窗外,榆叶梅开得旺盛,纷飞的花瓣绯红一片。

    季成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筱冉缓缓抬起头,两只柔软的手合拢托着下颚,澄澈的眼睛里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他的声线平稳低浅,像是飘飞在清凉秋阳里的棉质围巾拂过脸庞的亲昵感。

    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季成,喜欢声色美好的一切。”

    高中被定义为最孤独暧昧的阶段,有人说是不安分的青春。当你的心被一个人完全占据,他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你都会对号入座,期盼着,也欺骗着自己,尽管直到最后也只有漫长的等待。

    筱冉是个懂事的姑娘,更确切的说,她很矜持,哪怕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独自暗恋,没有人察觉,她对季成一见钟情。

    或许,世界太大,没有人真心留意另一个人的情感变化,每晚想他的时候就在本子上写一句晚安,有时瞌睡了,手还是在写,字迹模糊,灯影重合。

    因为奶奶是云南人,所以她自小就喜欢喝普洱茶,暗红色的茶雾腾然而起,氤氲如晕,暧昧如情。深蓝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明亮的星辰,浅薄的灰云在夜空中流动,像是摸不透的记忆在眼前闪现。

    她渴望能听见他说一声晚安,但她清楚的知道,唯有心里占据着对方,那样的寒暄才有意义。

    体育课结束,咖啤拉着我去找季成,我们坐在篮球场外的长椅上,咖啤扔给我和他一人一瓶汽水,拧开瓶盖的那一刻,我和咖啤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季成听着那一刻的声音。

    “成子,怎么了?”咖啤有点惊愕,等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喝的半瓶汽水。

    “我们经常喝这个啊!没问题。”我以为他习惯喝其他牌子,想着他有些处女座,不对,我也是处女座啊!

    他喝了两口,嘴角上扬,坐近一看,他长得的确很清秀,面孔精致,有一颗小虎牙,习惯性地扬起右边嘴角微笑。

    “哈,兄弟,你们不觉得拧开瓶盖的那一刻,很有释放生命的感觉吗?”他一边说,一边重新拧开瓶盖,期待着我们的回答。

    我和咖啤在一旁重复着做,一连串的旋律此起彼伏,三个大男生,相见如故,聊得很嗨。话题不断切入到组乐队的计划,咖啤兴致勃勃,我却依旧有些迟疑。

    季成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回想他说的喜欢声色,听到他拒绝还是有些吃惊,后来,咖啤说让我们再考虑考虑。

    一学期快结束了,季成基本融入新班级,分座位的时候,筱冉坐在季成的后面,她高兴坏了,两个人的交流开始多了。

    她学习很好,却故意装作不懂然后问他问题,他总是扭过头来细心地解答,不带任何感情。他的声音很低缓柔软,带着舒适的磁性,像是夜风里的钢琴曲,缓缓地,静静地,流成远方的河流。

    她很享受。

    筱冉继续每晚想他,然后在本子上写晚安,有时,她仰面躺在舒适的床上,屋子里飘荡着暧昧的歌曲,秒针旋转着,旋转着,似乎世界就这样渐渐消逝,然后变成一片浩瀚的废墟。

    我依旧每晚在昏黄的灯光下,给袁离写信,等到第二天放到她的抽屉里,我安静地爱着她,哪怕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依旧坚持用文字记录我们的轨迹,我觉得那样才会有安全感。

    咖啤还是一个人跑去江边河流,看着黑色的夜空唱着嘶哑的情歌,他几次找我们商讨乐队的事,季成依旧没有答应,我却始终不知道原因。

    原本以为,生活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推移,时间总是会给人一种错觉,觉得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或遇见的人在曾经的某个时刻,已经上演过。

    我经常会做同样的梦,一样的开始,一样的剧情,结局总是来不及追赶,来不及询问,梦境便被灿烂的鸟鸣击个粉碎。

    季成悄无声息地做起了晚安电台,夜色渐凉,月明星稀,他戴着耳机,滑动着按钮,调试着音乐,讲述着曾经的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就留守在家,孤独的时候就会听电台里的温暖声音,那些故事支撑着我的睡眠,所以,季成的电台也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嘿,朋友们,睡了吗?如果还醒着话,不妨来听听我的声音,我是季成,季节的季,成功的成,今天我来分享一个有点悲伤的故事。”

