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提下的诺言 参赛编号095
寸铁千元征文|我是个畜生
今年夏天，我去五台山游玩。
行至广济寺遇见一大师，我问大师:“何为孝呢？”
大师双手合十，朝我微行一礼:“世间孝有千万种，父母开心便是孝。”
“那何为不孝呢？”我又问？
大师微微一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
“谢谢大师，我知道了。”我挥手打断了大师的话，像是行尸走肉般走下山去。
心底有无边哀痛，记忆也随痛楚回到了很远以前。
记得那是十年前，我18岁。
我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为了供我上学，省吃俭用。
高中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本就不喜欢学习的我，更是对高中校园充满了厌恶。
于是开始了我的逃学生涯，几乎每周只去上一天的课，由于我是上的二流高中，管的并不是很严，所以更加放纵了我。
我每天逃学去上网，打架，陪女朋友逛街，典型的坏学生。
当然这只是青春期的叛逆，不喜欢学习就去混日子好了。
等到真正接触社会的时候，一些有志气的少年为了生活是会在残酷社会的磨砺下，变成另外一种模样的。
我也以为没有什么，学习不好就不学呗！考不上大学就辍学打工好了，早点挣钱也好养家糊口。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总是有一些意外会彻底改变你的生活，把你从天堂拉入地狱，最后在你的诚心悔悟下赎清你所犯下的罪过。
我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是2007年的七月十五日，我被人带入了赌场。
三个月前，我开始沉迷赌博。
先是打老虎机，炸金花，输赢不是很大，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可是两个月后，有一个小子调戏我的女朋友，我为了给她出气，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上，去医院缝了十多针。
事后处理索赔事宜，我妈风风火火的从农村老家赶来，见我第一面就给了我一巴掌，当着医院挂号处所有人的面，扯着脖子骂我:“你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不好好学习也就算了，居然还去打架。”
“打架也就算了，你还动刀，你要是把人砍死了怎么办？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你这个人事不懂的犊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个遭天杀的玩意呦！”
骂着骂着，我妈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却很生气。感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很没面子。
我捂着通红的脸颊冲着我妈大喊:“你要是嫌我老是给你惹祸，那你就别养我，更不应该生我。”
“不就是钱吗？人是我砍的，我自己赔钱，不用你管。”
说完我甩头就跑出了医院，留下我妈一个人蹲在医院里面嚎啕大哭，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罪孽啊！罪孽啊！这都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罪孽啊。”
我不知道自己跑出去了多远，只知道自己沿着公路一直跑，直到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我才停下脚步，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昏暗的天空下起淅沥的小雨，把我浇个彻底。
我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心中有无边的怒气想要发泄。
“你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
“我不就是给你惹了一点麻烦吗？”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发生事情不先关心我，而是先责怪我？”
一支烟很快被我抽完，我蹲在地上狠狠地用拳头砸着地面，很想仰天大喊一声:“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
此时所有的感知全部被愤怒掩盖，全然不知点燃的香烟居然没被雨点浇灭。
更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雨水隔离。
直到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我一下，我才蓦然的转过头，惊呆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举着雨伞冲我咧嘴一笑:“你要是缺钱的话就跟我来吧！”
我突然愣住了，可是过了仅仅片刻便豁然站起身，大声说:“带我去赚钱。”
此时我也没有顾虑那么多，心里想的只是如何能够赚到钱，至于用什么方法，违不违法，对我来说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我跟着那个人走进了赌场。
他问我都会玩什么，我说会玩推牌和炸金花，但是我没有钱。
他爽然一笑，眯着小眼睛对我说:“没钱不要紧，我可以借你。”
说实话，当时我的心里是有些抵触的，因为我也总去玩老虎机，对赌场的规矩多少也了解一点。
他之所以借我，其实就是放我的高利贷。
