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健壮得像只小牛犊。
厚实如绸缎般的黑亮长毛,此刻正垂首嗅着地面,竟迅速捕捉到雨霏的信息,耳朵略动,抬眼对望,神色极镇定,隐约可见它鼻子微皱,连獠牙都不屑于露出,整个姿势不变,蔑视得如此直白。
雨霏站着,与之对望片刻。难以揣测它如何探察到自己的怯懦,会读心术?雨霏缓缓踅回身,带上门。卧室不大,可是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足够安放她的梦。
梦,如袋鼠般跳跃,有黑色,黄色,不断切换,实在凌乱不堪,恍惚间,那黑狗竟蜷卧在门口,它臀部正倚在门上……门已洞开。雨霏心头一凛,仍不动。它却灵敏,耳朵竖起,看着雨霏,目光澄澈,不但能看到她醒来,甚至穿越了她的梦?
竟然被这样澄澈的目光洞穿心扉,雨霏却很坦然。
看它缓缓起身,举起硕大的脑袋,走向床边,还有那张阔嘴,拱到床沿边,雨霏的胳膊肘下,温柔地蹭一下,又蹭一下。
接纳?示好?撒娇?雨霏把纤细手指插入它脑袋上绸缎般的毛发里,它脖颈不断扭动,伸出长舌头去舔舐,还发出欢快的哼唧的声响……人与狗之间的信任更容易建立?
睡前是铁汉,醒来多柔情。
滚滚红尘间,两颗心能够如此轻易地靠近,实在不合常规,渴慕总败在幻相中,真情往往成为噱头,看到外卖小哥倒地崩溃大哭,可成就了更多的,是网络娱乐消费。
你是谁?不过一只狗而已。
你从哪儿来的?门外。
你到哪里去?找雨霏?对。
……
它黑亮的眸子静望片刻,忽地向雨霏伸出阔嘴,不由分说含住雨霏的胳膊,咬人?终归还是下口了?不对,雨霏迷惑,你把我往哪里拖拽?
雨霏的卧室并不大,却简单舒适,两面是墙,南北向一门一窗,有穿堂风猎猎衔春去,俏佳人翩翩踏月来?这个难说,倒是有雨水会潲进来,淋湿雨霏一个个梦。
雨霏愤愤然,我需要去外面吗?可看它咬合力超强的上下獠牙,正粗暴地拖拽起雨霏。
雨霏坐起,看窗外,蓝天白云……啊你这是……你,你要干什么?我自己起来……你这讨厌的黑家伙,我认识你吗……让我锁上门!
一人一狗,墙里墙外,蓝天白云下,对了,今日正值雨水呢,风暖雨娇,有大戏在铺展?一侯,可曾去河边看到有獭出没,祭鱼于水?二侯,仰头定会看到鸿雁北归?三侯,垂首细察,是否有草木萌动在闹春?
黛溪河边,沿河石子小路,跑道,亭台楼阁,横跨河岸的各式桥,每日饭后,热闹非凡,闲逛的,健步走的,练骑行的,打太极的,练声的,唱歌唱吕剧京剧的,还有山头众多的广场舞大妈队……
当然,还有大批钓鱼人出没,还有獭出没之地儿?还有闲情逸致用吃剩的鱼头来祭水?雨霏是没见到,不过,北归鸿雁一定能等到,草木会漫山遍地地萌动。
雨霏伸出纤纤素手,洁白如脂玉,在阳光下流溢着几乎透明的光泽,做出一个个有趣的图像,黑家伙欢腾地来回跳跃。
它黑亮如绸缎般的毛色,在阳光下发出瓦蓝瓦蓝的光泽,宽大的额头上,两个闪亮的光点,如同正思考的黑曜石,阔嘴在枯草中拱来拱去,一会儿又看向雨霏,雨霏看到枯草下掩盖着的绿意。
“咔嚓”一声,扭头看,身后有人,阳光下一男子,黑发如墨,面如冠玉,修长手指举着相机,在自顾不暇地拍摄,“咔嚓”又是一声。
雨霏一撇嘴,心里道,什么人,我同意你拍了吗?如此不文明?雨霏故意摆出丑动作,摆手,做怪脸,捡起根树枝,拍草丛里的狗,吓得它猛地高高跳起,逃之夭夭,又突然冲刺回来……
不想那“咔嚓”“咔嚓”声不断响起,还听到说话声,“啊太好了,对,再跑!”雨霏长发飘飘,连同健壮如小牛犊的黑家伙,连同拿相机的人,跑进了山中,留下一缕绿色的雨水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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