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内忧外患
9.噩耗
想要整死一个人,因为错终复杂的原因最后没有实现,对对方说一句“不好意思,这次失误了,我们下次再来送您上路”,双方愉快的握手,挥手告别,然后各回各家,准备下一次的行动,做到下次整死目标,这就是杨涟等东林党人看来的党争,他们是这么想的,同时也是这样做的。
杨涟等人贬职离京的离京,退休回家的回家,他们并不甘心,他们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们并没有这个时间,准确的来说是他们想要杀掉却没有杀掉的魏忠贤不想给他们这个时间。
如果杨涟的二十四条大罪成功,不需要全部落实,只需要落实三四条,恐怕就是魏忠贤家门口的看门狗都得被乱棍打死;现在是杨涟并没有成功,所以拍拍屁股回家,相安无事,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可能吗?
这不是宅心仁厚的问题,而且从魏忠贤的经历来看,这位同志不光是心狠手辣而且是目中无人,哪怕是曾经提携他的魏朝,哪怕是王安,谁要阻挡他前进的道路,都要通通死在他的手里。
魏忠贤想要攥取更大的利益,而杨涟等不仅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还想要去剥夺他赖以奋斗的一切:
生命。
无论是利益,还是胜负,只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叛逆的鲁鲁修》曾经有过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
“只有做好被杀的觉悟,才有开枪的资格”。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公平的,你想要杀人的同时已经允许对方对你做出同样的事情,无论你是否同意,但这就是现实,也是无法改变的规则。
“政治斗争是你死我活的”,这句话常被用来描述政治斗争的残酷激烈,但很多时候政治斗争就是政治斗争,把你贬出京城,让你远离权力中心,再或者让你回家种地,无非如此,消灭的是政治生命,断的是财路官路,但杨涟等东林党不是,在他们看来有些人是天生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他们是恶,而恶是需要被消灭的,这种消灭不仅要从政治上消灭而且还需要从肉体上消灭,但是从客观来说,只允许自己消灭别人而不允许别人消灭你,这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可能的,而这种想法的具体表现也是幼稚的。
在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中,东林党人打响了第一枪,但最后的终点却是由魏忠贤掌握的,在这个过程中较量的是实力,势力,策略,暴力,手段,而无关所谓的道德,气节,正义。
杀人须就喉咙上着刀,这是王阳明的哲学,所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要一击必中,否则只会激发起敌人的暴富,这个道理黄尊素懂,他也告诉了杨涟,但杨涟不懂,和杨涟在一起的东林党人也不懂。
被激起凶性的阉党决定展开报复,不死不休,你死我活,排山倒海般的报复,这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很快,他们找到了报复的切入点:
想要杨涟等人回家,这个简单;想要杨涟等人回老家,这个真的很难。所谓“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斗争更是如此,不管什么,先要扣帽子,越大越好,越多越好,一顿乱扣把对方扣晕为止。
这个道理东林党人懂,所以他们要把弑君的罪名推给方从哲,所以他们要列出二十四条大罪给魏忠贤。
但是,扣了帽子,也要看看帽子的尺寸和大小合不合适,也就是看看这些罪名是否和当事人般配,而般配起来又是否可以判刑,是贬职,是退休,是入狱,还是弄死,这都是斗争哲学。
大多数东林党人的操守还是没有问题的,道德模范,感动中国,贪污腐败通通没有,杨涟作为东林党的旗帜人物更是如此,有忧国忧民的道德感,胸怀天下的责任心,满腔抱负的理想和信念,弘扬正义的不懈追求,想要扣帽子还真没办法,就连负责琢磨怎么弄死杨涟的相关人士都感慨这几位真可以称得上正人君子。
感慨归感慨,斗争归斗争,这是两码事,最后还是从杨涟等人身上找到了切入点:
从古到今,纵观海内外,无论是庙堂巨孽还是普通官员,无论你是张居正还是某个村长,他们的倒台都会有一个最重要或者说比较重要之一的理由,起码在明面上是这样:
经济问题,俗称“贪腐”。
听到下属的报告,魏忠贤真的笑了,杨涟等人贪腐?别说别人不信,就连我都不信。杨涟找谁贪腐?谁找杨涟贪腐?为什么要贪腐?贿赂杨涟的原因又是什么?目的什么?
“即使最后证明了杨涟贪腐了,又能怎样?能干掉他吗?”
“废物!蠢材!我养你们这帮人真的是吃干饭的!”
