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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七日》第四日:暴雨裂变(二十二)

《入世七日》第四日:暴雨裂变(二十二)

作者: 香农弥望 | 来源:发表于2020-04-12 12:52 被阅读0次

    文/香农弥望

    风眼裂变 
    世界名画

    “轰隆---啪!”一棵大树应声而倒,狂风激起火光冲天,暴雨倾泻而下,狂傲的火势缩了头,熄灭在暴雨的狰狞笑容中。 

    火!蓝搂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那棵树。尽管只是几秒,火的身姿犹如石刻画像般凝固在他的脑海中。 

    他忆起当年在窑里被火煅烧的情景,想起脱胎换骨的裂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可是不知为什么,越是痛,越发坚韧,越是煅烧得剧烈,行动越是灵活,一双乌黑的双眼,越能聚拢光芒。

    当他从燃烧了三天三夜的炉窑里爬出来时,几乎趴在地上泪流满面,他知道他不配得生命,而上天却赐予了他----用另一个谦卑人的生命换来了他的重生,使他不再只是不可动弹的形象,而是有生命有思想有自由的人! 

    蓝楼热血沸腾。   

    本已躲在门楼石拱中的他,甩动着鸟缰,冰火鸟顶着暴雨冲出去,雨打在他们身上,如同石块落入水中,又湿又重,可他们全不在乎。   

    借着闪电的光和旋转的风,他们朝暴风雨的风眼前进。凭蓝楼的经验,从海上来的暴风雨登陆之后,会渐渐北上,并慢慢减弱,这时候如果能闯入风眼,由它带着向前,那离目的地就不远了。 

      雷鸣充斥着耳膜,雨幕遮住了视线,几乎看不见听不见,只有风在疯狂地推着他,起先是把他往外抛,后来变成了极力邀请他的不轨之徒,冰火鸟的火翅膀被浇灭,冰翅膀几乎无法动弹,它变成了一个球,一只狂傲的手一会将它捏紧,一会将它抛弃。冰火鸟本能地把翅膀挡在前面护住头。   

    蓝楼一边勒紧鸟缰,一边收起双脚,蹲在鸟鞍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雨幕密集的间隙,把自己像球一样抛了出去,冰火鸟大叫一声,被蓝搂的脚力和雨点打落,向底下不可知的黑暗掉了下去。   

    暴风雨化为血盆大口,把小如沙砾的蓝楼吞噬了。   

    置身于雷雨云里,刺骨的冰冷席卷而来,冰雹密集如千万发炮弹,不停旋转,稍有不慎,可以瞬间叫蓝楼皮开肉绽。蓝楼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这种疼痛在那遥远的过去,在烈火中,曾慢慢赐予泥身的蓝搂生命最原始的感知,如婴儿自母腹中生出般,疼痛而神圣。生与痛几乎时时相连,死与痛也血肉相连。   

    如今,这种久违疼痛如候机待发的火山一样,从心脏中爆发出来,蓝楼强睁双眼,他不想错过观看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雷雨云外面只是一闪而过的闪电,在内部,闪电如刀似剑,足有一米宽,色同靛蓝,如同活的跳动的山脉;雷鸣,不再是听觉的专属,而如霸道的君王,亲自拔剑刺裂你的皮肉。它是实体,可以触摸,近在咫尺。

    与他等大的冰雹重击着他,高强气压从里面摧毁着他,上下气流推着他——如同滔天巨浪中的小船,一会如剑般快速拔高,一会又失重般极速下落。

    来自雷雨云内部高气压,使得永恒不变的瓷体开始膨胀,七窍流血,五脏俱焚。他知道他可能粉身碎骨,性命垂危,但他渴望与密不透风、不可违逆的意志进行对抗。他想要逆行其道,想要横而抗之。

    然而,这不可违逆的意志何其强大。蓝楼的意识渐渐模糊,天旋地转,蓝搂的灵魂似乎要离开瓷体,与这暴风雨内部同化,内心深处却涌动着无法言喻的欢愉和不可抑制的激情,犹如在极度匮乏的尘世中突然看到不可思议的奇景。与优雅从容、温润如玉的瓷身截然不同,他的灵魂是烈火,是骇浪,是狂怒的风。他要同暴风雨化为一体,可是暴风雨终将退去,那他的灵魂要去哪里,去哪里……