但是利益心使然，我迫切的想要赚钱，想要证明给我妈看，所以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他。
他先借给了我一万，利息是一天五百，我拿着一摞子钱就去推牌，不一会就全输光了。
于是我又跑去跟他借了一万，这回运气还算可以，几局下来就赢了两万多。
如果我这时候收手，除去还他的，也就剩一万多了。
对于偿还被我砍得那个人的医药费还差一些，心里想着再赢一万就收手。
不料过了两个小时，连我赢得这些钱也输个精光。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把大的。
当我第三次跑去跟他借钱的时候，他的语气很阴森，有点威胁的味道。
“小伙子，如果你还不起我钱的话，那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哦！”
这时我的心里有点颤颤巍巍的，虽然总打架，但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身旁站着两个魁梧的大汉，胳膊上纹着纹身，长得凶神恶煞的。
我一看就直哆嗦，但还是咬紧牙关，鼓起勇气说道:“好，如果我还不起你钱，你愿意把我怎样都可以。”
又是三个小时过去了，当我手中最后一张红票子输出去的时候，我像是经历了世界末日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五万，整整五万块钱就这么没了，可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还不上钱的话，他一定会把我大卸八块的。
我到底该怎么还这一笔钱啊！五万啊！那可是五万块钱啊！
我家的存款恐怕都没有那么多吧！
“嗨！小兄弟，还玩不玩了？”那个人走到我身边戏谑的问。
“不玩了。”我使劲的摇了摇头，浓重的懊悔充斥着我的心房。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
“好！那我给你三天时间哦！”他朝着我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我惊讶于他的爽快和对我的信任，那时打心底里认为他是个义气的人。
可是当我回家东翻西找，把父母仅有的六万块存折偷出来，递到他的面前时。
他却突然对我说:“小伙子，你可是欠了我三天的钱哦！一万块钱一天的利息是五百，五万块钱一天的利息就是五千，三天就是一万五。你一共应该还我六万五。”
正说着他忽然把我手中的存折夺了过去，留在楞在原地的我。
我正在思考他的利息是怎么算的，却突然听到他狠辣的声音传了过来:“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说出密码为止。”
紧接着，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那两个魁梧大汉便冲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拽起我的脖领，冲着我的腮帮子就是一拳。
接下来就是面对那两个大汉的一顿狂轰暴揍，打的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即使我还手也是打不过他们。
“别打了，我说，我说。”我趴在地上左滚右翻的，浑身上下一片淤青，感觉像是要死了似的。
“还敢跟老子耍心眼，不给你点教训你是真不知道天王老子到底是谁。”他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又是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啊……”我痛苦的大叫，有种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可是此时我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只好苦声求饶:“密码是147258，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我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到诊所，简单的上了一些药，然后便坐车回到了农村老家。
一路上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恨，并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报仇雪恨。
其实我也想过不去还他的钱，但是怕他找到我家，这样会对我的父母不利。
可是怎料即使还了他的钱也是一样，他们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就不应该相信。
直到六年后我事业有成，把他们全部送上法庭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总去玩老虎机那家老板的朋友，他看我喜欢玩，所以就盯上了我。
当我下车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准备如何应对父母的盘问时，却突然发现院子里办起了白事。
我心里顿时大惊，脑海中不停的响起一道声音:“这不是真的。”
我快步跑到我爸面前，从背后拽了拽我爸，小声问:“咱家怎么了？为什么要办白事。”
我爸在听到我的声音后，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回身狠狠地给了我一嘴巴，通红的双目像是要把我烧成灰烬，怒声骂道:“你这个畜生，你妈突发心脏病死了，这全都是你给气的。”
“说，咱家的存折是不是被你拿去了？”我爸扯着我的脖领大声质问。
我哭泣着点头:“是我拿的，我拿去赌博了，本想赢点钱回来，没想到输个精光。”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我爸又给了我一拳，我却浑然不顾疼痛，跑到我妈的棺材钱，大声痛哭起来。
