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德语的恩恩怨怨

多年前就听说德语难学，但难到什么程度不清楚。学德语之前，从未遇到过学过德语的人。那时候曾想：反正这辈子不会和德国有什么关联，难学不难学与我没关系，闲着无聊我也不会劳什子学德语。

旅居德国前，从未想过下半辈子自己的命运会和德国、德语沾边儿。

怕什么，来什么。

三年前不幸掉进德国小城，从此开始与德国扯上了关系，开始了与德语的恩恩怨怨。三年来断断续续学德语的经历，每一天都在强化着这样的感受：此生与德语打交道是人生一大不幸。

但也听到另外一种说法：德语是很烦人，但是学完德语后你就不是凡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宁愿做一个凡人，远离德国、远离德语。

                               1

德语的第一个也就是最低的级别是A1，这是想拿到家庭团聚签证的外国人到德国定居的必备水平。于是来德国前，在国内的一所民办语言学校开始了德语A1的学习。

第一次德语课就听得我头发懵，着实被德语复杂的语法吓着了。

插班第一次试听德语课，老师讲的内容真不少：德语的三格、四格、名词的阴阳中性，可分动词……听得云里雾里。两个小时的德语课，没听懂多少。都说德语难学，这第一节课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以前想，有英语基础再学德语应该不太困难吧。学英语我有自信，也热爱这种简洁、易懂的语言。我曾在一个英语国家居住3个月后，就能和当地人用英语交流。但德语不同于英语，其语法规则比英语复杂太多，或者说没有太多可比性。德语语法似乎有意为难外国人，语法规则之多，记忆量之大，让人望而生畏，且没有逻辑性，更谈不上科学性，让人怒从心头起。

                 2

德国语法中第一个让人恼火是名词的阳阴中三性。这是初学德语的外国人遇到的第一个无解的问题。

汉语名词没有性的区别，英语里也没有性的区分，据说其他语言的名词最多分阴阳两性，唯有德语，名词分为阴阳中三性。形容词也分为三性，形容词必须与修饰的名词保持性的一致。也就是说，如果你不清楚名词的性，就有可能写错形容词词尾，造成明显的语法错误。而且德语名词的性不是中国的阴阳概念，太阳是阳性，月亮是阴性。德语中名词的性不会这么便宜外国人，不会让你轻易搞定。

德语单词的“词性”跟所代表事物的性别完全没有关系。比如小女孩（Mädchen），这明显的就是阴性名词啊。错错错！如果这么容易区分词性就不是德语了。告诉你，小女孩是中性名词！也就是不男不女。听了这些你是不是想撞墙？

德语名词的三性没有明显的规律可循。不少人还是总结了记忆名词三性的大致规律，但总有很多名词例外，而且记忆别人总结出来的规律本身就有点复杂。有时候好不容易以为抓着一条规则，以“e”结尾的名词大多是阴性的，正想松一口气，但语法书上又写着：以下名词例外。这例外的名词也可以达到几十个。真消耗脑细胞！

德语就是这么一种奇葩语言，而且有着独特的传统，就是喜欢难为外国人，把老外折腾得死去活来。英语Germany是德国的意思，用中文注音倒是很贴切：折磨你！德语就是折磨外国人的语言，以折磨外国人为乐。

也有人说：学多了就记住了。

果真如此？

在飞往德国的飞机上，曾经遇到一位在德国生活了11年的德籍华人。谈到德语她很平静地说：直到现在也没有分清楚德语名词的性，用的时候总是稀里糊涂的。

这不是个别现象。如果说外国人觉得德语的词性难以掌握，那么德国人应该运用自如了吧？年轻的、上年纪的德国邻居有时候也分不清一些名词的性，必要时还需要查字典。

这招人恨的德语名词阴阳中三性到底有什么用？无非就是难为外国人的讨厌规则。看看德国人怎么回答的。

——名词词性没什么用处，同理还有变格和动词变位。德语的词性体系要追溯到整个印欧语系，大部分印欧语系都有词性系统。那为什么偏偏是名词有自己固有的词性呢？鬼知道啊。

——问几个德国邻居同样的问题，答复很简单：我也不知道。最后安慰道：不用管词性，说出来的名词我们能听懂就行了。

不知道发明德国语言的人是何居心，想达到什么目的，制造了这个奇葩语法规则，让每一个学习德语的外国人简直想撞墙骂人，怒火中烧！

德语不仅名词有“性”、动词还有“格”的变化，有些动词是强变化，有些是弱变化。所谓强变化就是没有规律的变化，动词词尾要随着人称代词的变化而变化。大量的语法规则需要死记硬背，让每个初学德语的人备感压力：记忆力不够用。只能寄希望于“日后”死记硬背。