    在光明如昼的内心他看到冰火鸟正拼了命地叫他,那个属于自然的美丽生物,甘心成为他的坐骑,陪伴着他,让他有了真正的朋友。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冰火鸟渐渐变成一个男孩的脸,目光如星星般破碎而晶莹,又变成一张女孩的脸,笑容明媚如艳阳。

    他猛然惊醒,心脏陡然跳了一下,他知道了,他对那男孩的承诺,然而,一个小小的瓷人,真的能够拯救生命吗,一个正在孕育和未诞生的生命。

    那生命与暴风雨的中心简直一样庞大,一样隆重,一样奇特。他慢慢恢复了感觉,那个胎儿在母腹中所经历的,与他曾在大地之火的子宫中经历的,与如今如此骇人的雷雨云中所经历的何其相似——剧烈震颤,瞬息万变,万变中恒守着生命被创造之时的神圣。

    那神圣超越形体的美丑,超越任何一种完整,超越所有的制度,超越或光辉如昼或阴暗可怖的所有历史,超越或发达至今或毁灭如空的所有文明,直达任何一个人真正的内心……拯救一个人的生命,等于拯救一个世界,这个声音在蓝楼的心中不断回响。   

    蓝搂睁开双眼,看到下方一个黑色的洞。气流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暴怒逐渐平息之后,慢慢张开手掌,让他朝那个洞一直坠下去,坠下去……

    江畔隐士

    接近破晓,天却未亮,绵亘千里的积雨云如帷幕遮住黎明,灰暗依旧笼罩着这片土地。被暴雨截住脚步的斑斑,昨夜一直栖身在山林中,眼见雨势减弱,天光熹微,突然心里一动,冒雨钻出栖息的山洞,往山林深处而去。

    它熟练地穿过一条被灌木和荆棘覆盖的古道,转过山顶。只见群山绵亘起伏,古道弯曲盘旋,一直延伸到飞云江畔。

    民国时,古道上,马帮往来频繁,运送山上制作的陶瓷,销往深山各个村落,也有大量陶瓷通过飞云江畔的渡口,由船只销往江畔集镇。飞云江畔的古道旁隐匿着一座古屋。

    古屋是清末一位处士所建,一方面供商旅歇息喝茶之用,另一方面是其观赏江景、卧游山水之所,好似陶潜的南山,王维的辋川。因此,老处士特地栽种了修竹、古松、蜡梅、黄菊,养了松鼠、山猫、白鹅、雉鸡等物,度过了书画相伴的晚年。逝世之前,将全部家当赠送给一位忘年之交,姓林名修眠者,那时他不过弱冠之年。

    自新中国成立,古道渐渐废弃不用,古屋更显寥落寂寞,常年落锁,无一外人知晓,林修眠仅月旬来此清扫、缅怀而已,后娶妻生子更是将之零落山野,为参天树木遮盖。自大浩劫开始,深陷牢狱折磨的林修眠,千辛万苦逃出生天之后,就来到古屋,与亲朋断绝往来,这一遁世就是十年。 

      斑斑要去的正是此地。果然,暴雨冲毁了山体,将大半房屋掩埋在泥石流里,屋宇虽未倾倒,墙垣已然坍塌,那倾倒的墙垣涌进花园,小斑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它慌慌张张地进去,又左顾右盼地出来,并未找到任何人影也未听到任何呻吟之声。斑斑松了口气,拔腿又往山脚下大江边的古渡口跑去。空空荡荡的古渡口,“西涧亭”孑然而立,风霜雨露,古亭破旧不堪,但那刻在匾额与亭柱上的字,依旧浑厚苍劲。

    亭子旁插着几根木桩,木桩两边,芦苇随风摇曳,修长的苇叶在江边画出小小的涟漪,江面雾气氤氲,雨点淅沥而落,连远山都消失于浓雾之中。那林修眠显然又去江畔的村落营生去了。眼下,斑斑眼中担忧的神色退去,它眨眨眼,灵巧地转身,重新钻入山林,消失了踪迹。

    沿着飞云江逆流而上,只见晨烟弥漫,山水相接,天地一色。随着旭日升起,烟云渐渐消散,水波悠悠,绿水盈盈,银光金波于浅淡玉带中闪烁,绿树弯腰点水,一叶小舟飘飘荡荡,逆水而上,“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