面对魏忠贤的咆哮,来者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他等待着魏忠贤发完火,不紧不慢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贪腐不是切入点,他最多算一个引子,真正的切入点是熊廷弼,而真正坐实杨涟等人的则是结交边臣。”
听到这句话魏忠贤两眼放光,因为他敏锐的判断出这个罪名是可以弄死杨涟的。
“如果按照先前的计划从移宫案入手,难度很大,而且在这件事上不涉及贪腐问题。不如坐实杨涟接受熊廷弼贿赂的案子,到时候因为辽事关系重大,就可以师出有名做掉杨涟。”
(彼但坐移宫罪,则无赃可指,不如坐纳熊廷弼贿,则封疆事重,杀之有名)
这是一条毒计,一条毒到无药可救的毒计,而提出这条毒计的人叫做冯铨,当时的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内阁辅臣,后世的阉党、投靠清朝的汉奸,似乎怎么看这位也不是一个好人,称呼这位为禽兽都侮辱了禽兽。
以上说法都基于事实,但我也不知是所学不精还是为尊者讳,这位汉奸走狗阉党于一身的冯铨,曾经也是少年英雄,曾经也有着锦绣前程:
冯铨,顺天府涿州人(今河北涿州人),出身不错,标准的官二代,父亲冯盛明也就是个省部级干部(河南左布政使)。
上天对冯铨的垂怜不仅如此,除了一个好的家世,冯铨自身长相也是没的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俨然一个俊逸小生,放到今天那就是粉丝无数的小鲜肉。
家世、长相,冯铨还是一个自强不息的人,他并没有官二代的混吃等死,更没有仗着好皮囊日夜笙歌天天约炮,他捧起了书卷,每日青灯古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万历四十一年考中了进士。
前面忘记说了,冯铨出生于万历二十三年,万历四十一年考中进士,也就是十八岁,虚岁十九。
拿另一个人直观比较一下,你可能会知道这大概是什么意思,袁崇焕,36岁考中进士。
冯铨是天才,是神通,没错,而且还是天才中的天才。
5岁识字,7岁能通六经大义,12岁考中秀才,13岁时就参加了乡试,16岁中举人,23岁考中进士,别说明朝就是整个中国历史拥有这样履历的人也足以被称为天才,这个人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23岁中进士,冯铨19岁中进士,不仅提前了四年,而且冯铨还是和张居正一样的庶吉士,按照明朝不成为的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所以庶吉士也有一个外号:
储相。
未来的内阁辅臣。
被授予翰林院检讨的冯铨,19岁,长得那是奶油小生,父亲是省部级高官,家世、长相、才学都是上选,可预见的是未来的冯铨一定是青云直上大展宏图前途不可限量。
不光是冯铨自己,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事实证明最后冯铨确实做到了,但却是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也就是谄媚魏忠贤,成为阉党成员。
对于接下来的这件改变冯铨命运的事件,我不知道该如何讲述,也不敢妄加猜测,或许是嫉妒冯铨太过完美,或许是龙阳之好,或许是报复发泄,反正这件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冯铨某天在翰林院某处与同性发生了性关系。
特别注明,是被迫的。
而强迫冯铨发生关系的是他同期的进士,名叫缪昌期,51岁。
一个51岁的中老年人对一个19岁的俊美少年做那种事情,这画面太“美”美到我不敢去想。
而这样一个丑陋的过程,居然只有了“狎之尤甚”四个字就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而且在修明史的时候因为要为了维护缪昌期的正面形象连提都没提。
从此之后,年少有为的奶油小生冯铨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有龙阳之好的大家伙三五成群把冯铨堵在了角落里,然后任凭冯铨怎样反抗终归还是被迫屈辱的完成了这一切,当然领头的而且在这件事上最热衷的自然就是缪昌期。
(同馆颇狎之,左谕德缪昌期狎之尤甚)
