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诗人郑板桥先生有诗《竹》:一节复一切,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这竹就是植物四君子之一。
梅、兰、竹,菊四君子中我最早认识的是竹,最喜欢的也是竹。在我上小学一二年级时,学校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后面。学校教室后面有一片竹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粗粗细细高高矮矮的竹子不计其数。那些竹子一年四季青绿的细叶迎风摇曳,枝杆直冲云霄。每有大风时,翠叶沙沙作响,竹竿微微倾斜,用她的柔克着风的刚。
春天来时,地下大的竹子根部还会冒出许多小小的竹笋来,那些小精灵探着尖尖的脑代,裹着一层层白灰色的衣服好奇地看着全新的世界。
每当下课时,我们就会三三俩俩的跑到竹林中去玩耍,找到两棵相邻较近的竹子,然后站在他们中间,双手分开抓着他们的身体就悠然自得欢快地翻起了跟斗。
有时我们还会比赛数这些竹子有多少节,从跟部一节一节往上数,只是数到最后,我们不够高,数不到尽头,只能放弃。所以到现在也没数清一棵竹子到底有多少节。只能是一节复一节了。
后来上三年级时,村里修了新的学校,我再也没有去过那片竹林,现在那片竹林是否还在,我不得而知,也许早就无影无踪了。因为每个村子都有了翻天复地的变化,村民们都在修盖楼房抢占地基,那片竹林我想是难于幸免的。但愿我的感觉是错的。
二
片片竹,悠悠情我曾经无数次在珠海的街上,看到有人挑着或是骑着车,拖着各式各样做工精细又逼真的精美竹制品,走过或是在某些市场售卖。我也曾有很多次心动,想买一个簸箕回家晒晒东西,说晒东西是假,其实是怀念小时候在家中用的那些工具,想念那时的一物一事一人。
但一直都只是心动而没有行动。今日去市场买菜,又见到了一个阿叔用自行车载着许多的竹制品在市场门口售卖。有几个阿姨在围观,有一个阿姨已经在讨价还价,我驻足观看。
只见车子前后都挂着许多的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提篮,还有大大小小的簸箕和有孔的篾筛和小巧的蒸笼。
我见那个阿姨想买一个35元钱的簸箕,但又嫌贵要25元才买,但阿叔又不同意时,便心血来潮,和那阿叔说:我买那个小一点的20元,阿姨拿那个大的30元,可以吗?我选的那个原价要25元。阿叔想了想,同意了。至此,我满足了自己多年来的一个小心愿。
三
片片竹,悠悠情我手中拿着直径50公分的竹篾簸箕左看右瞧,用鼻子闻了又闻,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沁入心脾,是久违的味道。
看着手中的簸箕,我脑海中想起一个人,一个个子不高,脸古铜色,额头较宽,眼睛有点眯,总是穿一件黑色或是深蓝色的卡奇布上衣。我喊他“舅爷爷”,他喊我奶奶“姐姐”。他就是我们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篾匠黄师傅。他的手很粗糙却很巧,经他的手制作出来的篾具样式精美,做功精细,经久耐用。
记得田地刚承包到户时,父亲请“舅爷爷”来家里做了几天工,父亲买了几根粗粗的青竹子,竹尾上还有翠绿的竹叶。
舅爷爷把竹叶去掉,把圆圆的竹子放在专用的三角架上或是他专用的长条凳子上,由他的徒弟帮扶着竹子不让竹子滚动,他则弯腰弓身用篾刀慢慢地把圆竹剖成两边,再剖一次分成四片。剖开的竹子里有很多银白色像薄纸一样的竹膜。舅爷爷把竹膜和竹节处有点凸起来的节去掉,刮平。
圆竹被剖开后,舅爷爷再将竹皮竹心剖析开,分成青竹片和黄竹片。说来也奇怪,舅爷爷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功夫就剖出来粗细均匀,青白分明的篾片。有时他在剖竹篾时,会借助他的嘴巴咬住一边的竹片。每每我看到时,我总担心那竹篾会割到他的嘴。
舅爷爷把竹片分好后,再根据需要和不同的部位做成各种粗细不同的篾。他把竹子外面分成的青竹片做成青篾,青篾柔韧且极富弹性,接着他又把一些青篾剖成了比头发还细的青篾丝。我着着地上那一根根细细的青丝惊叹不已,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手?