    一声吟诵长调从水雾弥漫的河上飘荡开来,声音苍劲而豁达,填满了波澜上每个起伏,余音萦绕在迷朦湿润的河岸。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舟一片日边来――”,又一长调吟起,苍劲的声调,夹杂着古老的气息和澎湃的激情,荡气回肠于青山绿水之间,小舟随微波起伏,舟上的老人,划着船桨,又唱:“烟销日出不见人,唉乃一声山水绿。”

    他的目光清亮,精神矍铄,朦胧的天色在他的吟唱间渐渐显出,河道也慢慢狭窄,身后是一片广阔的湖面,湖水不深,芦苇丛生,白鹭时不时从芦苇丛中飞出,虽然依旧四面环山,但天地却敞亮起来,一面湖,一排芦苇,一岸远树,一叠青山,皆从清雾在虚空处跳跃升腾,与莽苍相连,似近还远,似实还虚,朦朦胧胧,迷了人眼。

    昨日暴雨倾盆,今日大地换装,远树间,青山下,有一个如画般的乡镇,此即是昨夜这位老人的栖身之所,暴雨刚过,老人便迫不及待要乘船回去。

    只听老人“咦”了一声,他盯着清澈见底的水面,一时愣住。接着脱了上衣,纵身一跳,不一会,哗啦一声跃出水面,攀着船,将水里捞出一个物件,搁在船板上,双手在船板上一撑,人已在船上,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哪个水性极好的青年人呢。

    老人上了船,将那物件拾起仔仔细细看了,原来是一个瓷器小人,双眼紧闭,眉头紧蹙,心口有裂,老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他只觉得这辈子见过最精致的瓷器便是这件了,连睫毛都栩栩如生,老人心中欢喜,把瓷人身上粘的淤泥清洗了放船板上,兀自摇船。

    阳光一点点照在蓝楼身上,蓝楼湿淋淋的身体渐渐干了,手指动了动,睫毛扇了扇,猛地坐起。环顾四周,身后是古色古香的木楼群建筑的远景,他眯起眼睛望了望,双目猝然一张,再瞧着往后退的水波,眉头皱了皱,急忙转身向眼前的坐着笔直的背影,道:“那是什么地方?”

    声音虽轻,却清清楚楚地落到老人耳中。

    老人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到坐着的蓝楼,眼底没有诧异也没有惊恐,而是深沉地望了一眼,严肃地看了会,轻轻笑了,“要是我不瞧仔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把一个青年看小了。”

    蓝楼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恭敬地一揖,说道:“在下蓝楼,见过老人家。”老人神采奕奕转过身蹲下,直视蓝搂:“好说好说,好像做梦一样。”

    蓝搂瞧了一眼身后的渐离渐远的小镇,再做一揖问道:“老人家,请问,前方可是古堰乡?”

    “对。”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蓝搂展颜而笑,如释重负,“老人家,敢问尊姓大名,你今日救了我,他日定当报答。”

    “报答不用,不过举手之劳。也是咱们的缘分,就此相识了。你可称呼我为五米老头。”

    “五米……”蓝搂可不想称呼他为老头,因而笑道,“是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之故吗,老人家也是隐士?”

    五米哈哈大笑,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几乎无人知晓五米之意,今日居然被人说出,岂不快哉,心中视蓝搂为知己,“小人儿,你真不错。”

    蓝楼微微一笑,诚恳地说:“五先生,在下有一件事,十万火急,但是自己这个样子,不便暴露于人前,可否请先生帮忙。”五米听他说话一派旧人的味道,心中好奇更甚,只是不好询问,听其说得郑重,凑过身去,“小兄弟尽管吩咐。”     

    蓝楼在他耳边把星琦妈妈的事情说了。五米老头听到竹词村,眯了眯眼,不禁问道: “限制生育查得严哟,凡头胎超过十二岁,便不可再生,这女子可是陈安杰的媳妇。”

    “对。”蓝搂欣喜地点头,认识就更好了。“她叫什么来着,他儿子叫什么,几岁了?”

    “母亲姚牧春,儿子陈星琦,十二岁。”

    “对对,”五米神情忽得变得柔软,问道,“同村的是不是还有个女孩子叫施碧呦,她可好?”。

    蓝楼看其神情关切,知道必跟碧呦有什么缘故,两人的神色和作风倒是一致,对他这个异人类的接受能力也是一样强。

    “她很好,懂事机灵!”五米长长地叹了口气。眼望碧蓝晴空,天光已经大亮,鸟在树林里穿梭,鱼在船下摇曳,阳光撒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层阳光一层阴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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