冯铨的遭遇好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主人公,虽然反抗不了命运,但冯铨做不到享受“强奸”,每当他被强迫的时候,他的内心总是燃烧着一团火,他要把今天的一切屈辱都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凭借他的家世,凭借他的才能,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但很快,另一个坏消息接踵而来,父亲冯盛明调往辽东担任辽阳兵备,老冯待了没几天觉得形势不对,便上书声称自己重病缠身请求告老还乡,回家没几天就传来消息,辽阳失守经略袁应泰自杀殉国。
老冯富有远见,但也因此被扣上了一个“闻敌而逃”的帽子,谁让你老冯前脚走后脚敌人就来呢?老冯陷入了朝野的舆论指责之中,而骂的最凶的就是熊廷弼,冯盛明被下狱等待处理。
冯铨为了救父亲,那是把父亲的亲朋故旧都找了一遍,那可真应了一句话:人走茶凉,平日里亲切的叔叔伯伯不是大门紧闭就是有事外出,悲痛的冯铨甚至跪在门口去等,他希望看在自己孝子的份上可以有人帮父亲去说几句话,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而无论可走的冯铨只好找到了那个带给他一切噩梦的缪昌期,请求缪昌期帮父亲去说几句话,而缪昌期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示意冯铨自己去床上。
这是冯铨第一次主动,为了父亲,冯铨放弃了文人的尊严,放弃了自己的骄傲,但最后的结果是缪昌期完事提起了裤子,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铨求援于诸君子甚哀,而曲事昌期更至)
也就是说冯铨被耍了。
冯铨明白了,只有实力才可以有让人尊重的资格,才会有人愿意去听你的诉求,所以故事接下来就是这样的,冯铨找到了魏公公,当时魏公公连人手都不够何况冯铨这样的人才,二话不说就把冯盛明无罪释放,冯铨从此成为了阉党的铁杆骨干。
利用熊廷弼坐实杨涟等人的罪行从而一起干掉,这是魏忠贤的目的,也是冯铨的报复。
要说熊廷弼这个人,真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老实人,心眼比较活泛,被判了死刑在监狱里蹲的,算上萨尔浒的杨镐、王化贞三人合起来来个三缺一,反正也死不了,他不,他要出去,他渴望自由,所以他决定贿赂。
熊廷弼的贿赂是真的,但贿赂的对象不是杨涟而是魏忠贤,贿赂的金额也很大,白银四万两,折合现在就是三千万。
熊廷弼哪来这么多钱?事实证明熊廷弼也就这么一说,魏忠贤本来看在这四万两的面子上兴许就放了熊廷弼,但最后钱没拿到还被熊廷弼摆了一道,而且熊廷弼和杨涟还是好朋友,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熊廷弼贿赂魏忠贤就成了熊廷弼贿赂杨涟。
在给天启皇帝讲课的时候,冯铨从衣袖中“不小心”掉出了一个小册子,这顿时吸引住了天启的目光,忙问冯铨这是何物,冯铨回答这是一本最近在京城流传的连环画,介绍的就是辽东的情况,叫做《辽东英雄传》。
一般当处于文化水平不高的阶段,比如幼童时期,看书就比较喜欢看插图,就是类似连环画,现在管这类书叫做“绘本”,天启最喜欢看小人书了,拿来一看看的是津津有味,可越看天启越觉得不对味,从图中来看这本小册子全篇讲的是熊廷弼多么英勇多么富有远见,俨然一副英雄模样,而自己则成了反面典型,气的天启当时大发雷霆,头发竖起来,咬牙切齿(竖发切齿);而恰好又有又有东厂来报,说是熊廷弼有一旧部在探监的时候身上被搜出一部《观音经》,背后有着妖言诅咒天启,天启当即下令,处死熊廷弼。
天启五年八月二十五日,为了避免在刑场发生类似劫法场之类的事情,魏忠贤决定在深夜秘密处决熊廷弼以绝后患。
公元1142年1月27日 ,秦桧和其夫人合谋,诬陷岳飞谋反,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了一代名将岳飞及其儿子岳云、部将张宪,也是秘密处决,也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历史何其相似。
负责监斩的是刑部山东司主事张时雍,张时雍看到熊廷弼胸前挂了一个小袋子,不禁好奇,问道:
“袋中何物?”
“辩冤书!”
张时雍听完熊廷弼的回答顿时就笑了,笑熊廷弼的傻,笑熊廷弼的无知,你还没搞清楚局势?笑完然后大喝道:
“大胆囚徒熊廷弼!你难道没有看过《李斯传》吗?囚徒是没有资格上书的!”
张时雍并没有难住熊廷弼,熊廷弼用无比平静的口气反问张时雍:
“张大人,熊某提醒你,这句话是赵高说的。”
赵高,魏忠贤,都是太监。
说罢,熊廷弼毫无惧色,当即留下:
他日傥拊髀,安得起死魄。
绝笔叹可惜,一叹天下白!
