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娜
在外婆家过年的场景,是我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回忆。那里有燃烧的柴火,有温暖的地炉,还有烤红薯的香味……
在我年幼的时候,父母离异后又各自有了新家,姐姐跟着妈妈一起生活,我和弟弟去了奶奶家。我上一年级的时候,爸爸将我们姐弟仨接到一起,自那以后,我们仨便组成了一个“三口之家”。
我们平时很少见到爸爸和妈妈,那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一到过年我们就可以见到他们,见到许多许多的亲人。
我们有时跟爸爸去奶奶家过年,有时去外婆家过年,去外婆家就能见到妈妈了。在我的印象中,外婆家从大年三十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热热闹闹的。
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我们仨就开始盼望过年,总是在邻居的交谈中留意着过年的信息。
盼着,盼着,终于又是一年除夕,我们在心里欢呼着:过年咯!
那年的我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记得那天早上我们早早的起床,如放飞的小鸟一般往外婆家走去……我们绕着矿区唯一的中学,经过一条水流淌急的沟渠,穿过一片竹林,再转两个弯就到了外婆家的小山坡下,我们在山脚一起冲刺,直接冲进了外婆家的堂屋里。
一进门,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见到久违的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大姨,小姨,姨父,舅妈,还有表弟表妹们……
我们窝在外婆的房间里,坐在刷着红色油漆的靠背椅上,围绕着温暖的地炉,一边吃着香喷喷的花生瓜子红薯片,一边听妈妈和外婆、姨妈她们说着家长里短的话。
做饭是大人们的事,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她们便忙了起来。
妈妈和小姨从菜园里摘来满满一篮蔬菜,把它们摊在厨房坑坑洼洼的地上开始择菜、洗菜,大姨站在灶边咚咚咚咚的切着菜,外公忙着从猪圈边的水泵房担水过来,外婆在她的坛坛罐罐里捞着她的宝贝腌菜、酸豆角、盐辣椒,姐姐接过外婆手里的一根腌菜撕了一条给我,两个人吃着、笑着跑进房间去看电视——
房间里14吋的黑白电视机嗡嗡嗡嗡的响着,调来调去只有中央电视台看得清楚,看不了几分钟,我们又跑到屋外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开始做午饭了,妈妈坐在低矮的灶边生火,我也搬了个小麻拐凳(小板凳)坐在一旁凑热闹,眼看着妈妈用火柴点燃一个柴把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黑漆漆的灶里,只听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一股浓烟冒了出来,妈妈弯腰往灶里大口大口的吹着气,不一会儿,柴火轰的一声便燃烧起来,妈妈又赶紧加了两个柴把子进去,火势越来越旺了,灶膛里也亮堂了,绚丽的火光在灶膛里恣意的燃烧着,跳跃着,像一个狂热的舞者,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在我和妈妈的脸上,一颤一颤的,在我们的脸上镀上一层金光……
妈妈往一旁的小灶里塞了两个红薯,我咽着口水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等,一张脸被烤得热烘烘的,等了一会,我被灶火烤得发烫,便跑去房间里看电视,吃一些花生葵花籽解馋。
过了一会,妈妈突然叫我的名字:“李娜——”我赶紧跑了过去,妈妈正一手叼着烟,一手拿着火钳往小灶里扒拉着,终于扒出了一个碳球似的小红薯,等红薯冷了一些,我便迫不及待的哈着气掰开了又硬又厚的红薯皮,伴随着一股烧焦的香甜的红薯香味,见到中间露出的一点金黄,我用牙齿将那仅有的不多的一点美味刨进嘴里……
吃饭之前,外婆虔诚的洗净双手,神情肃穆的在堂屋外墙的神龛摆上三碗饭菜,燃上一炷香,嘴里说着保佑谁谁谁之类的话——等外婆做完这些,我们才开餐。大人们围着八仙桌,倒上一杯酒或者半杯酒,边吃边聊;小孩子们围着一个小方桌,热闹哄哄的吃完饭赶紧去房里烤火,看电视,或者围坐在地炉边打个盹……
大人们吃完饭,收拾完终于也可以休息会了,小姨那时还没结婚,她将录音机打开,放起了邓丽君的歌,外公摇着头嘟哝着走得远远的,不知又忙什么去了,姐姐和小姨站在破旧的书桌边跟着录音机里学唱歌,我们几个小一点的一会跑到菜园子里,一会跑到后山,像小鸟一般自由快活!