还有几片青篾,他放在火上稍微过了下,竟把青篾弯成了个U形。这应该是做某种物品的骨架子来的,我想。当时我也不知父亲要让舅爷爷做什么东西来。 听说青篾最适合编织细密精致的篾器,加工成各类极具美感的篾制工艺品。
最神奇的是,舅爷爷有一件特殊的工具叫“度篾齿”,这玩意儿不大,却有些特别,铁打成像小刀一样,安上一个木柄,有一面有一道特制的小槽。舅爷爷把它插在他的专用长条凳子上,再把柔软结实的篾从小槽中穿过去,拉出来的蔑的表面就被修饰得光滑和圆韵了。这种方式叫刮蔑,起到打磨的作用。
有时我会发现舅爷爷嘴里叼着“竹针”,有的两头尖,有的一头尖,就像现在的牙签一样,只是稍微粗点。这些竹针就如铁钉一样起着固定竹具之间的作用。
舅爷爷在我家工作几天后,我家就添置了好多新的竹具:晒谷子的晒篮直径应该有两米,还有比晒篮稍小点的,我们家乡话叫“肚篮”,这两样都是晒东西的。再小的就是“篮盘”,也就是簸箕,这可以晒东西,还可以两只手各抓一边在手中有节奏地簸,分离出一些秕谷或是一些粮食中的杂质出来。舅爷爷编的这些竹具,都精巧漂亮,方圆周正。
还有大孔小孔的大小不一的篾筛,各有各的用处。听奶奶说我们兄妹小时候夏天坐的那种安全竹椅也是舅爷爷做的。舅爷爷还帮我们新做了一张竹床,这样夏天我们就不用为了抢竹床休息而吵架哭鼻子了。
片片竹,悠悠情夏夜的晚上,月光如水,星星眨眼,我躺在那凉爽光滑细腻舒坦的竹床上,闻着竹子淡淡的清香,吹着夏夜的清风,盯着空中飞过的小精灵荧火虫,那种惬意现在怎样也享受不到了。
我们家挑担的竹扁担也是舅爷爷砍的,特好使,上肩轻松,刚韧恰当。我们在扁担两头挂上麻绳和钩子,就可以用木桶在井里拉水上来,挑回家用,把麻绳和钩子收起来又可以挑谷箩。
舅爷爷还会用细小的圆竹子做成刷子,那种刷子可以用来刷锅也可以用来刷老式的木马桶。当然还可以当牙签用,记得小时候,乡下很多人吃过饭后,就会到灶台上找那种洗锅的刷子,从上面折一根下来剔牙齿。那时乡下还不流行牙签更没听说过牙线。
四
舅爷爷的篾匠手艺超极棒,做的东西经久耐用,所以一般家庭请他上门做了一次后,基本上要过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请他上门做一次。舅爷爷来我们家做的那次,我奶奶在世,舅爷爷边干活边和奶奶拉家常,聊过去的事,有时聊着哈哈笑,有时奶奶泪水涟涟。
有师傅在家干活,家里要招待师傅生活会好很多,但因为奶奶比较注重礼节,师傅吃饭时,我们是不可以上桌吃饭的,要么等师傅吃好了我们再吃,或是把菜分一点出来,让我们在灶房吃。
有的菜因为要留在那招待师傅,比如红烧肉,师傅没有做完所有工作之前,我们是不能动那碗里的肉的。所以我们兄妹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师傅快点完工。
后来奶奶去世了,舅爷爷也没来过我家做篾工,有时他在自己家做了一些小的菜篮子或是砍了几把竹刷子,会送给我妈用。有次回家,看到老妈用那么精美别致的菜篮子,我很想开口问老妈要到珠海来。但想想还是未开口,因为我要来了也是摆饰,老妈还可以用。
回家,听妈妈说那个舅爷爷已经和我奶奶作伴去了,心里不免伤感了一会儿。
至此,我们那十里八乡再也没有篾匠了。篾匠在中国是一门古老的职业,在过去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会用到很多篾制用品,后来随着塑料制品的出现,篾制品几乎被淘汰。但现在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增强,篾制品又有了一定的市场,篾制工艺品也很受人们的欢迎。
篾匠文化也是我们中华文化的一种,希望我们能在老祖宗智慧的启迪下,将篾匠文化发扬光大!
我想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里总有一份淡淡的竹香,总有一份深深的怀念,总有一份悠悠情思在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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