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生活在一个名叫“快乐王国”的童话世界里。
在这个王国里,每个人都很快乐,它却是个例外。可是为了融入群体,它假装快乐,有时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可那种感觉一瞬即逝,就像漂亮的烟花爆裂在天空中绽放一般,难以捕捉。
它叫做嫣嫣。它说,这个名字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因为这世界姹紫嫣红。它说,因为想要像它们一样漂亮快乐自由。它说,自己身上不均匀的色块难看死了,让它像个怪人,可有时候它又觉得很漂亮,证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但很快情绪又会消沉下去。它还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至少在快乐王国里,没人想做那个怪胎。
嫣嫣是一只小小的飞虫,和米粒大小差不多。和嫣嫣同样的飞虫们,翅膀都是统一的一个颜色,红色、黄色、绿色、甚至还有透明的。可嫣嫣就不是这样了,嫣嫣的翅膀像七星瓢虫一样,只不过,不是红与黑,而是黄与黑。两者翅膀闭合起来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太一样。嫣嫣的翅膀闭合起来的时候,完全是黑色的,一点儿黄色都透不出来。但当嫣嫣张开翅膀飞行起来的时候,又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黄色夹杂着黑色扑闪扑闪,像极了一朵小花在空中飞舞。
这让七星瓢虫们厌恶嫣嫣,它们觉得嫣嫣不伦不类的,既不是七星瓢虫家族里的一员,但又有些方面和它们相似。其实不止它们,其它的家伙也一样,没人喜欢嫣嫣。通常大家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关系,寒暄几句,根本不在乎的随口关心一下。而这些嫣嫣自己也知道,所以它更加孤僻了。它不想和它们社交说话,它想要躲起来,躲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这样就没人知道翅膀上的花色,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也不用勉强自己社交,混入它们,强迫自己和它们说话。
每个王国都有统领其的君主。快乐王国也不例外。
快乐王国的君主,总是根据自己的心情来决定要不要视察自己的住民。它总问大家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就好像如果谁说了自己不开心不快乐的话,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一般。也许是这样的也说不定,毕竟谁让这儿被取名为快乐王国而不是忧郁王国呢。
每次嫣嫣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是选择不回答,就是勉强提起笑脸回答开心或者快乐,偏偏每次心里都会反驳说,才不是这样的。嫣嫣不回答的时候,有时君主会觉得嫣嫣是害羞了,有时则根本不在意,因为前面告诉它开心快乐的住民已经够多了。还有些时候,它会突然冲嫣嫣发脾气,质问嫣嫣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不说自己开心快乐。听着一声声的质问,嫣嫣感到更加的难过起来,可是它没办法违抗君主,所以只好苦着脸说自己真的很开心很快乐,只是由于一时激动,所以忘了该怎么表达。君主却不在乎嫣嫣到底是以什么表情语气说出的这些话,它在意的只是所谓的标准答案而已。
快乐王国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这个王国很好,都觉得自己的君主很好,都觉得君主每次访问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快乐还得以存在。但嫣嫣不这么认为,它觉得那像是在让自己受刑,特别是听着那一声声的质问,嫣嫣感觉自己快疯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被逼疯的吧。嫣嫣每次感到难过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想来想去,没完没了。
嫣嫣其实尝试过扭转局面,不止一次。
无论是每天告诉自己要努力让自己开心快乐,还是尽力去捕捉那些一闪而逝的情绪。但结果总是不如意。嫣嫣总是很快感到厌烦,不仅厌烦这个王国,更厌烦自己。
突然有一天,嫣嫣迎来了自己生命的转折点。
君主照例来巡视住民。但这一次,不单单是巡视这么简单,还发表了一次长篇大论的演讲。上一次长篇大论的演讲是什么时候呢?嫣嫣努力回想着,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它想,也许是最近自己被质问的次数多了,被小型的一对一演讲充斥了脑海,所以无法想起。最近君主的巡视突然变得频繁起来,每每变得频繁的时候,嫣嫣总会想,是不是君主身边的大祭司或者别的什么职位的说了什么小话。类似于让君主频繁关心住民是否开心快乐的问题。
