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流逝,总喜欢在光阴的间隙里逗留,任岁月沧桑,时而跌宕起伏,时而风平浪静。懦弱地逃避过后,天真地以为不会被年华察觉就不会长大。不断地想挽留,想争取,想占有,一路走来总是顾此失彼,最后与岁月妥协。
生活的现实,理想的远方,没有人会停留在原地。一年又一年,在一个小小的村落守着日出日落,看烦一夜又一夜的繁星闪动,找寻那些伴着炊烟寥寥升起的梦,憧憬着村子外面的世界,感觉那时的时光总是太漫长。
渐渐地天空变得更宽广,地域伸展到更辽阔的边界里,空间的距离更是向着四周无限延伸。一眨眼我们真的就被自己催着长大了,为着生计离乡背井,脱离了父辈那样重复在庄稼地里劳作,慢慢褪去身上的泥土气息后,却没能避开对命运的抗争。
与狗儿认识已有二十几个年头了,那会儿我们还不懂得友谊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在孤寂的孩童时光,多了一个愿意谈说着那些大人不太愿意搭扯的话茬,用着我们那个年龄独特的思维去寻找行为动作的乐趣,总会比一个人独处会更有意思。回想孩童时期,总少不了狗儿的参与。那些感动的、快乐的、悲伤的、害怕的、期盼的事物,总会在经受岁月的酝酿后,生出别样的味道。
狗儿刚来我们村子时还只有两岁,我正在泥地里扒拉着小泥块,围堵一只被我捉弄得惊慌失措的小蚂蚁。在初冬的严寒里,被冻得紫红的小手却很灵活。鼻涕悬落一半又被快速地吸了回去,带着一股凉意,很快就在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泛开,却丝毫没能散去背心往外冒的热汗,使一层粘液紧紧贴在衣物和皮肤间,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邻家的土狗懒散地吠叫了几声,随后,狗儿的爸爸抱着他从猪圈旁的竹林小道走来。那时,狗儿还穿着开裆裤,漏出了半个带着灰渍的腚子,被冷风吹得通红。不时把手指放着嘴边撩动,试着往嘴里放。我目光在狗儿身上游离时还是和他对视了,狗儿倏地撇开了眼,他的爸爸抱着他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出于好奇,毕竟那个年纪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有想去探寻的冲动,亦或早已期待一个新面孔的加入,那样就可以打破生活所笼罩的孤独感。我扔掉手中的泥块,不再管那只蚂蚁任凭它逃离,在屁股上揩了手上的泥尘,紧跟在狗儿爸爸的身后,一直跑到狗儿家的院前。狗儿的爸爸把他放在门口,便去给他整放什物。第一次见面,自私的我对他并不是很友善,印象中隐约记得我把他当马骑了,他狠狠地咬了我一口,要不是他外婆听见我俩在外鬼哭狼嚎,狗儿估计不啃掉我一块肉是不会松口,我也不会从他身上撤开身子,或许我们天性就倔强。那时狗儿就该有所察觉为什么我总是被疏离,在村落的一隅独自承受那份孤独。
晚上通过奶奶我知道了狗儿叫什么名字(但我却从未记住般把它遗忘,在我今后的童年生活里,他就是我的狗儿),因为爸爸妈妈要外出务工无法照顾他,他会留在这里和外婆一起生活。狗儿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我的童年生活,注定在这漫倦而短暂的童年时光,留下我们瘦弱到深厚的印记。只是那么小就要远离父母,接下来的生活想想都不会太美好。然而只有小心翼翼地和生活擦碰过后,我们才会更加懂得珍惜所有的来之不易。
家庭的重压使狗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也比同龄人略显早熟。对于生活的不公,从不见他半点抱怨,幼小的心灵从一开始就学会了承受,承受本不该属于那个年纪的烦恼与担当。当狗儿脸上开始出现淡淡的忧愁时,我却还不懂得生活总是使人艰难,更别奢望我能从中察觉出什么。
刚到上学的年龄,狗儿的外婆便给他编织了一个精致的背篼。从那时起,狗儿的童年就与庄稼地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更多放学后的身影是见狗儿在田野上背着那个他心爱的背篼,装满猪草三步并两步颤颤巍巍往家跑。只有在间隙我们会在田野肆意狂奔,因此,狗儿没被他外婆少骂,后来才知道狗儿的外婆又是如此地爱他,也知她的不易。从这里开始,狗儿就先一步领略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注定人生的每个阶段,狗儿都会比我成熟稳重,总能敏感地察觉到每个细微处,而去懂得享受生活的馈赠,管它如何刁钻刻薄。