慷慨就义,享年57岁。
而在熊廷弼之前,杨涟等六人已经死在了北镇抚司监狱,熊廷弼之死也在当时坐实了杨涟等人的罪名,一切人证物证全部被毁灭,似乎成为了铁案,再也无法翻案。
但对熊廷弼而言死还是不够的,魏忠贤传令将熊廷弼的人头传首九边。
九边是辽东、蓟州、宣府、太原、大同、延绥(榆林)、固原、宁夏、甘肃,传首九边也就是把熊廷弼的人头拿着去这九个地方巡回展览一遍,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杀了人还要拎着人家的脑袋去边境跑一圈,这不光是明朝历史的第一次,也是中国历史的第一次。
听闻熊廷弼被害的消息,身在宁远的袁崇焕犹如晴天霹雳,两眼一黑再醒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和熊廷弼的见面,熊廷弼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还有熊廷弼听到自己那句“先守而后战”的激动与兴奋,对自己的倾囊相授,临行前相约建功立业京城再叙,这一幕幕这一点一滴的回忆一瞬间都涌上了袁崇焕的心头。
“记得相逢一笑迎,亲呈指授夜谈兵,
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
背人痛急为私祭,撒泪深宵哭失声。”
熊廷弼的死对袁崇焕而言是一个噩耗,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袁崇焕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他将失去他的老师,他一手创建的,他曾经挥洒汗水为之奋斗拼搏的一切。
马世龙,当时明朝最高的军事将领(孙承宗代表天启登坛拜将),御赐尚方剑,孙承宗最重用最重视最依赖的人,军马钱谷甚至人事调动马世龙自己说了算,可他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同行是冤家,首先看不起马世龙的就是武将,意见最大的有两位:尤世禄、王世钦,这两位就打心底里看不起马世龙,平常见了马世龙都是用鼻孔说话。
既然马世龙是一把手,那为何不把这二位炒了鱿鱼,要知道军队是最讲求上下级关系的。
不是马世龙不想,而是马世龙不能,因为这二位不是什么普通人,马世龙是一把手,而这两位就是仅次于一把手的二把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二把手。
按照孙承宗的规划,把地盘一分为二,分为南北两个区域,而尤世禄王世钦就分别负责,名曰:南北二帅,而马世龙则是最高指挥,总领全局,所以马世龙的一把手的威信是建立在尤世禄王世钦的基础上,换句话说马世龙这个最高领导的水分有点大,取决于尤世禄王世钦二人的态度,如果命令传达给这二位,这二位坚决执行,那马世龙就是领导,但如果这二位部分执行,是阳奉阴违,那马世龙这个领导也就是光杆司令。
(以尤世禄、王世钦为南北帅,听世龙节制)
这一点孙承宗也想到了,于是为了更好的巩固马世龙的地位,孙承宗在任命马世龙总领全局后特意请求天启赐予马世龙尚方剑。
(且为世龙请尚方剑)
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对马世龙的器重,另一方面则是警告尤世禄和王世钦,你俩别在下面搞小动作。
说来说去,也不能怨这二位,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马世龙自己身上。
纵观马世龙的履历,武举人,开始就是个宣府游击,天启二年做到了永平副总兵的位置,然后被管理兵部的孙承宗看重,从此开始了他的火箭升迁之路,工作没多长时间转正为三屯营总兵,又没多长时间成为了山海关总兵,这个名义上关外唯一名副其实的总兵,然后被孙承宗登台拜将,完成了无数将领苦苦追求的梦想,成为了关外乃至整个明朝最高的军事将领。
问题是,马世龙升迁这么快,可是马世龙的功劳在哪里?找来找去不要说名垂青史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就是一个正常将领应该有的那种装点门面的小胜利都没有,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寸功未立寸草未得,用新潮话来说马世龙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镀金的。
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靠的是实力,这也包括你的背景家世;但如果想要赢得别人发自心底的尊重,靠的就是你自己。
在军队如此,在社会也是如此,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也是规矩。
所以,为了站稳脚跟,他必须打出名头,他一直在准备,在等待,在摩拳擦掌,他要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天启五年九月,随着后金内部统治矛盾的日益激化再加上当年爆发的灾荒,哪怕以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高层采取了最严厉最血腥的手段去镇压逃亡但还是有大量的百姓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逃往明朝地界,而在这些难民中有一个人尤为特殊,因为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十分有价值的消息:
在耀州,有着不到三百人的后金部队。
等来等去,等了一年,到头来就三百人,塞牙缝都不够,就是消灭了也不光彩,但马世龙不仅没有灰心丧气,他还找来了自己最心腹最得力的部下,对歼灭锦州这三百后金军队进行了严密的计划,并且反复推演进攻计划,要做到万无一失。
临出发前马世龙再三叮嘱部下“这三百人不重要,哪怕这三百人并没有全部歼灭,都不重要。”
为首的将领楞了一下,自己率领了七千人,敌人总共就三百人,从人数上二十敌一;况且所率是精锐不说,还是主动偷袭,消灭敌人不重要那还有什么重要?
