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深冬,因为心间口里的温暖而暖。
长在树上的桂圆的是八戒哧溜哧溜吞下去的人参果样的小巧可爱,簇簇有其可喜之处、簇簇有新鲜清甜。
我想着,世间万千种烹调,蒸煮涮炸炒,对于桂圆,唯有炖。一碗桂圆羹,脆其脆之,清甜汁水在唇齿间四溅,光滑的核儿被涨得饱满温热,在上下腭与舌尖处周旋一圈被圆满地送出口腔,口腔间被饱实的果肉和汤汁挤满,一口香甜是一口温情。
我的奶奶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朴素简单了一辈子,所用之物皆为一针一线式的质朴,静静地在世间生长着的花朵。
她常和一群多年的老友窝在一处唠嗑儿,间断而连续的家乡话里装着的是那些年从文革走来的心酸不易,装着的是那年红帐后偷偷看来做媒的羞红了的俏脸。
年轻时候的奶奶让人印到心底的是她那编得整齐光亮的大辫子,那年的“大妹子,大妹子”她是否依然历历在耳,回音未绝?
光阴偷走了她美丽的容颜和清脆的歌喉,却另外赋予了她一份玫瑰沉郁优雅的风尘之美,历经风霜却更有傲姿。
对于她的大孙女儿,她有的从来都是宠溺,护着一只刚会飞的嫩雏儿。
吆喝一声,奶奶会将年关晚辈们孝敬给她的桂圆干拆开,第一件事是用她颤巍巍的手抓出一把招呼我们这些围着她雀跃的孙子孙女吃。而后就是盘腿坐在她的小凳子上一颗颗地剥桂圆,两两一捏,很容易就抠出来,很快,黑溜溜的甜果肉就睡了满盘。
下锅煮时是最叫人快乐的,锅里的水冒着小泡,水声咕噜咕噜,桂圆下锅时咕咚咕咚小孩子们高兴地要跳脚。焦急地等着那些小家伙们被煨熟,一个个的守在灶口塞柴火,直到听见水炉里咕噜噜响,锅盖缝儿里热气呼呼。
一揭锅,白茫茫的雾气让我们所有人的鼻孔发丝结满了调皮的露珠。奶奶会先盛几碗给她的老友们,缭绕着冰糖和银耳的桂圆羹是长在冬天霜花里的甜果,浓郁的香长驱入骨,将所有的刺骨严寒都逼离体外,喝一口暖的人抖两抖,那叫一个爽呀!
我知道,那碗里的是奶奶逾越了半个世纪的友情和回忆,是她一生忠厚为人的暖心。
想念那年深冬香气熏着小鼻子的桂圆羹犹如如今在外读书想念奶奶那双帮我擦过泪水的手和温柔的话,她的手是一双能变出所有我想要的东西的手,她的话是世间最动听美好的话。
如今再吃一碗桂圆羹,还看见那个手捧着吱吱火炉的冬吗?
美好、纯粹、嘈杂而寂静。
天那么冷,屋里那么暖,碗里的雾气那么香。
吃是饱腹之欲,更是吃那一口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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