嫣嫣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它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的话要怎么解释突然频繁起来,三天两头的巡视呢。于是,不可避免的,嫣嫣对君主身边的人也充满怨气。
最近的质问与小型演讲,是因为嫣嫣总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或是选择同一套的说辞“自己真的很开心很快乐,只是由于一时激动,所以忘了该怎么表达。”这句话,君主听厌了。它需要新的语言,新的表达,它需要嫣嫣明确告诉它自己很开心很快乐。
它甚至还说出了嫣嫣曾经说过的其他话。
但嫣嫣做不到,所以君主开始质问起嫣嫣。君主不明白,为什么和嫣嫣年龄段一样的小飞虫、蝴蝶、蜜蜂等等等等,千千万万的大家都很快乐。每天开开心心出门,找一朵漂亮的鲜花采采蜜,再快快乐乐的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家都一样,都一样的生活,都一样的快乐。但就是在这个大家都一样的快乐王国里,嫣嫣不一样。君主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它希望嫣嫣变得和其它人一样,无论是出门采蜜也好,还是出门采摘鲜花售卖也好,总之,只要像其他人一样就好了。
君主总喜欢反复提及“正常”两个字。嫣嫣不知道所谓“正常”是什么意思,是指什么。它只知道,自己的翅膀和别人不一样,自己也没办法像它们一样开心快乐,生活方式也大不相同。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和快乐王国里的大家不一样,所以不“正常”吗,那么,只要装成和大家一样,自己就能够“正常”了吗。嫣嫣很想这样问,但却始终问不出口。嫣嫣总想,君主其实并不关心其他的,它唯一关心的只有自己到底正不正常这件事。毕竟在自己的快乐王国里,出现了一个忧郁王国的人,实在不堪启齿吧。有忧郁王国的存在吗,嫣嫣不知道,但它希望是存在的。
除了“正常”两个字以外,时间以及年龄也是君主最喜欢提及的问题。但好像只在对嫣嫣一对一进行小型演讲的时候才会提及。嫣嫣觉得,君主自己肯定也知道,如果那些内容当着所有住民发表演讲的话,整个王国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吧,而那绝不是一名君主想要得到的结果。
嫣嫣对于时间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概念。在这种情况下,更别说对自己的年龄有着明确的认知,只知道寿命不长。有时,嫣嫣会因为君主的话语,或别人的话语,甚至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导致失眠,昼夜颠倒起来。这让原本对于时间没多大概念的嫣嫣,更加不清楚时间的流逝。但君主却会时不时的来提醒嫣嫣这件事。比如嫣嫣年纪已经很大了,很老了,马上就要变成老人了。再比如,嫣嫣没剩下多少寿命了,嫣嫣到底还要怎么浪费剩下的寿命等等等等,如此诸多语言。也很喜欢在这个基础上,质问嫣嫣,难道就不准备采花蜜或者卖花或者做别的什么,然后就这么死掉吗。嫣嫣每次都皱着眉,说自己不采花蜜。但其实它很想说,君主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看不出来,自己既不是蜜蜂也不是蜂蜜,根本不是能够采蜜的一员,怎么能够去采蜜呢。嫣嫣也不知道君主对自己说的话是否是正确的,一方面觉得是有些道理,可一方面又觉得不大对劲。因为每次听到这类似的话语,嫣嫣总觉得仿佛自己明天就会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童话王国发挥本质,让君主说的话都成为现实。
嫣嫣不知道在君主的眼里,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但嫣嫣觉得,应该是苦口婆心吧,会说觉得和应该,是因为自己都没观察过君主说这话时的表情。嫣嫣想,这些话无论配上什么样的表情,在自己眼里都是差不多的。因为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觉得像是。不明生物跟在自己身后穷追不舍,张开血盆大口,大声呼喊着要吃掉自己的时间一样。或许这样的说法也能成立。嫣嫣想着,因为不明生物吃掉了自己的时间,所以虽然只是睡了一觉,但一觉醒来,自己就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而不明生物因为吃掉了原本不属于它的时间,所以在它身上的时间延长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算是长生不老的时间怪物了,专门偷吃别人时间的那种。
嫣嫣总在想,既然自己居住的地方是童话世界,那么一切愿望都能够被满足才是。就算不是这样,最起码整个世界该是和谐的。可现在自己居住的王国并不是这样,自己是这个王国中的例外。君主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因为自己的问题所以感到很头痛。望着窗外漆黑一片。嫣嫣想着,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景致,黑色的夜晚。不如改个名字吧,就以这段话来取名,就叫......
