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四二）

陈曦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就觉得心里塞得满满的，好像长了草。临到天亮的时候才算迷糊了一觉，直到被自己定的闹铃吵醒了。

他匆匆起来要去洗漱，因为一会儿要搭提前约好的顺风车去沧州赶高铁，结果一出卧室就吓了一跳，他看见爸妈还有陈又曦的爸妈都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里。还没有等他打招呼，妈妈就把自己按到沙发里。

“小曦，你和阿姨和叔叔说实话，你和又曦真的分了吗？为什么？”陈阳说。

“是不是真的是因为那个女老师？”又曦的妈妈林静很不悦，她质问。但他刚说完，就被丈夫陈阳狠狠地瞪了一眼。“你瞎说什么，你听孩子自己说。”

陈曦的心里忽然堵得慌，他极力克制着自己，“阿姨，是又曦和你这样说了吗？”

林静没有说话。但陈曦知道这沉默就是答案。又曦，又曦，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你不知道简宁是什么人，难道还不知道我吗？陈曦忍不住在心里长叹。

“我和简老师之间，我妈知道，我小姨知道。我不想解释，但是阿姨你既然这样问，你是长辈，我就说一说，又曦看到的照片，是我上次去北京的时候照的。我为什么去北京，又曦知道，我是偶然碰到简老师的，她是去北京给她的妈妈抓药，这个你问我小姨，也可以知道。我现在在她们单位实习，在北京遇到同事，尽尽地主之谊这不出格吧？我们是拍了两张合影，可是那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如果真有问题，我会在手机里存着吗？或者手机密码会让又曦知道吗？”

“陈曦，你慢慢说，不许这样没礼貌！”陈云起批评儿子。

“抱歉，陈叔叔，林阿姨，我可能有些激动，但我真心讨厌这样的怀疑和解释，我也受够了这些！可能又曦发的视频你们也看到了！我不想评价这件事，又曦选择王啸宇，这是又曦的选择，请你们尊重她的选择。”

“小曦，又曦可能就是一时冲动，”林静看着陈曦，按住已经站起来的陈曦，“又曦多喜欢她小曦哥，我们是都知道的，她任性，你别和他计较，你让着她一些。”

“林阿姨，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你们如果知道是又曦错的，你们应该去找她，让她改正错误，而不是让我去将错就错！”陈曦停一停，“至于她选择王啸宇，这个没有什么对错，爱谁怎么会有对错呢？我们又没有结婚，就是结了婚，还有离婚呢！她喜欢谁那是她的事，你们第一别来问我，第二最好也别干涉她！”

然后陈曦也不再洗漱，进自己卧室，换上衣服，拉着箱子就出来，说自己要赶高铁，必须要走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一出楼门口，就被冷风灌了一大口，不由地大声咳嗽，他只觉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抻个竹竿子，就去把天戳一个大窟窿。正在这时，妈妈白洁追出来，拿着他的围巾帽子。

“干什么都这样慌里慌张地！”白洁嗔怪他一句，给儿子带上帽子，围上围巾。陈曦看着妈妈，眼圈红了。白洁刮了儿子的鼻子一下，笑话儿子，这时儿子已经把她搂在怀里。

“还是妈最疼我！”陈曦笑着说。

白洁抱住儿子，拍拍儿子的背脊，轻轻地说:“我相信我的儿子。”

陈曦乐了，说“怎么这回我老妈没有唠叨我，我还以为你要和林阿姨统一战线呢！”

“上回我给你小姨打电话，你小姨就说了，说你和又曦不是一类的人，早点分，对你们都好，现在不分，早晚也是要分的！我当时还不信。”妈妈也叹息。

“我什么小姨啊？我要去找她算账，都是让她胡说八道说的！你看看我们真分了。”陈曦笑着说，心里却一痛，但还是怕妈妈担心没有表露出来。他看着妈妈穿得单薄，就推着妈妈回去，自己跑着去前边路口迎着顺风车。

在高铁站候车的时候，白雪的电话来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就和简宁纠缠个没完没了了？”

陈曦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姨，你别和简宁提这件事。”

陈曦和白雪都没有意识到，他最近已经不再叫简宁简老师，而是直呼其名。

“我知道。”

“小姨，你是真的觉得我和又曦不合适吗？还是看着我们现在要分了，这样安慰我呢？为什么我们从前相处很好，现在却有这么多烦恼呢？”

