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

    周四省局组织会议，主任派李克参加。本来单位里这项工作有专人负责的，李克就跟主任说，办公室里这么多年轻人，就让负责的小伙子去学习学习吧，我去了具体的汇报事宜也不是很清楚。

    主任一脸认真地说，总经理专门指示让你参加，汇报材料小张都已经替你拟好了。

    那就去吧。毕竟新主任和总经理的一片好意还是要领情的。

    那个书面的会议通知，并没有写入住的酒店名称、食宿安排、会议地址等。等到了周三上午，省局一个自称王涛的年轻人打电话过来，跟李克加了微信，通知他住宿和开会地址都是在开发区湖滨路的泰豪酒店，入住时报名字就可以了，不过只能两人合住，如果住单间就要自己出费用。

    “没事的，两个人住也行。”李克放下电话。

    李克下午乘坐单位的公车，一个半小时后就到了泰豪宾馆。前台美女让他签了名字，纤纤玉手递了个表格过来，要他选合住人。李克看着表格上一色的董事长、总经理，可就是没有自己县里的。

    “你们看着安排吧，不用选的。”他又递了回去，心里好似有些自卑又自嘲了。

    美女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就和王涛同住可以吗？”

    “王涛不是省局工作人员吗？”脑海里一闪而过电话中那个年轻的、周到的口音，李克惊讶地问道。

    “……是的。”美女迟疑了下回答。

    “可以。”李克想管他呢，还有通话之缘吧。

    快到吃晚饭时，客房的门“叮咚”一声打开了，一个九零后的小伙子走进来，廋廋的一身黑色公务装，娃娃脸，修剪整齐的发型，和抖音印象里那个“局里局气”的用词不是一样的感觉。

    “你好！我叫王涛，你是李克吧？”

    “是的。哦！王主任，你好！”李克伸出手。

    王涛礼貌却不太显热情地握了下手，随后告诉李克，晚上和明天早餐、中餐都可以在酒店里用自助餐，等雨小点还可以到附近沿江公园散散步。

    李克心里暗自高兴，省去了找饭点的事了。他一向不习惯在外面吃饭，每次外出找饭点的选择，都感觉是一件为难并且很煎熬的事。

    这时窗外的天色特别暗，还在下着大雨。王涛翻开随身带着的黑色公文包和塑料袋，取出一叠叠会议资料，分门别类地一一摆好。刚忙完，那边来了电话，他小声回道：“又是大雨，又是大风，你要小心点开车啊……”

    那头一定是他妻子下班路上，李克猜想道。

    “我晚上回家吃饭，明天早上会过来。”王涛抬头望着他，说完留下一袋资料就开门出去了，他是本地人。

    晚饭后，大雨后接着中雨，李克撑着伞独自到江边转了一圈，到处都是清清冷冷。

    第二天一早，王涛就进来取了材料，应该去布置会场了。李克也早早就到了会场，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企业代表一排，省局领导和工作人员坐在对面一排，每个座位席都写有名字，“王涛”赫然摆在对面中间靠左的位置。

    李克原来看过“领导座席摆放规则”，于是拿起手机，开始查阅中间几个名字的信息，正中间是**处处长，靠右是**处处长—哦，不对，上个月刚调整为办公室主任。

    再查下王涛，省局网站的任命文件，“年初任命为**处副处长，免去一级主任科员。”

    李克心里一惊，省里这么年轻的处级干部，难怪官气足，四平八稳的，不过刚提拔，也应该是主要的干事人员了。

    开会了，王涛正襟危坐，不时抄抄写写，但他绝不插嘴，也不发言，不光是他，除了两位处长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其他六七个有名有姓的年轻人，在两个多小时的会议中，没有一个字的发言，全程都是笔直地坐在那里。而王涛也只是在两个处长发言间隔，快速地俯身低头过去，将麦克风认真地在两人之间移动。

    这边听着各位企业老总认真地照本宣科各自准备的材料，诉说着近期美国和欧洲缩减订单、房地产持续低迷、水泥和化工产品价格下降百分之百、企业效益犹如过山车一般……两位处长有一句没一句搭着闲话，居高临下地请教着各种专业问题，还时不时地好像在记录一些企业诉求和建议。

    李克参加这种会议的机会不多，有些新奇。看着九零后王涛那修剪齐整的年轻发型、清清爽爽的个子、稳坐钓鱼台的神情，想着总公司那几个临近退休、享受处级待遇，天天打着肚皮官司你争我夺的六零后老总，想起在子公司里那些个所谓科级正副职之争的恩怨纠结，又想想自己发光的顶、灰白的鬓，还有比自己还年长几岁的新主任那种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精气神，李克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有一种解恨且解脱的意味。

    会后在丰盛的自助餐厅刚刚挟起一块诱人的红烧肉，李克的手机就响了，放下筷子打开一看，王涛发了一条微信：

    “感谢您在座谈中以点带面、庖丁解牛、深入细致的中肯意见………”

    我的发言哪有您说那么好？——李克想起散会时就忘了说过什么的发言。突然，他反应过来，这是应该是事先就拟好群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