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首鼠两端
黑风魔王欣然领取了张昊天的敕命,还以为重返天宫为仙指日可待,便兴冲冲地赶往万妖宫,却不料朝阳已然升起,宫门关闭多时,再想入内,只能等到夜幕降临。
心情亢奋的黑风魔王此刻心急似火,只想着拿出些诚意来,去向张昊天邀功求赏,但眼望着山壁间宫门消失,却也是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好在昨夜的酒菜尚未消化干净,腹中还算饱实,无须回到黑风洞进些餐饭,他便倚在山边,打起盹来,一直睡过午时,才悠悠地醒来。
黑风魔王睁眼瞧看,却见日行中天,光线耀眼,便有些按耐不住,擎起宣花斧,指着太阳骂道:“你他娘的,还不快些落山,若是把老子给惹急了,便把你摘下来,送与小倩当聘礼。”
那轮烈日并没因黑风魔王的喝骂而快走半步,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往西山漫步而去,气得黑风魔王怒火冲天,嗷嗷大叫,抡起宣花斧,朝着天宇猛戳了几回,发泄着心头的怨气。
发了一阵子疯,黑风魔王有些累了,便瘫坐在岩壁间呼呼喘着粗气,不由得又怪罪起冥河姥姥来:“老太婆,你他娘的是不是闲的,为何要弄个夜开昼合的破宫门,急得老子在外面团团转,等我走进万妖宫,不把你的老巢砸个稀巴烂,实难泄我心头之恨。”
黑风魔王就这般折腾了整日,眼巴巴地等到了夜色来临,才握着那柄巨斧,急火火地钻进了宫门,先是擒住了一个小妖,瞪起牛眼,恶狠狠地问道:“快他娘的告诉老子,瞧没瞧见昆仑山和逍遥观的人?”
“昨夜倒是有一帮人,杀掉了守卫,闯进了囚魔窟,后来被姥姥打败,此时应该尚在那石牢里关押着哪吧。”小妖哆哆嗦嗦地回着话,又抬手指着去往囚魔窟的方向。
“别他娘的啰嗦,快给老子头前带路。”黑风魔王不耐烦地踢了小妖一脚,随口喝道。
小妖不敢怠慢,赶紧在前引路,黑风魔王老远瞅见了那道石门,便一巴掌将小妖打翻在地,随后便紧走几步,举起宣花斧,朝着石门,拼力砸了过去,只听轰隆一声,逼仄的通道内,顿时齑粉弥漫,乌烟瘴气,呛得他接连咳嗽几声,等到烟尘散尽,才扯着嗓子,冲着里面高喊了一声:“奉天帝之命,前来救出尔等,老子去找冥河姥姥索回聂小倩,尔等速速逃命去吧。”
喊完这句话,黑风魔王无心再去查看牢内是否有人,便转身往修魔殿而去。
妖界因怕日光照射,养就了昼伏夜出的习性,此刻天刚擦黑,冥河姥姥尚未起榻,正在睡着回笼觉,却不料被一声巨响所惊醒,还以为天塌地陷了,连件薄衫都没来得及披上,便跑出寝卧,赶到了修魔殿。
当她擦亮双眼,周遭打量了一番,却并没发现有何异样,不由得奇怪地念叨着:“这倒是有些蹊跷了,瞅着大殿分毫无损,也不似发生过山崩地裂之事,那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声响呐?”
转眼之际,冥河姥姥瞧见黑风魔王提着宣花斧,阔步走了进来,再想躲避,却也不赶趟了。黑风魔王打眼瞧见冥河姥姥衣衫不整,便开口笑道:“哈哈哈,老妖婆子,莫非你早知老子到访,故意穿成这般模样,难道还想勾引老子不成?”