    我坐在屋顶,吹着凉风,听着季成的声音。

    “一个男孩,喜欢上一个女孩,她很漂亮,至少在他眼里如此,男孩声音很好听,总是唱歌给她听,他们喜欢仰面躺在学校的操场上,谈理想,谈音乐……

    “慢慢地,两个人产生了好感,女孩喜欢写诗,男孩喜欢唱歌,两个人摸索着创作,组了一个只有彼此当粉丝的小乐队,女孩写词,男孩唱曲,合作的第一首歌就是两个人的相识相爱……

    “5月12日,一个平常的午后,天地一阵颤抖,地震惊动了午睡的人们,男孩惊醒,叫醒了旁边的女孩,两个人一起往外跑,人员攒动,人声鼎沸,后来,女孩在拥挤的人群里走散了,房梁压下来,天地间只剩下男孩……

    “有时候,你会觉得某个人就是你的全世界,没有了她,你会觉得全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掩面流泪,取下耳机,不忍再听下去,我想到了当初和袁离分别的时刻,热泪盈眶。后来,我猛地发现,季成是来自四川,我脑袋嗡得一响。

    第二日,我见到季成,依旧安定自如,我想他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不是一个询问者,我咽下想说的话,决定替他守住这个秘密。

    筱冉每天早晨很早来到教室,把一瓶温牛奶放在季成的抽屉里,因为害怕温度褪去,她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服里裹着,直到远远地看见季成往教室走来。

    筱冉每晚都会叠千纸鹤,放进台灯旁的玻璃瓶里,一个人傻傻地笑。

    一直以来,筱冉默默地暗恋,她告诉自己,等到第一千只纸鹤收集好了,就去告白。

    高三不知不觉到来,临近高考,由于不允许异地高考,季成需要赶回四川,筱冉背着一书包的千纸鹤,很早就来到了教室,她跑到教学楼的屋顶,一遍遍地练习,揣摩。

    “季成,我是那个每天早晨给你放牛奶的同学……不对……我每天偷偷地放牛奶给你……牛奶是我放的,我每天放学都偷偷跟在你身后,我送你我最喜欢的普洱茶……我……喜……欢喜欢……你……哎呀……太结巴了……完了完了。”

    上课铃响了,筱冉急忙跑回教室,因为太急,从四楼滑了下来,伤了右腿,我正好从三楼办公室出来,听见了声响,看到筱冉就立马带她去了医院。

    快放学的时候,我搀扶着她回到教室,我听说,季成来班里收拾书包回四川了,他的桌子一贫如洗,平滑的桌面折射着澄明的阳光,光影下是一瓶完整的牛奶,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对不起”。

    筱冉终究还是错过了季成,我猜季成是明白有一个女孩喜欢着他,他不能忘记那个在地震中失去的故人,不愿再开口唱歌,无法再接受别人的喜欢。

    那一晚,筱冉哭得稀里哗啦,一个人在天台抱着玻璃瓶,无望地看着远方的灯塔,冰凉的浪潮拍打着海岸。

    半夜,她抱着玻璃瓶回到卧室,双眼通红,辗转反侧,天色泛白的时候,她还是睁着哭肿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一千只纸鹤。

    她赤脚下了床,走近书桌前坐了下来,把那一千只纸鹤一枚一枚地打开,每一张彩纸里都有一个字,筱冉每拆开一枚,就默默地念一遍。

    “你……我……我……欢……你……喜……”在这断断续续地声音里,渐渐显现出二百五十个“我喜欢你”,拆开的彩纸撒落一地,筱冉几乎哭不出来眼泪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我就是一个傻子,是个二百五,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奶奶在敲门,筱冉急忙跑去把门反锁,倚靠着门一点点下移,摊坐在地上,高考结束,筱冉所有的志愿都填报了四川的大学,后来,也一直没有相遇。

    季成和筱冉的故事,被岁月的浪潮拍打在岸边,混合着沙子和贝壳,好坏参半。

    忘掉一个人,离开一座城。一个人的暗恋,生长着全世界的山高水长,多年后,他会不会想起欠某个人一番深情似海。

    高考结束的那晚,季成更新了最后一期电台。

    “如果注定相遇之后要分别,我宁愿把相遇尽量提前,让分别无限漫长,我害怕孤独,也害怕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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