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来了，走的走了，我们还要求什么？

陈奕迅《不如这样》

Ⅰ

“筱姐，快，又送来了一个出车祸的！”小护士跑到休息室门口，喘着粗气。

筱萧正准备下班，只得把脱下了一半的白大褂穿好，匆忙走出门。走廊的顶灯亮的刺眼，希望生死边缘的伤者还能醒来看看这光，她默默祈祷。

走进抢救室，映入双眼的又是一片血肉模糊。她拿起手术刀的那刻，余光扫到了伤者的脸，目光迅速聚焦，竟然是他！

筱萧感觉手上的刀好像刺入了自己的身体，搅碎了心脏。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就像上午打碎的那个情侣对杯一样。

他终于回来了。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筱萧你要冷静，你要拿出你最大的能力，手术刀上的一厘一毫都掌握着他的命运。可回忆终究不肯放过她，它们就像魔鬼，不停的进攻她的理智，厮杀，撤退。手上的动作少了一丝熟练，小护士不停的给她擦汗，主任和几位医生也都绷紧了神经。

关上灯的那一刻，筱萧终于松了一口气。目送男人被转入病房，她才明白，之后的事会更煎熬。

“筱姐，他叫徐毅，我去通知家属！”小护士说。

“不用了，我就是家属。”筱萧盯着病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说什么！咱们医院不允许医生给家属做手术，你疯了吧？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筱萧转过身，看着火冒三丈的主任，低下了头，小护士跑到主任跟前，“主任消消气，筱姐的能力你又不是不了解，这不是没出事吗。”

“胡闹！”

筱萧沉默着，她现在的思绪乱作一团，主任看这情况也不好再骂下去，甩甩手走开了。她向病房走去，“筱姐，真的不用通知其他家属吗？”

“他母亲有心脏病。”

如果美好记忆还算难忘，为什么还会记得悲伤？不如这样，我们一直拥抱到天亮。

Ⅱ

筱萧和徐毅是大四的时候相爱的，他们是同龄人，正如《那些年》里说的，同龄的女孩总要比男孩成熟一些。

徐毅就很孩子气，只要跟邻居家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他就是个孩子王。掏鸟蛋、捅蜂窝，总会惹得筱萧又气又笑。

她总是对别人说：“我就是喜欢他的孩子气。”大概是童年的经历让她比别的女生都要成熟，这样开朗的大男生才更容易给她快乐。

筱萧的哥哥第一次从南方来，事先没打招呼就跑到了学校，她开心的紧紧抱住哥哥，刚刚分开说上几句话，徐毅突然冒出来，冲着筱敬一顿乱打。

就为这事，筱敬极力反对他俩在一起，认为妹妹跟了他早晚吃大亏。可筱萧偏不听，搞的兄妹俩不欢而散。

徐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听到筱萧回家的开门声，就从电脑桌前一溜烟儿地跑到墙角，我在面壁思过，筱萧都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已经自罚了三顿了。“三顿什么？”“米饭。”

看到桌子上吃了一半的馒头，本来酝酿好大吵一架的筱萧顿时火气全消，咯咯的笑了半天。

那馒头是徐毅恶搞她的时候蒸的馒头，里面掺满了盐……

他们的生活总会有这些小打小闹来调剂，早上起来先去小区跑上半小时，谁先停谁做早饭。晚上睡前先打上一场游戏，谁输了谁去睡沙发。两个人一起去听讲座，筱萧一不留神就会被偷拍，犯困“磕头”的小视频随时都会被传入朋友圈，还要被徐毅配上一句：“这货又来拜年了！”

有一次她翻徐毅的手机，相册全是她的各种囧照，早上乱蓬蓬的头发，七横八竖的睡姿，不雅的吃相，偶尔摔一跤的狼狈……

“臭小子，每次老娘摔跤笑我半天也就罢了，竟然还偷拍！”

筱萧讲起这些难忘的故事，笑出了声，眼里的泪花溢出来，滴到徐毅的指尖。徐毅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突然的凉意刺激得他手指动了动。

“徐毅，怎么回来了都不说一声？”

“去美国，有六年了吧？一直不肯结婚，是在等我吗？”

“你知道吗，从你离开之后，我的生活好像就只有那把手术刀还有鲜血了，没有人再想出许多恶作剧逗我笑，也没有人懂得其实我也有孩子气。他们都以为我是个刀枪不入的女强人，只有你，只有你知道我所有的脆弱。”

