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枪者

作者: 紫云朝 | 来源:发表于2024-03-07 10:54 被阅读0次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持着枪走在占领区的街道上,周围是一片村庄,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巡视村庄中的百姓,防止他们做出反抗行为。战争才刚结束不久,村庄内外仍有轰炸过的痕迹,我所巡视的这片区域更是几乎成为了废墟。尽管如此,我仍然严厉地命令他们整齐地站在道路四周,因为这是每日清查的惯例。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我,这让我很不是滋味。但我知道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侵略者,对侵略者表现出恐惧与仇恨,是作为人类应有的“自由”,或许也是这些人唯一的自由。

          我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中的枪上,当我手中有枪时,没有任何人敢在我面前抬头,更没有人敢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而一旦我们这些军人不拿枪外出,很可能就会成为极端村民的辱骂对象,更有甚者还屡屡发生袭击事件,导致我们现在出行都必须得随身配枪。

          在他们眼中,这把枪就和魔鬼一样令人恐惧。至于我,可能只是个端枪的工具而已,换成任意一个会开枪的东西都无差别。我有的时候不禁怀疑,如果手中没有枪,我能在占领区活多久?

          巡查很快便结束了,和往常一样,并无任何情况发生。我正要打道回府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拦在我与废墟之间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我之前没见过她,大概是从村外逃荒来的吧。她看上去还不到十岁,和其他难民一样衣衫褴褛,但是她的眼中似乎没有其他人的那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纯真。那是在战区人们眼中难以看到的情感,甚至自从我参军后就再也没见过如此纯真的眼睛。

          她之前没见过侵略者吗?她又因为什么完全不怕我呢?我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那双眼睛上移开,强迫自己停止了胡思乱想,但紧随其后的我又被那女孩子手中所拿之物夺取了视线。花?那真的是一朵鲜花?一朵纯白如女孩的皮肤,像女孩的微笑般绽放着的鲜花?

          眼前的景象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我时而看着女孩,时而看着鲜花,这两者仿佛已是世界的全部。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我终于恢复了清醒。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接过这朵花,我想将这花栽种在军营中,但我即刻便发现这朵花的根茎已被掐断,早已被判下了死亡的命运。女孩还太过纯真,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不同的生命。

          我还未接触到花,一双手就已伸过来将我推开。那是与我一同巡逻的战友,在那之前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但当我伸出手想接过鲜花的时候,他却毅然地阻止了我。

          “走开,别挡路!”队友一把推开了小女孩,随后拉着我的手迅速远离了村子。

          “你别忘了你的阵营,我们与她终究是对立的,你不能接受她的赠礼。”远离村子后队友对我说道。

          自然,我从没忘记自己的立场。我是A国派到L国镇压当地反动势力的军人,名为镇压,实则侵略。自己是作为侵略者的身份活动在被殖民范围内,这就将自己与当地人民无形中划分成两个阵营。

        “只是一朵花而已,再说她才这么小……”我有些不服气地出口反驳。

        “你进军队多久了?”队友看我的眼神流露着些许同情。

        “今年刚入伍,怎么了?”

        “唉,难怪。我问你,你觉得有年龄之分,其他人都觉得吗?别忘了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如果你接的话,那你觉得从此之后那些人会怎么看小女孩?”队友义正言辞地反问道。

          这句反驳让我心服口服,这件事也就此放置一旁,尽管我并未忘记,但也没有去刻意寻找那个女孩。

          人就是枪,枪就是人,这是我们军队中的默认的规则。当我们拿着枪站在手中无枪的人面前时,我们与他们就不是一类人了。想要接近他们就必须放下手中的枪,但一旦我们放下枪和他们站在同一角度时,双方实则又再次不平等起来,因为对方怀有仇恨,而我们只有枪。

          小女孩则似乎代表了另一种可能,她就像一个支点立于我们两端天秤之间,代表着哪怕我们拿着枪也可以被接受的可能。这也许就是我对她念念不忘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花或者微笑,还有她用花代替了枪让我与她做到了平等。

          事后战友问起时我回答不打算去寻找这女孩,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但我不会忘记她带给我的对最初梦想的回忆。明明才过了一年,我却几乎忘记了,当初参军时真的想未L国人民带来和平的抱负。

          几天后我再次与那名队友来到这座村庄。这次来访并非出于巡查,而是茶余饭后散步间偶然路过,正因如此我们都只穿了便装。正在闲聊时,我们突然发现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围绕成一个圈,似乎正在大声咒骂着什么人。

        “就是这家伙给敌人送花,她是叛徒!”

