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老得只能谈谈未来

改用一本书名，写给自己，写给那些脸上没有皱纹，头上没有白发，却觉得自己在老去的人们。

即使曾经那么的舍不得，就算是要在28岁的年华带着一个婴儿往下走完一生，小鱼终于还是决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成为老同学中离婚的第一人。那个她曾经甜蜜地喊着老公的人，那个在婚礼上深情地弹着吉他唱着歌，让她和在场的女孩都泪流满面的人，在她怀孕的第五个月就和单位的女同事双宿双飞去了海南。面对挺着大肚子的小鱼的质问，他面无表情：“你那么久不方便，我能怎么办。”

为了孩子，小鱼还是希望把这段感情延续下去，可是他却铁了心地要离婚，甚至跪在地上求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套房子和车子都给她，只为了和那个姿色气质都不如小鱼的女子在一起。小鱼心如死灰，签字前冷冷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说，她比较懂我。

这一次同学聚会前，我给小鱼打电话。小鱼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拒绝了我的邀请，我却还是希望她能来：“都是老同学了，大家聊聊天也好。”我是为她想，也许热闹的大伙儿能冲淡一些伤痛，好像还有个喜欢她的男同学至今还未婚呢。

“谢谢，我还是不去了吧，同学聚会总是要聊聊过去。”她淡淡地说：“我已经过了谈过去的年纪了。”

聚会当天，没人问小鱼为什么没有来，心照不宣。大家一杯杯地灌着三色酒浆，零碎的聊着念书时的事儿，那时候谁喜欢谁，谁给谁写过情书…接着就开始有人说起后来，后来副校长因为贪污进了监狱，体育老师和外班语文老师通奸被曝光，后来班主任的儿子考上了某某大学…

话题在某一点戛然而止，突然没人再去提一些过去的事儿，一桌的人都陷入了奇怪的沉默。班长笑了笑，好像有些尴尬地说：“时间太久了，好多事儿都记不清了。”

“对啊对啊。”一个女同学说：“我现在看到侄子看的动画片，都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操心的事太多，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一男同学叹气，瞬间引发了大家的共鸣。同学们好像坐着时光机器回到过去停留了片刻，又终于回到了现在，看着觥筹交错间无奈吐槽的老同学们，我突然想起小鱼说的话：“我已经过了谈过去的年纪了。”

同桌的女同学都还有着光滑细腻的皮肤，清秀的面容在高档化妆品的修饰下更显精致。她们的头发还可以随意烫染，无需担心脱发和白发的侵袭。男人们或是健身保持着良好的身材，或是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老去的痕迹。可是看着比我们更年轻的一代代慢慢长大发芽，面对着老一代的催促和叮嘱，操劳着生活中点滴细碎的那些破事儿，谁都爱把“老”挂在嘴边，好像是一种自嘲，又好像是一种无奈。

但谁也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老了，只不过那些意气风发的过去开始变得面目模糊，曾经吹过的牛逼谈过的理想也被或痛苦或琐碎的生活磨成了头顶的零碎星光。爱文学的几个女同学念书时拼命写作，说好未来一起创办一本杂志，现在的她们在银行，在企业，在飘荡，三言两语地聊着相亲遇到的奇葩们。班级篮球队队长不知道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的英姿，大口喝着啤酒，吐槽着结婚装修房子的辛苦，现在身材已然开始发福。

北漂多年的班长抱着一瓶啤酒对着我长吁短叹，他说，在这个年纪，值得回忆的过去是一种稀缺品，生活的阅历还太浅，对世界的承受力还太弱。那些过去的回忆，要么太过惨痛，要么平淡如水，能够填充自己生命的就只有对未来的期待和遐想。他说自己经常喝醉了会一个人对着墙角抱头痛哭，哭完就睡，睡醒了继续人模人样的走在首都大街上。过去的已经过去，有些还没坚强到可以用力去想，有些还没淡然到可以笑着去聊，生活除了往前走，没有后退的路。

我们都还没老到可以回忆过去，我们终于老得只能谈谈未来。

聚会的饭桌上只剩下残羹冷饭，空瓶冷盏，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天。一个男同学不声不响地坐到我身边，突然问我：“小鱼今天不来了吗？”

我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是那个上学时喜欢小鱼许久的男同学。我点点头，他犹豫半响，终于还是开口说：“能不能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

我把号码给他，他走出包厢站在门外打着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打给她，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也许只是老同学间许久不见的寒暄。我倒了一杯干红，向着烂醉如泥的班长举杯，又把酒杯举向正在门外通话的他和她，然后一饮而尽。

干杯。我说。

没人再陪我聊聊过去，至少我还能一个人坐着想想未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