就这样,到了晚上,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我们都窝在外婆的房间里,烤着火,看着电视。
没过多久,妈妈给我们端来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我们知道,妈妈要给我们洗脸了。妈妈的手试探着将毛巾从发烫的水里捞出,一边拧干一边问道:“看看谁先来啊!”我们都争先恐后的抢着回答:“我——”“我——”“我——”我们乖乖的伸长脖子,闭上眼睛,任凭妈妈用暖和的毛巾擦着我们的额头、脸颊和鼻子——“还有手!”我们又乖乖的伸出手,“哎呀,伟伢子的这双手像鸡脚爪子一样黑,要放盆里洗!”妈妈抓着弟弟的手说,弟弟做了个鬼脸把手放进盆里,猛的一缩,忍不住叫了起来:“烫——”
我们不怕冷,只怕烫,平时在家里用冷水洗脸,洗脚,虽然怕烫,但每次过年最盼望的还是妈妈为我们洗脸,跟我们在一个木桶里泡热水脚……
洗完脸,妈妈很快又提来两个冒着热气的木桶,里面足足装了半桶水,仍然很烫,但我们依然抢着洗,双脚一边往水里探,一边很快的又缩回来,就这样,一边嚷嚷着“烫”,一边又笑着把脚伸进去,又猛的一缩……洗完脚,全身都热了起来,我们围着地炉,打着哈欠,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守岁……
外婆忙完也进了房间,她从厚厚的棉袄里摸出一根细长的钥匙,打开柜门,从抽屉里拿出红纸折的包封(红包),一个一个地塞到我们的手里,然后又从米缸里翻出几个发饼分给我们,我们吃完发饼,将红包紧紧的抓在手里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记忆中,外婆非常好客,外婆家的亲戚也特别多,从大年初二开始,拜年的亲戚就络绎不绝的来到外婆家,这个是舅爷爷,那个是舅奶奶,还有叔叔阿姨一大帮,大家说着客套话,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每到吃饭的时候就像办酒席一样,餐餐都要摆好几桌,通常是堂屋里摆两桌,房间里摆一桌,厨房里摆一桌,站的站,坐的坐,好不热闹。
就这样过了几年,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还没到过年,有一天,妈妈告诉我“外婆走了”——
外婆走了?!
我们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去外婆家的路也仿佛远了许多,但又仿佛更近了——当我们匆忙赶到外婆家时,外婆已经躺在了堂屋一角的棺材里,任凭锣鼓和唢呐敲得震天响,她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鞭炮声和放铳的声音此起彼伏,来祭拜的人们走了一拨又一拨,我们一连守了好几个夜,每次到了深夜实在熬不住了,便在唱夜歌子的声音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出殡的前一天,下午吃肉(吃丧饭),安排倒茶的村民忙不过来,我帮着为客人端茶倒水;吃完饭,帮忙洗碗的人手不够,我和一个村妇一起将碗全部洗掉,我从没洗过那么多的碗,但我只知道一个劲的洗呀洗……
第二天清晨外婆出殡,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我们在锣鼓鞭炮的追逐中将外婆送上了山。
自此以后,外婆家便再也没有了外婆,过年的时候,我再也见不到外婆忙上忙下的身影,来往的客人也一下子少了许多……
一转眼,外公也走了十几年。
现在,我的妈妈也早已熬成了外婆,六十多岁的人,早已满头白发,一脸的沟壑。
每每一到放假,儿子就嚷嚷着要去外婆家,这总是会勾起我在外婆家的那些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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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我的外婆,享年96岁,但愿有一天我能把外婆的事写出来。
因为我从小是留守儿童,觉得妈妈没有在身边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