        “没爹妈的杂种,叛投敌军的坏蛋!”

        “打哪个村子来的?我就知道那地方全都是贱货!”

        “打她!太搞笑了,人家拿枪对着你,你竟然给他送花儿!”

        “送他花他能领情吗?你以为就凭一朵花能让他放下枪吗?”

          一阵阵嘈杂声传入我的耳中,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些人的辱骂和殴打,这一切仿佛直击在我的心头,我忍不住冲向人群——

        “住手!”我边喊边冲,拉开人群走入正中央。果然被围住受欺凌的正是那个送花的小女孩。她正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哭泣,身上布满了伤痕,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内受尽了殴打。

        “她只是个孩子,渴望和平与美好有什么错?!持枪的是我,拒绝花的也是我,为什么你们恨她却不恨我?!”我大声地与他们辩解着。我本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可以轻易吓退他们。但那些人似乎并不怎么怕我,在他们眼中我包庇弱者的行为已经使我从凶恶的屠杀者变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更关键的是,我没穿军装。

        “你说她是渴望美好?给敌人送花,算什么美好行为?”

        “她好心送你花你却不接,还反过来,因为这事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

        “他当初是想要接过那朵花的,他和这贱种一样,是吃里扒外的两面派!”

        “别以为我们平常怕你就可以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你杀我们的人时怎么不说渴望美好?杀了我们多少人,你说啊!”

          人们愈发大胆,一边咒骂着诸如此类的恶毒语言,一边逼近着我。我感到不安,于是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朝天空鸣响三声作为警告。

        “他有枪!”看到我拔枪后,村民们恐惧的退后几步,但并没有放弃与我争辩。我拿着枪继续争论着,最开始村民们还因我有枪而忌惮三分,但渐渐地他们看出我并没有开枪的意图后,便再次走近了我。

        “不许动!”我再次朝天空开枪,但这次谁都没被吓到。是的,我加入队伍才不到一年,并没有做好杀人的觉悟。他们也看出了我没有杀人的胆量,也就自然不再害怕我手中的枪了。

          突然胆子最大的一人从背后扑来,紧紧勒住我的脖子,与此同时,又有两人从前方扑来意图夺走我的枪,他们仅仅只敢试探,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我很快便被夺走了手枪并陷入人群的包围中。

        “杀了他!杀了他!”人们激昂地高喊着,现在他们心中的恐惧彻底被愤怒所替代,我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为了毫无抵抗力的恶魔,是侵略者的代表。

        “今天我就代表正义,毙了你们这些侵略者和叛徒!”持枪者瞄准着我和小女孩凶神恶煞般地说。我倒不担心他会开枪,因为他看上去并不会使用。但我焦虑于如何突破十余人的包围,他们人多势众,就算不会开枪,想杀死手无寸铁的我也是绰绰有余。

          正在这时一声枪响传来,紧接着持枪者的脑浆便飞溅到每个人脸上。远处的队友不偏不倚地一枪射中了此人的头颅。人群顿时大乱,纷纷抛下我,连滚带爬地逃走,如同见了鬼一般。枪回来了,而且不在他们手中。

          “记住这些肇事者的样子了吗?明天上报军官交给他们处理。”队友走上前来对我说道。

        “你一直在看吗?”我生气地问。

        “不收集足够的证据,怎么能将其定义为袭击事件?”队友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已被吓昏的小女孩。“她怎么办?”

        “在这里不安全,先带她回兵营吧。”我俯身抱起小女孩,这时我才注意到,女孩的嘴角处有一颗形状奇异的胎记。

          二十年后A国针对L国发动第二场战争,战场前线的指挥官是一位被称为“赤胎玫瑰”的女长官,据说她原先也是L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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