相比英语，德语不仅语法复杂，其语调也不招人待见，生硬，难听，听上去毫无柔和之感，韵律之美。要想说一口地道的德语，需要攒足气力才能说得像那么回事。例如英语Wondeful这个词，德语是wunderbar,发音"翁大吧"。如果你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估计难以发出那气壮山河的声音。如果你身强力壮，胸腹腔共鸣能力强，可能会容易些，而且前提是不要顾及震得周围人耳鸣。说德语是个力气活，如果你饿着肚子说德语，很难将德语说得字正腔圆。

                    3

德语语法如此有“性格”，问老师为什么。“没有太多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的答复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后来无意中读到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文章，道尽了德语语法之荒诞，被誉为“史上最牛德语吐槽，没有之一”，句句戳心，真是学德语的外国人的代言人呐，可找到重量级的知音了，真是一解对德语的心头之恨。如果马克·吐温活到今天，一定要想法设法和他握手、拥抱、求签名！

如果说我一介凡夫俗子认为德语语法变态，观点不够分量，那这著名作家的观点应该是重量级的吧？马克·吐温在《要命的德文》一文中这样评价德语：

——哈里斯和我苦心研读德文已经几个星期了，虽说进步不小，却是历尽了艰辛和烦恼。因为其间教我们的老师有三位亡故了。没学过德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语言叫人多么头疼。学起来这么乱麻一团，不成章法，这么滑不溜溜，无从捉摸的语言肯定找不到第二个了（打击外国人学习自信心的语言）。

——每个名词都有性属，性属的分布既没有道理，也没系统，所以每个名词的性属必须孤立地学，死记硬背。根本没别的办法，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有备忘录的记性（学德语基本上靠死记硬背，不要问为什么）。

——德国人还有一种插入语，他们把一个动词切成两半，一半放在一段精彩章节的开头，另一半放在末尾。有谁能想出比这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来吗？这些东西称做“可分割动词”。德文语法浑身上下净是这些可分割动词的燎泡。这么一个动词的两部分彼此离得越远，作案的人对他的罪恶行径越觉得称心（精彩啊，知音！）。

——形容词本该简洁明了。因此，正为这个缘故，发明这种语言的人使出浑身解数将它复杂化。当我们希望用我们开化的语言谈论“好朋友或好朋友们”的时候，我们始终用那一种形式，一点不麻烦或嫌它讨厌。可是德文就不同了。德国人拿到一个形容词就让它变格，一气不停地让他变，直变得毫无道理可言方始罢休。和拉丁文一样讨厌（外国人评价德语语法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讨厌！从未见过这么令人厌恶的语法规则）。

马克·吐温认为德语是一种有缺陷的语言，需要改造，并提出改造德语的七条建议。每一条建议都切中要害，都是外国人学德语的难点。如果这七条建议得到采纳，会大大降低外国人学习德语的难度。可惜的是，1910年去世的马克·吐温,留下了切实可行的建议，但100多年后的今天，德语依然故我，还是这个德行，没有半点进化，依旧延续着那些荒唐、没有逻辑、又臭又硬的语法规则，继续坑害外国人。

                       4

语言是人类交流的工具，既然为工具，最好简单明了，易学易记，有益于其文化的传播，比如英语。德语语法人为地设置了诸多障碍，让外国人学起这种语言丝毫感受不到美感，愉悦感和成就感，只有挫折感，无端损害不知多少脑细胞。德语就像一台生硬的机器，有些名词、动词可以“任意”拆解、移位。德国出工程师，德国人擅长拆解，擅长将整体分解得七零八落，最擅长将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这个地球人无人能及的本领，估计也是源于德语语法构成传统。

奇葩德语造就奇葩德国、奇葩德国人、奇葩思维和奇葩的做事习惯。

旅居德国三年，旁观德国三年，现在依然遭受着德语的折磨。或许正因为德语的荒唐、可恨、讨厌，让我更加热爱英文的简洁、母语中文的美丽、爱读书写作，让我重新找回精神家园。

怀念马克·吐温，遗憾他75岁“英年早逝"。如果他晚若干年离世，说不到会造福、解救更多学德语的外国人。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与德语的恩怨还在持续，恐怕会“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