“呸,黑老怪,老身听闻一声巨响,还以为是山体崩塌,这才不顾妆容,跑出来察看一番,哪有心思与你打情骂俏,真是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冥河姥姥裹紧身子,啐了一口,赧颜骂道。
“哈哈哈,别瞎寻思了,是老子砸开了牢门,放了那伙人,有何怒气,都冲着老子来吧。”黑风魔王大摇大摆地走近冥河姥姥,无所顾忌地据实相告。
冥河姥姥听他这般说来,不禁双目圆睁,厉声责问道:“那帮人全是为了十世镜而来,被老身打个落花流水,而后便送进囚魔窟里看押,黑风兄弟却是为何,竟把我等的敌手给放跑了?”
“哈哈哈,实不相瞒,九天帝君已然驾临兰若寺,怕是只为你我而来,奉劝姥姥赶紧逃吧,若是被他盯上,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吗?”黑风魔王借着这般由头,煽风点火,以期冥河姥姥审时度势,望风而遁,省得黑风洞与万妖宫兵戎相见,毁了多年的交情。
冥河姥姥听闻此言,却不惊惧,竟反唇相讥:“呵呵,老身只当是黑风兄弟神勇无敌,盖世无双,那年冲天一怒为红颜,不惜起兵造那天帝的反,老身无须细问,便可想象到那是何等的威风,而今却听闻天帝驾到,又是为何吓破了英雄虎胆,成了这般的怂样?”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别看老子在这凡间称王称霸,但那天帝毕竟乃为三界之主,纵然我等虽有天大的本事,不也须在人家的膝下摇尾乞食吗?若是惹得他稍不顺心,而后发兵来攻,到那时,还有我等的活路吗?”黑风魔王一改往日里的强嘴硬牙,嚣张的气焰却矮了半截,竟对冥河姥姥申明利害,苦口相劝。
冥河姥姥听着黑风魔王的劝告,心里也在暗自嘀咕着,虽说万妖宫与黑风洞同属魔界,但人家天生有个好出身,乃是天界的巨灵神降世,尽管被天帝贬下凡间受罚,可也说不准哪天哄得天帝高兴,又被收回天界,去做神仙,确是与万妖宫这些生就为魔的妖魅们有所不同啊。人家尚有退路可走,而万妖宫若不寻到元神珠,继而来个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搅他个天翻地覆,恐怕将永世不得翻身呀。
想到此处,冥河姥姥心知黑风魔王秉性憨直,不可强劝,便打算循循善诱,以使他打消重返天庭的痴念:“那老身且来问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啥意思,别他娘的之乎者也,老子听着发懵,还是说点大白话,老子可不愿费神去猜。”黑风魔王踌躇满志,拿眼睥睨着冥河姥姥,颇不耐烦地吼道。
冥河姥姥温和地笑道:“呵呵,老身是问你,那些九天诸神,天生就该做神仙吗?”
“那倒未必,除却他们的子嗣,哪个不是历尽沧海桑田,饱受累世之劫,更是卧薪尝胆,费尽波折,才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啊。”黑风魔王也曾修行数世,才得以登天成仙,言及到此,自然是深有感悟。
冥河姥姥不容黑风魔王细作思量,赶忙接着又问:“那好,如此说来,神仙的儿女便是神仙,而妖魔的后代就该着继承我等的衣钵,继续做着见不得光的鬼魅吗?”
“哈哈哈,姥姥言之有理,老子确有此虑啊,只要顺了天帝的心思,老子说不定便可回到天庭,去做八面威风,神气活现的天界大将军,那老子的后代不就都是神仙了吗?此等买卖,只赚不赔,老子又何乐而不为呢?”经过冥河姥姥的这番提点,黑风魔王却会错了意,还以为她存有鼓励之心哪,便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执念。
冥河姥姥却摇摇头,鄙夷地瞪着他说:“看你空有一身的蛮力,却只想着去做人家脚下的可怜虫,难道就不能秣兵历马,鼓足勇气,来个反戈一击,掀翻天庭,若是侥幸得胜,便可掌控三界,惟我独尊,却无须低声下气,卑躬屈膝,谄媚献笑,仰人鼻息了吧。”
“此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哪个不愿君临天下,登上九重宝座,号令三界,万方来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永享荣华富贵,受尽众生香火。此等愿望虽好,可我等手中并无本钱,拿啥招兵买马,与天界对抗呀?”黑风魔王稍有心动,但又不禁惆怅起来,纵有凌云大志,却无实力来争。
“哈哈哈,黑风兄弟啊,你别忘了,如今元神珠下落不明,这便是我等千载难逢的好机缘,得此珠者得三界,难道你就无心放手一搏吗?”冥河姥姥生怕失去了这个得力的帮手,看着黑风魔王动了心,赶紧抛出了诱饵。
这番话果然激发了黑风魔王兴致,紧接着问道:“姥姥可知元神珠藏在何处?”