“妈，你不要装睡了，你赶紧起来啊！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一定不给您惹祸了。”
“滚，你给我滚。”我爸指着大门冲我大喊:“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好，我滚。”我下意识的点头:“但是，爸，请你让我给我妈下完葬之后再滚好吗？”
“我已经没了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跪在地面上，一点点的移动到我爸面前，拽着他的裤腿诚心恳求。
“爸，你要相信我，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不在给您惹祸了。”
“我还要考上名牌大学，然后好好的孝敬您。”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这个畜生孝敬。”我爸一把把我推到在地:“滚，现在就给我滚，你不配给你妈下葬。”
周围的村民都对我指指点点的，嘴里也都在小声嘀咕着“畜生”两个字。
“对，我就是个畜生，给生自己养自己的妈妈都气死了，那不是畜生是什么？”
我已经忘记了那天是怎么走出家门的。
也许是走出去的，也许是跪着出去的，还也许是滚出去的。
总之，那天我哭泣了整整一天，直到哭没了眼泪。
我坐车来到市里，吃了顿霸王餐，喝了好多酒，直到最后不省人事。
我给老板干了十天的活，算是抵了那顿饭钱，临走时他还给了我200块钱，算是多余的工资。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行走，抬头看着明媚的天空，却怎么看怎么感觉是昏暗的。
那一段时间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每天流离失所，没钱了就去吃霸王餐，然后给老板干几天活还债。
大约过了半年时间我才从妈妈的死亡中脱离出来，重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此后我又去一家饭店干了半年多，攒下了一些钱，在2008年的夏天乘车去了北京，开始了我崭新的征程。
在北京，我找到了一家房产公司上班，为了挣钱，为了孝敬我爸，为了光宗耀祖，为了我死去的妈。
我拼命的发展联系客户，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的觉。
过了半年，由于业绩出色，我被提升为销售主管。
一年后，升职为销售经理。
年收入几十万，生活算是有了起色。
2014年，我开车回到家乡，当我下车走进屋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炕上喝酒的爸爸。
我“咕咚”一下跪倒在地，眼眶通红，不一会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爸，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我爸仰头喝了一口白酒，打了个酒嗝。
“来，过来让爸看看，几年不见，我儿子也是成年人了。”
我爸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抽噎的说着:“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你怎就忍心留你爸自己一个人在家啊！”
“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不孝。”我伸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嘴巴:“我就是一个畜生。”
“你还恨爸吗？”
“不恨，我一直也没有恨过您，您是我爸，就是您打死我，我也没有恨您的理由，毕竟当初是我害死的妈。”
“傻孩子，爸怎忍心啊！”
“爸，带我去妈的墓前看看好吗？”我擦了擦眼角，抬头看着我爸。
“走，我也好久没去看你妈了。
“妈，您看到山下停的宝马轿车了吗？几十万呢！如今儿子也算是有出息了。”
“当初是儿子不孝，叛逆，不懂事，总是惹您生气，这才把您……”
“妈，您放心，我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过一阵我就从北京回来，然后在市里做点生意，以后好好孝敬爸。”
“您在天之灵，是会保佑您这个畜生儿子的是吗？”
我跪在妈妈的坟墓前，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妈，要下雨了呢！从今以后，不论刮风下雨，每个月的今天我都会来陪您。”
“生前您为了儿子生气，我相信您在天堂看见这一幕，一定会乐不拢嘴的。”
后来，我结了婚，有了孩子。
我把我爸接到市里生活，衣食无忧。
而老人家自从有了孙子后，每天都乐不拢嘴的。
可是每年过年的时候，他总会偷偷的躲在厕所里哭泣，嘴里念叨着:“老婆子，你看到了吗？咱儿子如今有出息了，你在天堂过得好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充斥着浓浓的失落。
原来父母所需要的并不是你如何优秀，如何在物质上满足他们，而是年老时的陪伴。
我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父亲却失去了另一半，即使有子女的陪伴，最后还是感觉缺点什么。
老伴老伴，老来有伴。
说到底，我依旧是个畜生。
只因为年少时所犯下的过错，即使用一生偿还，也依旧弥补不了曾经叛逆所犯下的过错。
因为我不是一个孝子，我是个畜生。
而我以后一定要教会我儿子一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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