抓人。
“抓这三百人为首的后金将领,只要抓住这个人,就足以胜过千军万马,甚至可以成为辽事以来明朝最辉煌的战绩。”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意思是打仗要先干掉敌人的指挥官,而这个指挥官不仅是指挥官,还真是个“王”。
马世龙要抓的这个人就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四大贝勒的老末,后金的一旗之主,洪太祖、洪太主、黄台吉、红歹是这些都是他的名字,但我们一般称呼他为皇太极,后来的清太祖,清朝真正的创建者,为清朝入主中原创造了可能性奠定了基础。
如果抓到他,也就没后来的什么清朝建立,入主中原这些事了。
作为后人我们也知道,皇太极建立了清朝,也就是说马世龙精心筹划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而这个失败的过程有点乌龙:
马世龙的这次秘密军事行动,可谓精锐尽出,为首的是副总兵鲁之甲,率领两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机械化战车营(车营)共计七千人,可谓要人有人(七千人)要火力有火力(车营)要机动力量有机动力量(骑兵),应有尽有。
可是想要到达耀州,必须渡过柳河,换句话说除了鲁之甲这七千人还得有水军。
这点马世龙早已安排,让水军游击金冠率水军帮助鲁之甲部渡河。
如果事情按照计划的安排,鲁之甲渡河,神不知鬼不觉杀到耀州,这事基本就成了。
这事坏就坏在了金冠身上。
鲁之甲到了柳河,可金冠的水军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没有水军就没有船,没有船就无法渡河,无法渡河就无法偷袭耀州活捉皇太极建立盖世功勋。
鲁之甲在这边干着急,可金冠不着急,金冠压根就没打算来,因为他和鲁之甲有矛盾,二人私底下结过仇。
俗话说大公无私,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这点,起码这里的金冠就做不到,而做不到的表现就是现在柳河边上的明军没船渡河。
本着没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的工作态度,鲁之甲找到了船,不过这个船载客量有点小,因为它是是渔船。
六七条渔船,一条渔船六个人,还有两个负责撑杆划船,也就是实际每只船往返一次能载四个人,几只船加到一起一次都不够二十人。
要是靠这样的“水军”渡河估计鲁之甲可以在这边过年了,所以鲁之甲一面命令渔船开足马力全力渡河,另一面开始组织人手修筑浮桥,保证大部队渡河。
从当时来看,鲁之甲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他忘记了时间的重要性,也忘记了这次战役的性质,是偷袭而非正面进攻,是“打枪的不要”而非正大光明,修浮桥需要时间不说,想要做到人不知觉鬼不觉也很有难度,总不能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修吧。
这也就为这次战役的失败奠定了伏笔。
这边忙着用渔船渡河,那边忙着修筑浮桥,一来二去,浮桥也修好了,而渔船也渡过去大约一千人,鲁之甲当即宣布:
“全军过河!”