“这个嘛,老身尚不知晓,但元神珠乃为三界圣物,绝无可能就此销声匿迹,总有重见天日之时,你我不妨联手对抗天庭,先把身处兰若寺的天帝挟持在手,随后便可挟帝君以令三界,只等寻到元神珠,便可大有作为,如此天赐良机,你若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却是白白丧失了成就大业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黑风兄弟可要尽早拿个主意啊。”冥河姥姥一鼓作气,趁着黑风魔王有所松动之时,连忙趁热打铁,撺掇着他把天帝擒到万妖宫,那便是事半功倍之举啊。
黑风魔王眸光发亮,似是已然动心,但又思忖了半晌,双眼又黯淡下来,低沉地叹道:“唉,此事虽是可为,却也是担着天大的风险,事成尚可,若是又败在了天帝的手里,那老子做魔也都算作非分之想喽。”
见那黑风魔王畏葸不前,冥河姥姥还不甘心,便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继而笑道:“那好,既然黑风兄弟甘愿屈尊就卑,在天帝的膝下承欢,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老身也别无他法,只是可叹那小倩呀,也没法子与黑风兄弟接续前缘了。”
黑风魔王听闻冥河姥姥提到聂小倩,焦急万分地问道:“哼,不对吧,小倩原本就是老子的旧爱,这与此事又能有何关联?”
“嘿嘿,关系大着哪,老身试问黑风兄弟,既然你叛离魔界,甘为天庭驱使,那便与万妖宫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再无情分可言,甚至于将来或许刀兵相见,而聂小倩出自万妖宫,形同老身自家的骨肉,又怎能将她嫁与仇敌为妾?老身就事论事,还请黑风兄弟莫要动气,你也不妨设身处地的三思一番,是不是这个理?”冥河姥姥利诱不成,便抛出聂小倩的婚事,来要挟黑风魔王断了弃暗投明的念想。
冥河姥姥拿捏得甚为老道,聂小倩确是黑风魔王的软肋,但凡提及她的名字,必让黑风魔王抓心挠肝,难以取舍。
念及天帝那边已然应允,许他将功折罪,机会实在难得,而若听从冥河姥姥的怂恿,起兵造反,必会断了他的后路。黑风魔王权衡再三,还是觉着与天帝翻脸,风险太大,可又不能放任冥河姥姥把持着聂小倩,不肯送与黑风洞,和他合卺完婚。两头都是要命的事,却还不敢逼迫得太紧,以免冥河姥姥恼羞成怒,再害了聂小倩的性命,那他便是鸡飞蛋打了。
瞅着黑风魔王沉默不语,冥河姥姥进而笑着诱惑道:“黑风兄弟,你若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老身明天晚上就敲锣打鼓地将聂小倩送至黑风洞,与你结为秦晋之好,要不然,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也罢,老子为了聂小倩,甘愿与天庭扯断干系,从此便与天帝势不两立,这就回去筹备一番,只等着我的小心肝进府完婚。不过,老子提醒你一句,你可要说话算话,如若胆敢食言,别怪老子的宣花斧铲平你的万妖宫。”黑风魔王似是回心转意,话说得言之凿凿,其实心底下还是犹疑不定,此番应承着冥河姥姥,权当是缓兵之计,心里却想着,先把聂小倩娶到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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