说不定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忧郁王国,而那个王国里,有着一个本该住在这个王国里的我。
这种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壮大起来,嫣嫣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着另一个自己,和自己个性完全相反的自己。而嫣嫣所有的情绪,都将在君主这一次的长篇大论演讲后,爆发出来。君主一开始只是像往常一样宣讲,大家都喜欢这种宣讲,每次君主的话都能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最后还不忘告诉大家,要记得笑口常开。但这一次,除了正常演讲的内容之外,君主训斥了嫣嫣,大家立马反应过来,附和着君主数落嫣嫣的不是、嫣嫣的怪异、嫣嫣的不正常。君主还要求嫣嫣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和大家不一样!为什么就是不能够“正常”起来!为什么就是不去采摘花蜜,或者去做些别的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开心快乐!以及不断地逼问着嫣嫣,想清楚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多好多的为什么,彻底包围住了嫣嫣的头脑与思想。它自己也在脑海中,不断反复地重复这些问题,问自己为什么。
但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可这三个字,是没办法作为回答告知的。所以嫣嫣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长篇大论的演讲过后。不,这一次应该不能够被称之为演讲才是。因为剩下的大半时间,都是嫣嫣在单方面接受质问。而嫣嫣从始至终只说了“不采花蜜”这四个字。总之,这件事结束以后,嫣嫣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要去找另一个自己,那个以“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景致,黑色的夜晚”。来取名的自己。
嫣嫣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肯定过要去做某件事。而现在想的这件事,是必须要去完成的,非去不可。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嫣嫣就感觉到,自己身上起了某些变化,但又说不清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而这些变化既没有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也没有更糟糕,索性不管,也不去深究原因。
没什么需要带走的行装,因为对此毫无留恋。
嫣嫣想好了出发的方向就开始飞行起来。不分昼夜,累了就停下来喝喝水,休息休息。如果困了就找一片树叶给自己遮光,好让自己睡更安稳些。不知道飞了多久,嫣嫣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快乐王国的领土。一直以来身上都像是有着沉重的枷锁一般,束缚着自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而现在,这种沉重的束缚感突然消失了。
嫣嫣开心极了,喜悦感遍布全身。它已经忘记了自己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随即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来表达自己心情的喜悦。又往前飞了不知多久,嫣嫣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它知道自己不能够停下来休息,如果现在就停下来休息的话,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继续飞行了。可无论嫣嫣怎么努力,想要拖着沉重身体飞行,都不可避免的越飞越低,越飞越慢。
本来直行飞着的嫣嫣,现在斜斜的飞着,一上一下。它努力想让自己飞高起来,却无论如何只能维持一会儿,紧接着就会下落。此时,嫣嫣终于知道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变化是什么了。它就像下坡一样,越飞越低,最后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翅膀也收了起来。这时候的嫣嫣,看起来就像一颗黑色的米粒,一点儿也不起眼,更别提正身处这偌大的树林中。
啊,果然小飞虫的生命就是短暂的。
嫣嫣感慨着,看着淡黄色的液体慢慢从自己的身上流淌出来。缓缓摇摇头,说了句“果然,如同君主所说,自己不是‘正常’的。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大家明明从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是红色......唉.......”
嫣嫣缓缓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嫣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稍稍打量了一番环境后,它下了床,走到了窗边。窗外的景色是它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画面还是没有改变。就在这时,它突然发现了一只和自己拥有同样花纹的小飞虫。
原来,嫣嫣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小飞虫、蝴蝶、蜜蜂等等等等。它们好像在跳舞,沐浴在阳光下,一脸开心的样子。但是大家都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颜色夹杂着另一个颜色,当然也有之前在快乐王国里见过的纯色的翅膀。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和自己相似的情况,所以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光,这些翅膀里,什么样的颜色都有。
但像自己一样,黑色夹杂了黄色的,只有一只。
嫣嫣的目光没办法从它的翅膀上离开。紧接着,嫣嫣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地很快,扑通扑通的,呼吸也有点儿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嫣嫣的目光太过炙热,所以被对方发现了。嫣嫣看着它从自己的目光中消失,刚想跑出去寻找,就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咚。
嫣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见门被开了。它背对着阳光,这场景倒像是它携着阳光而来。在嫣嫣开口说话前,它先开了口“嫣嫣,你醒了啊,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嫣嫣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是表示,是的,自己已经醒了,感觉还好。摇头则是表示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看见嫣嫣做出的回应,它笑了笑。
“这里是...?”嫣嫣有些迟疑的开口,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但还是想要听到被证实。它说“这里是我的房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踏进了屋子里。它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嫣嫣张开双臂的同时,开口说了句“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景致,黑色的夜晚。以此句,取我名。”
嫣嫣一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既然最重要的信息被证实了,那么其他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抱住了它,把头埋在它怀里痛哭起来。好像是要把长久的痛苦一次性都宣泄出来一般,一哭就停不下来。而它也只是轻柔地拍着嫣嫣的脊背,温柔的安抚着。
“那么我来做个介绍吧。这里叫做忧郁王国,但不是童话世界,也没有什么君主统领。”
“虽然是叫做忧郁王国,但其实这里不止忧郁一种情绪。这里什么情绪都会出现,大家都不止一种情绪。开心的时候就会笑,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哭,如果生气的话也会说出来。”
“翅膀的话,如果遇到和大家不同翅膀,会很招大家喜欢的。嗯?为什么?很特别不是吗,会很想要和对方做朋友吧。这么说起来,我们也很特别呢。因为黑色夹杂着黄色,从前只有我一只有,不过现在你来了,就是两只了。”
“我的朋友很多,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再说了,现在虽然我不是独一无二的一只,可是有你和我一起,我还是很特别啊。不对不对,是我们很特别。”
“你别担心,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就算你不想和它们相处也没关系。不奇怪,为什么要奇怪。我们这里独来独往的,还挺多的。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样的人也都有。”
“你觉得我刚刚说的‘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景致,黑色的夜晚。以此句,取我名。’这段话很有意思啊。很酷吧!刚刚有被我帅到吧!嘿嘿嘿,我自己也很喜欢!嫣嫣的名字也很好啊。不是吗?”
“你不这么认为吗?我倒觉得挺不错的呢。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话,我们可以互相交换名字,或者重新取名,取一个相似的名字来使用。”
“噗,不是童话世界。你不就是从童话世界来的吗?难道还不知道童话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嗯......天堂啊,说不定是的吧。”
“好了,就先别想那么多了。来和我一起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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