此时距离他们来到柳河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四夜(喧竟于河者四昼夜),这四天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修筑一道横跨河流的浮桥,也比如让耀州的后金军队做好准备。
当鲁之甲一马当先踏上河对岸的时候,炮声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响了,宛如一道惊雷,让明军猝不及防,然后就是遍布四周的灯火和喊杀声,这一切都让在河对岸的明军先头部队乱了阵脚,不知所措,不知有多少敌人,不知敌人在哪个方位。
看表现,这似乎不像是精锐应该有的的样子。
他们是精锐,这是根据他们日常的表现,平日的训练得出的结论,换句话说,他们表现的很好,但在真正的战场这样的表现是没有一点用处的,在战场需要的是经验,是冷静,是生死一线有大悟,而不是花拳绣腿,不是平常的训练表演,不是所谓的什么手册,更不是给你安排好一切让你占天时地利人和去和敌人作战。
“练为战,不为看”,这是我军从现实出来而提出的一大口号,而孙承宗镇辽五年中虽然培养了十一万精兵悍将,但这些精兵悍将很多人都没有上过战场,都没有亲历过生死,他们具有无限的潜能,他们需要的是成长,而这些只能通过生死的实践,想要拿这些未经战阵的新兵去对抗历经生死刀头舔血的八旗士兵,这是一种美好却又天真的想法。
这群毫无战斗经验的明军精锐慌乱的应付着后金的进攻,当主将鲁之甲战死的那一刻,这勉强的招架也在瞬间化为云烟,很多人冲向浮桥,对他们而言这是唯一的生路:
步兵和步兵挤在一起,骑兵踏着步兵的身体奔驰而去,还有正渡到一半不知所措的,步兵、骑兵,人和马,要渡河的和要回去的,浮桥上乱作一团,而河岸边准备渡河还未渡河的将士眼瞅不妙,为了不让后金追杀过来,砍断浮桥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兵败如山倒,此言非虚。
这一晚,在柳河的上空,火把的明亮,战斗的喊杀声,战斗的哀嚎声,人喊马嘶,人掉落河里的响声,不绝于耳,明朝七千精锐被皇太极所率领的三百后金军和凑数的两三百后金男子打的惨败,主将副总兵鲁之甲战死,副将参将李承先战死,辎重、装备、战马遗留无数,战死人数无法统计,史称“柳河之败”。
马世龙的“处女秀”,阴错阳差以完败而告终,严格来讲,柳河之战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没有将领间的矛盾导致的延误渡河,如果这七千人可以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可以稳住阵脚,柳河之战未必会败。
总的来讲,这场失败是正常的,属于“交学费”,从战损来讲也属于小败(明朝官方给出的资料是战死八百人),但正如一颗小石子砸在平静的水面依然可以荡起波纹一样,柳河之败在当时而言它所蕴含的意义已经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它成为了魏忠贤攻击孙承宗最好的武器,而它的杀伤力并不取决于它本身。
因为朝廷信任孙承宗,孙承宗信任马世龙,所以朝廷信任马世龙,这个三段论是不成立的,很快言官的矛头指向了孙承宗,柳河之败也成为了“柳河大败”,“战死八百人”也成为了“精锐十万尽矣”,一场无关轻重不影响大局本身的战役也成为了”山海关朝不保夕“,之所以睁眼说瞎话,不是因为这傻,而是因为坏,只有把事情搞大,才能让孙承宗离开蓟辽督师的位置。
十月,在朝野舆论的压力下,孙承宗的辞职得到天启的批准。对孙承宗个人而言,这不算一件坏事,为了表示对孙承宗这个老师的信任和器重,天启皇帝不仅没有批评孙承宗还加封孙承宗光禄大夫,派人护送孙承宗回归故乡(先已屡加左柱国、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遂加特进光禄大夫,廕子中书舍人,赐蟒服、银币,行人护归);对整个大明帝国而言,这算不上一件好事;但对魏忠贤而言,这是一件好事,他害怕孙承宗,害怕孙承宗手中十万明军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的“清君侧”。
(时魏忠贤方以清君侧疑承宗,其党攻世龙者并及承宗)
但是对袁崇焕而言,这是又一个噩耗,对他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先后离他而去,一个是回了“老家”,一个是回了老家,一个是他钦佩的他崇拜的被他引为知己视如兄长的熊廷弼,一个是信赖他提拔他器重他被袁崇焕引为伯乐视如父亲的老师孙承宗,前后不到两个月时间,袁崇焕的世界观被颠覆了,辽东已经不在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辽东,他想起了去年自己跟随孙承宗率领一万两千人马巡视辽东的场景,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仿佛收复山河近在眼前,可如今这好像一个已经远去的梦。
彷徨,疑惑,无助,惆怅,这是袁崇焕此时的心情,但这同时也是一个即将建功立业的人的心情,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心,增益其所不能”,当一个人感到痛苦的时候,可能就是成功前老天最后的考验,只不过这个考验只能由你自己完成,无论你的父母你的家事这些都帮不了你。
其实在牛逼的路上总会有那么一段孤独一人独自走过的夜路,它可能漫长,可能曲折,但只要坚持下去,这段路会让你的内心强大起来,会让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会,无惧任何风雨的考验,无比勇敢,无比坚强,也无比的强大。
袁崇焕可以像他尊敬的他敬佩他感激的熊廷弼孙承宗一样登上历史的舞台成为历史的主角,他将亲自面对那个大明帝国的心腹大患,打败他,战胜他,成就自己,成为大明帝国一时的英雄和救世主,名满天下。
而距离袁崇焕的成功,还有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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