“你看安安和洋洋，他们现在有矛盾吗？人小的时候，没有事，唯一的事就是一起玩，会吵吗？顶多就是一个让着一个而已，可是一旦长大，学识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品质不一样，等等等等诸多不一样，而一起经的事却越来越多，自然矛盾也就越来越多，你和又曦，就是这样，在很多事上看法不一样。你大部分是迁就她的，但你不可能变成她希望的样子，而且你觉得你被扭曲很不开心。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陈曦默然，小姨说得竟都是真的。

“其实反过来说，又曦也一样。你给的不是她想要的，让她迁就你，在她也是委屈。比如说爱吧，你喜欢静水流深，但她喜欢飞流直下。她喜欢你是她的卫星，事事以她为中心，可你呢？你愿意是一颗恒星，共升共落，相互凝望。所以，小曦，这只是早晚的事，既然这样，早点到来就比晚点到来好。人只能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才幸福，小曦，你和又曦不是一类人。”

“小姨你为什么以前从不和我说这些呢？如果你从前和我说了，我爱得保留点，我今天就不会这样难过了。”陈曦语气萧索。

“难过也得过。”白雪很心疼这个大外甥，说是外甥，实际上却是姐弟一样，小时候大姐去上班，陈曦就是她的跟屁虫。“你以为我说了你就会听吗？如果说了就管用，那就没有人会走弯路了，你成长的历程没有法子省略，有些弯路必须得是自己走过，才承认这是弯路。

“可是小姨，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这么多年，她已经融到我的心里，把她从我的心里剔除，我得多疼？”陈曦缓缓地说。

“那也没有办法！该受的躲不掉，想想简宁，你就知道，你这个不算什么。”

是呢？陈曦心里一震，我现在经受的和简宁当初经受的相比要差很多，那时的她该是怎样的绝望和苦痛？

开始检票了，他挂了白雪的电话，匆匆地上车，等上了车，他就软在了座位上，带上耳机吵耳朵。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又曦面临这样的局面。一闭上眼，视频里又曦踮起脚尖吻王啸宇的画面就出现在眼前。一个人可以这么快地就爱上别人吗？仅仅就为了那些照片？像小姨说的，我们分了，不再爱了吗？

可是爱她已经成了习惯。突然要改掉这个习惯，不止是不习惯，还是痛，是挣扎，是折磨。

正在这时，简宁的电话来了。

他定定神，电话一通，就换了欢喜的调子。

“上车了吗？”简宁问。

“上车了！是不是阿姨想我了？她老人家输上液了吗？”陈曦说。

“你真会猜！是想你了！老太太说了你再回来就都好了，要给你做鲜花饼呢！已经输上液了，你别惦记了。”

“那我一定早点回来。不然我会害了相思病，想念我的鲜花饼。”陈曦哈哈大笑。

“等你再回来，我请你和又曦吃饭。这回我们自己做。”

陈曦强忍着情绪说，“那感情好！我一定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那我一定好好珍惜。好了，你在车上睡会儿吧！我不吵你了！”

“可是如果我需要你呢？需要你吵我呢？”陈曦不想挂了电话。

“大外甥会撒娇了！”可以听到简宁在笑，“那你给我交100块钱的电话费！我陪你聊100块钱的！”简宁也开始开玩笑，继而问他没有提前下个电影什么的，可以车上看。陈曦说没有。心里忽然一痛，从前有又曦，一起说说笑笑就到了北京，哪里用得着下什么电影呢？

“我送你一套便携装的《红楼梦》，以后你可以坐车的时候看。”

“我一个大男生，在车上看《红楼梦》？”这回陈曦是真的笑了。“要看也应该是《水浒传》吧？”

又随便聊了几句，简宁就挂了电话，说有人来看妈妈了。陈曦却还拿着手机怔怔出神，如果简宁知道，是因为照片的原因，自己和又曦才到了这步，简宁会怎么想呢？

忽然手机上显示有简宁的微信，是一篇文章，还没等着他打开，下面就又有简宁的留言:“读读这些段子吧！一路笑着到北京哦！”

陈曦打开简宁传来的文章，竟是知乎上的神回复和一些开心的小段子。读着这些令人捧腹的小段子，陈曦渐渐忘了和又曦的烦恼，竟真的是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