或许是因为一直被爷爷奶奶惯着,在他都到了下地干活的年纪,我还是无所事事地到处疯玩和各种搞破坏,有太多不能说的丑事,就只有狗儿知道。每每他发现尴尬后,他都会告诉我会替我保密(当然这是我和他的秘密,我也不必在此述。)。我褪去了作为农家孩子该有的一些基本技能,又因为身体比较笨拙肥胖自私又蛮横,一般玩游戏没人愿意和我一组,但狗儿不会,往往得到的结果是他同我一起被疏离。每每要去上树摘果子吃,我不会爬树,和我这个拖油瓶一块儿肯定只能摘到更少的果子,其他玩伴都不情愿,但是狗儿愿意。每次打完稻谷,就到了抓泥鳅的季节,我不会抓,我不愿意去,是我协助狗儿给我做了一个抓泥鳅的夹子,还说,我们抓的泥鳅平分呢。或许只有狗儿这样的傻子才会不计得失,让我肆无忌惮地去感受本就该拥有的一个个完整的夏天。
在那一个个秋后的日日夜夜,我总会跟在狗儿身后,然后享受收获的喜悦,每每这个季节都会过得很开心。在那个封闭的村落,总是期待各种果熟。那些深夜里,我们会走过几道田湾,翻过山顶,借着月色,去偷摘别人家的橘子,荔枝,梨桃。每每我们都会吃得有些被撑破肚皮的感觉,然后把别人家的犬吠长长地抛在身后,满足的一摇三晃地打闹着“打道回府”。
六年级的儿童节,那是人生的最后一个属于我们的儿童节,觉得应该有点仪式感,总得蓄谋点什么,第一次在未告知家人的情况下夜不归宿。
放学后突然脑热,莫名的不想回家,想要尝试在山里过夜是什么感觉。只是那时太天真,春天温差很大,白天我们都穿短袖短裤,未曾想过就是这样热和的天气,晚上温度会骤降。夜里的寒冷正一点点逼近,我们却沉浸在刺激而恐惧的欢快中,全然不知。只带了一小半盒火柴,这就是我们准备过夜最重要的工具,我们先是在林子里准备了一些枯枝作为柴火,去庄稼地里偷挖了一部分红薯。在烧完一堆柴火后,红薯也熟透,啃完晚餐后,天已变黑。一天期盼的时候就那么不知觉中到来,只是天太黑,我们没有照明的工具,每走一段路都得划过一支火柴,不久,火柴都被我们用完了,只能摸着黑在田埂之间踱步。
一切并没有我们事先想象的疯狂而美好,狗儿由于恐惧,突然想要回家,可我并不想,只是想逃离得久一点,其实我比他更惧怕过早的领受爷爷奶奶的责骂与痛揍。但我执拗不过,便无奈地与狗儿一起摸着黑往回走。没走多远,我就跌到了水田里,裤子湿透,瞬间心里各种先前的和现在的抱怨都从心里涌出来,转换成了咬牙切齿,便再也不愿回去了。我开始对狗儿狂吼、责难,要不是他执意回去,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最后他还是妥协了。我们找了一个没人住的破土房过夜,只是其间的煎熬,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那种湿冷和恐惧的感觉。庆幸提到嗓子眼儿的那份担惊,还是被爷爷奶奶心软地放过痛揍。回去的那个晚上,第一次发现被窝是那么舒适而暖和。
初中毕业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狗儿便只身南下,融入到了浩浩荡荡的打工潮中。狗儿那时的离开,我便知道这片土地终究承载不了他过分强压在自己肩上的那份责任。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在县城上完了高中,狗儿一次都没有回来。偶尔从狗儿的外婆那里也得知一点他的近况,他在一个矿队里操作空压机。从学徒做起,起初狗儿在矿井里打杂,空压机的师傅看他非常地实干,也就把他收做徒弟。即使起初每个月只有一千五的工资,每个月除去一小部分生活费,都会把剩余的一千二的工资寄给外婆,言语中能感受到她为狗儿感到骄傲。
我上大学的第二年便去了部队,狗儿通过我爷爷得到了我在部队的地址,给我寄了两条香烟和一张他与女儿的照片。经过岁月的肆意刁难,他还是长成了男人该有的模样:责任与担当,包容与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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