她痛哭着，好像用尽了浑身力气诉说这些话。

天快亮的时候，她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她的眼角还是湿的，当然，徐毅也是。

天快亮了，你的心呢？

Ⅲ

六年前，也就是他们毕业一年后，徐毅按照两个人大学时的计划，找好了美国的工作，安排了公寓，本想给筱萧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筱萧早就打消了出国的念头。

她在市医院刚刚通过实习期，只要在努力一些，熬上几年就可以去急诊室实现她的梦想。徐毅总觉得，在美国她可以发展的更好，却不明白，筱萧已经懂得身为医生最大的价值，不是高薪和虚名，而是救死扶伤，大沓的钞票红色的锦旗，都不如病人痊愈来的让她开心。

对于筱萧的解释，徐毅说“你去美国就不能救死扶伤了？”

她转过身，沉默一会儿，“留在国内，是我再三考虑的决定，我已经没有出去闯一闯的勇气了，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异国的陌生会压得我喘不过气。对不起，我不想走。”

不知死心的徐毅求助自己的父母，结果被泼了一脸冷水，“小毅，你该长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选择，你不能再用你自己的想法捆绑别人了。”

可他的幼稚却丝毫不减，一气之下定了机票，叫亲朋好友们去吃散伙饭唯独没有通知筱萧，徐毅他妈看这情况立马给筱萧发短信。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在机场。筱萧气喘吁吁的跑来，徐毅眼里充满不舍却还是转过身，将手上的情侣戒指摘下，当着筱萧的面，用力一甩。他还是这样孩子气，明明把戒指紧握在手心。

筱萧流着泪，只说了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开。徐毅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转角处，筱萧回过头，注视着他，却在徐毅决定追上她的时候，消失在人群中。

徐毅将所有的联系方式换新，留给筱萧的，只有朋友口中的动态。

他曾经属于我的。

Ⅳ

手机嗡嗡的震动，筱萧被惊醒了。今天上午徐毅就会苏醒，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阳光照在她身上，在白色的病床上留下她的影子。

“徐毅，等我，我去给你买早点！”她脸上的笑一如六年前。

徐毅醒来时，看着白色的病房，回想起昨夜的梦才发觉，原来穿着白大衣的筱萧是真实的，那些直冲泪点的话都不是梦。

可是，他也只能把那些都当做梦了。

叫来护士检查没事后，他摸索到手机，拨通了乔伊的电话，告知了发生的事故还有他在急诊室。

乔伊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女孩，是他刚在一起三个月的女朋友，她以朋友的身份陪了他三年，徐毅想到筱萧好强的性子一定早把自己忘了，就在回国前接受了乔伊，好让自己断了找筱萧的念头。而回国也就多了一件事——订婚。

乔伊随护士匆忙赶来，一进门吧嗒吧嗒掉眼泪，充满稚气的脸显得可怜兮兮的。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要不是我贪玩跟朋友聚会，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家了。”乔伊哭着说。

“傻丫头，又胡说什么呢，我又没事了，放心吧，我命可大了！”说着，他擦擦乔伊脸上的泪。

“对了，没告诉我爸妈吧？”

“我小，我又不傻。我知道伯母有心脏病，没有告诉他们。”

“那行，挺好！得了，别哭了，听话。”

乔伊使劲点点头。

“筱姐，徐大哥醒了，不过——”小护士示意她进去自己看。

筱萧带着好奇心走进病房，看到椅子上的女孩，明白了什么。

“筱萧，我听护士说是你给我做的手术，谢谢你！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乔伊，我的未婚妻。”徐毅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加重音。

乔伊冲着筱萧露出幸福的笑容。

筱萧愣了神，然后说：“乔伊，很好听的名字，徐毅，没想到你原来喜欢吃嫩草啊！”她的玩笑里充满了苦涩，“祝福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筱大医生，你有空就行！”

她脸上挤出的笑越来越勉强，看看徐毅手上的熟悉的情侣戒指，再看看乔伊手上的订婚钻戒。她转过身，泪水划下：原来，徐毅早就长大了，现在孩子气的人，是我！她将自己手上的另一枚情侣戒指摘下，走出了门。

徐毅苦笑着，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倒不如这样

我们回到拥抱的现场

证明感情总是善良

残忍的是人会成长

文/

凉笙  一个爱做大梦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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